《神陨》姬落樱

1、少女

　　黑色的夜凄冷而荒凉，在这极北的寒地，天上的星也仿佛那万年不化的玄冰，冷冷地挂在天幕，冻结住凝望者的心神。
　　少年身上披着灰色的兽皮，头发凌乱，正侧身倚在一根冰柱上，眼中的光芒也仿佛是寂冷的寒冰。乍看上去，还以为那只是被冻僵的小兽。
　　许久，终于听到一声微微的叹息。少年的头低了下来，眼中的寒意也渐渐消融，只余下浓浓的黑色，仿佛一抹无法消散的夜幕。他伸了伸手，从冰地上掀起了一块冰砖。那下面有着粗糙的阶梯和洞口。他沿着阶梯而下，又随手盖好冰砖。
　　掘地而居是寒地荒族一贯的生活方式，也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抵御那刺骨的寒冷。荒族并不是同一个种族的人，他们都是流放此地的囚徒的后代。虽然先人的罪过到而今早已消却，但在神界，这样的出身是无法得到认可的，而且长久的封印已经使他们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即使这样返回了中陆，也往往是抑郁而终。加之长久的生活已经使他们习惯了这的生活，长期如此也就形成了这寒地荒族，世代繁衍生息于此。
　　但是这些人早已不复祖先凶残的本性，反而都渴望着平和的生活。也因此，族中每代都会挑选出仁善的年轻人作为领袖。他们除了必要的渔猎，和荒地的其它居民也相处安稳。荒族就是这样一个隔绝神世的民族。
　　少年的房子狭小阴暗，仅仅有容身之处。而此刻，他正委在一块兽皮上啃着鱼干，那是他这个冬天仅有的食物。啃着啃着，他的动作开始迟钝。
　　寒地的白天总是那么短暂。当第一缕阳光从气孔射下时，少年的眼睛稍微动了动，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他的眼角竟有泪水流出。
　　“夜，你在吗？快起来啊！”朦胧间，他听到有人在叫他。当第二次呼唤响起时，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匆匆钻了出去。洞口早有一双眼睛盯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在冷风中忽闪着。若不是那双乌黑的眸子，还真看不出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女孩一身雪白的长裘，和雪地融为一体。　　那是雪貂的皮毛，是这里少见。的灵兽。这个半年前到来的少女，总是令人捉摸不定，似乎有着难以言喻的神秘。但是她有着一手精绝的医术和美妙的歌喉。她的歌声会使人如沐春风，而且人也生得温柔美丽，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喜欢她。觋夜当然也不例外，她怕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主动接近自己的人吧！
　　“夜，你又赖床了是吧！”少女故作的怒态反而让人怜爱不已。觋夜看她笑了一笑，忽得一跃，跳了出来，惊得女孩不禁退了几步。
　　“你干什么嘛，夜！我可是你姐姐哦，真是的！”少女埋怨着。
　　他这下子又笑了，有些无奈。这个只大他几天的女孩子却总是喜欢在自己的耳边要自己叫她姐姐。可不知怎么的，他的心中止不住腾起一阵阵暖意。他无奈的一笑，伸手替她拉紧了衣襟。
　　“怎么一大早就跑了出来啊，小心会着凉的。”阳光下，少年的脸庞英俊明朗。“我没关系的！”少女打断了他的话，用一种不可辩驳的语气对他说，“给我看看！”
　　“什么？”少年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女孩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劈手抓住他的左腕，撕开了外面的兽皮。这一扯之下，鲜红的血液一下子涌了出来。少女怔了一下，看着那流血的手臂，神色中闪过一丝愧疚，同时有有一丝愤怒。
　　拭去了流出的血液，她清晰地看到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少年低着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笑容渐渐褪去。眼中弥漫上痛苦的神色，令原本英俊的面容带上一丝邪气。
　　“都这样子了，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些人也真是的！”少女喃喃地说着，却不防少年一下子抽回了手。
　　“你是来嘲笑我的无能吗？”他的神色痛苦而桀骜。女子愣了一下，眼中竟似有欢喜流露。“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是吗？是啊，你不过是个女子而已，那些男人尚且不敢……”
　　“夜！”她突然踮起脚来捂住了他的嘴，“不是的，夜，不是的！我相信你的，你可以，你没有错，你打倒的不是什么神兽，只是一只怪物而已，它要伤害你，你当然要反击了。”说话间，少年看到女孩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愤怒。那样的神色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可正是这陌生的表情让他对女孩心生好感。少年的固执在少女的目光下渐渐褪去。最后，他顺从地任由女子清理包扎了他的伤口。
　　在这之中，他试图唤她，但一开口就变成了短促的音节，无法继续说下去。
　　“好了”，女子终于笑着抬起了头，将手中的白纱在他手腕上打了个结。“不可以乱动的哦，否则手臂会废掉的哦！”
　　“樱，为什么？”他终于问。
　　“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不讨厌我吗，和大家一样，讨厌我的吧！”
　　“怎么会！”少女灿烂地笑着。“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干吗要讨厌你啊。好了，我走了，这个给你！”少女说着，转身离去，随手丢给了他一个布包。少年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知所措。
　　她为什么不讨厌自己，自己是个令人讨厌的人，不是吗？从小到大，大家不都是这样说自己的吗？无论他怎么做，都会受到指责。为什么和他一起长大的孩子会被大家推举作为未来的首领，只有自己是那样令人讨厌。
　　他是不祥的吧！从出生便注定了的命运，他是出生在冬夜的，可那一晚，天空绯红如血，连月也仿佛是吞噬人心的魔物。他是伴着母亲的血诞生的，那一刻，冰雪上绽放出大朵大朵血红的玫瑰。他是夺走了母亲生命而降生的孩子。然而，这仅仅是厄运的开始。他的父亲在他未满周岁时也被这冰寒夺走了性命。他至今都不知道父母是否也是一样厌恶痛恨他。但他的父亲还是托族人照顾他，所以尽管讨厌，人们也让他成长到了现在。也或许也是他们所说的仁或善吧！
　　他从来都不曾令他们满意过，不过那又怎么样，他只要活下去就好了。他的生活变得和自己的名字一样，夜，是啊，和夜色一样阴郁。
　　女孩离开觋夜的住所后，抬头望向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寒地的天空原来是这样明净，只是这明净也让人感到深深的绝望和寂寞啊！正如这寒地的人。
　　初来时，她的确是被荒族人的“仁”和“善”吸引的，这是一路走来都不曾遇到过的明净。他们是那样热情地关心着这个外来的女孩，教会她在这里生存的技巧。尽管她才十六岁，但那占据她现有生命一半时光的历练，已经让她懂得了生活的险恶和身上的重担。比起这变幻不定的神世风云，这份单纯明净使他感到分外珍贵。
　　可这半年来，她竟有些倦了，一开始，她还以为这是自己多年来的习惯。毕竟这里一度使她想过要放弃一直以来追寻的东西。可是觋夜，但她注意但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年时，她越发感到不安。这里的一切带给自己的或许不过是一场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