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鸭狂想曲》奶油龙井

15、第十五章

　　倪羽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她像桩雕塑般站在大街上，穿着火红色比基尼。秋天的阳光和带着寒冷的空气令她的皮肤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回过神来后，热闹的喧哗声在她周围环绕，她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包围了。

　　星期天大城市的繁华商业区，去的人不外乎小情侣、一家三口，总是脱不开年轻，按说观念也不会太保守，但倪羽这一脱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年轻妹子第一反应把身边的男人拐紧了，第二反应则是瞪大了眼睛看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随时准备“一较高下”；而一家三口出来的，第一反应则是把孩子的眼睛给捂了，再之后有人掏出手机随时准备报警；反应最微妙的莫过于单身男子了，掏出手机，对准了“亮点”，按下拍摄键……

　　路人们反应虽说各种各样，可是只要看清了倪羽脸的，反应则是出奇的一致：倒抽一口冷气，随即抱以复杂的目光。

　　对于美女骚首弄姿搏出位，主流观点虽然褒贬不一，但至少饱了眼福，于别人也无害，大家嘴上自然也不多说些什么了，就算是想表现一腔正气，也仅只是私下说说罢了。而如果美女换成倪羽这种，那结果通常都不会这么良性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者都有之，更不要说端起碗却发现没有饭的人了。

　　“美……呃，小妹啊，你在这儿穿成这干什么？”最先有姑娘皱着眉头试探地问话。

　　“你不冷吗？”有比较有同情心地问。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不对了。”借着玩笑起哄者。

　　“我靠，你是不是想瞎了哥的眼？”完全不体谅他人心情的家伙。

　　“这是怎么回事？你穿成这样在这里干什么？”维护治安人员很快出现了，开始以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倪羽，“你有什么目的？这里人多，不要堵了路！”

　　“喂，做宣传去别的地方，不要挡我做生意！”门口正好不幸处于人群围堵中的店家恼怒起来。
　　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倪羽从头至尾都低着头，不停地打颤。她的两只手抱着胸，弓着背，夹着腿，试图以这种姿势来掩饰自己的胆怯与害怕，但这种努力只是徒劳。那些射向她，带着恶意或者好奇的视线就如同刺一般扎进了她的每一寸皮肤，她甚至能感觉到在皮肤上爬行的目光，令人难以忍受。

　　她想逃，可是一步也迈不开；她想喊，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越缩越小，蜷成一团蹲在重重人群的包围中，任由泪如雨下。

　　此时，什么比赛、什么未来、什么嘲笑都不能给她一丝勇气。那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量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她在秋风中就如同一片枯叶，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别哭啊，你倒是说啊。”

　　警察终于赶来了，戏弄也好，鄙视也罢，谁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对一个陌生年轻女孩做什么，更有好心人脱下外套盖在倪羽的身上，拨打了110。

　　但是，警察对于这种局面又能做什么呢？

　　倪羽一直到被带上警车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敢看任何人，只要有人碰一下她就会像受惊的飞蛾般不断打抖。当警车的门关起，隔绝了各种目光后，她才忍不住啜泣起来，在这之前，她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这是一个恶梦，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变成了现实的恶梦。

　　随身证件都在刘曼那里，倪羽只得抽泣着告诉警察苏毅力的电话，在好友赶来前，她就一直缩在警察局的角落里盯着自己的脚，努力把一切思绪从现实世界里抽离，如果不这样，她很怕自己会当场崩溃。

　　苏毅力很快赶来了，看见倪羽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听警察说完也傻了眼。她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她认为刘曼是个有分寸的女人，却没想到如此疯狂，直接疯狂进警察局。

　　“怎么回事？”苏毅力一脸阴沉，语气里满是戾气，“刘曼让你这样做的？”

　　倪羽只是哭，她现在只想回家，躲开所有人的视线，什么也不想说。无奈之下，苏毅力只得带着她火速归家，一进家门，她就躲进了分配好的房间——以艾小米的话来说，“是死胖子强占的”。

　　整个下午，苏毅力就像一只没吃饱的狮子般在家里转来转去，脸色阴沉。当夜幕降临，艾小米一进家门，就感觉浓重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向他扑了过来。

　　“刘曼的电话给我。”

　　“啊？”艾小米在外面上了一天的通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后只想泡个澡，看点垃圾大片杀杀时间，却不想立刻对上了这个煞星，顿时体颤胆寒，条件反射地重复道，“你要刘曼的电话？”

　　苏毅力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慢慢靠近艾小米，他只觉得似乎有一座山压了过来般。

　　“刘，曼，的，电，话。”声音不高，说话也不快。

　　艾小米迅速翻出手机找到电话报出来，然后光速逃进了洗手间——他甚至不敢问苏毅力要电话干什么。

　　过了几分钟，他洗了个脸，冷静了一下，偷偷把洗手间的门打开一条缝，看见苏毅力握着电话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这时候他不禁有些恨自己为什么把家里的活动场所装修成大畅间，无遮无挡的，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苏毅力看起来颇为冷静，脸上的肌肉一条都没有动，不时对着电话说上两句。不一会儿，电话似乎结束了，她握着听筒的手慢慢放下来，陷入了沉思。就在艾小米奇怪为什么她要特地用固定电话而不是手机时，她突然握着听筒就是一个急速投掷，他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淘来的古董风座机如同一颗星星般消失在了房间的黑暗角落——伴随着塑料碎裂的声音。

　　艾小米觉得心都要碎了，他冲出来咆哮：“你有气不要对着我的电话撒，死胖子！”

　　苏毅力额头微微冒汗，虽然气喘但仍然情绪镇定：“傻子才拿自己的手机扔。”

　　艾小米瞠目结舌了半天，愣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最终咬牙切齿地跑去寻找古董座机了。苏毅力走到倪羽的房间前，敲了敲门，大声说：“等会儿刘曼来，你要见她不？”

　　“……不要。”许久后，房间里才传来一声微弱的回答。

　　苏毅力不用看也知道倪羽这一下午都做了什么，她会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停地念叨“一切都会好的”，反反复复，重复成千上万遍，直到平静下来为止。这是她从小到大使用的方法，一旦碰上什么事，她都用这种方法来渡过难关。

　　倪羽这样做了，整个下午她都在黑暗的被窝中渡过。可是，无论她念多少遍都无法让那颗狂跳的心静下来。许多陌生人的脸在她面前飞速掠过，那些表情似乎都在嘲笑她、蔑视她、唾弃她。

　　她无法停止这样的想像，无法停止……

　　“倪羽，出来。”

　　刘曼的声音突然钻入了她努力营造出来的自我世界。

　　刘曼来了，那个罪魁祸首，那个可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