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鸭狂想曲》奶油龙井

12、第十二章

　　每天都去刘曼那儿报到的倪羽很快就见识了前超模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从天而降的洗衣水；地面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冰；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油性笔；还有在门上挂着出售女奴的招牌——虽然没有人当真，但走来走去男女那异样的眼神还是让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一星期过去了，遗憾的是，刘曼的态度仍然没有丝毫软化，就好像倪羽做的任何事都影响不了她般。

　　倪羽到是坚持不懈，就这么继续每天晚上准时报到，后来还加上了包送晚饭——由艾小米亲手制作——虽然总是被直接倒进垃圾筒或者打翻，但她仍然坚持着。

　　“为什么我要特地赶回来替你们的晚饭？”

　　自从倪羽和苏毅力搬进来后，艾小米觉得他莫名其妙多了许多开支，外卖费、电费、水费、煤气费也成倍增长，现在，苏毅力居然还要求他做晚餐，简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你们不要搞错！我让你们住进来是可怜你们，不是让我做你们的保姆！”艾小米一边恨恨地翻炒着牛肉蕃茄饭一边怒吼，“你们不要仗着我人好就欺人太甚！”

　　苏毅力在旁边喝着冰菊花茶翻着报纸，悠闲地回答：“你反正也不是天天有通告，这么闲，就做点好事来造福穷苦百姓。再说了，你说是给倪羽训练，结果除了让她去找那个刘曼外什么也没教她嘛。”

　　“你算个鬼的穷苦百姓！”艾小米怒，铲子炒得哐哐响，“而且我只要给她做造型就行了，我又没干过模特哪知道该教什么！”

　　“那、那个，小米老师，你如果真忙不过来的话，不用特地来……”

　　“你以为我想啊？”艾小米的怒气在倪羽讨好的笑容中消解了一些，却仍然满肚子牢骚，“不知道是谁一天打了一百多个电话，打得我手机都没电了。我可不是整天闲得没事做好不好？吃个中午饭就打了三十多个，有没有搞错！？不就仗着你打电话有报销吗？死公务员胖子！”

　　苏毅力淡定喝茶，笑而不语，倪羽装傻卖笑，无可奈何。好友要做的事她拦也拦不住，这个周末的中午就在艾小米疯狂做饭以及重新狂奔出门的脚步声中过去了。有时候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么迁就这对疯子变态组合，不仅仅是因为敲诈，而是因为点别的什么——同情吗？

　　谁知道……不管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下午的采访啊！

　　与刘曼认识的第六天，在艾小米狂奔在人生大道上时，倪羽带着满满一碗牛肉炒饭于傍晚时分准点出现在了刘曼家门口。下班的民工大叔都记得她的脸了，热情地打招呼问吃过了没，就跟熟人似的。

　　刘曼一直睡到了下午五点，这时候刚起床，睡得腰酸背痛。正准备翻点吃的东西时，门外又传来标准的三声敲门，她立刻知道是谁来了。

　　刘曼开始有点佩服倪羽了。

　　三顾茅庐这种事现代古代都有，手段万变不离其宗，不过是一个缠字。脸皮要厚，性子要慢，无论目的是什么，过程只有一个：坚持！

　　越坚持，越有好结果，实际上，除了坚持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坚持这种说起来简单，但普通人都未必能做到，更何况是倪羽这样的“非普通人”。看着她在门口畏畏缩缩，一有人路过就低头缩脑的样子，刘曼都替她觉得痛苦。

　　但是，就这样，倪羽仍然坚持了下来。

　　这在刘曼看来很难得，在倪羽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凭着自己的心意坚持做过什么了，突然有了这样的冲动，感觉居然还不坏，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有点开心，这是不是好事呢？

　　“刘老师，我带了炒饭哦，小米老师做的，很好吃的！”讲起这个，倪羽不禁有些想笑，“小米老师一直是一个人住，手艺很好的，真是看不出来啊。下次要有机会你来一起吃啊，他肯定会做一堆好菜的。只可惜他太忙了，如果不是毅力总是吵吵嚷嚷的，他都不肯做……嘿！”

　　在门开的一瞬间，倪羽敏捷地举起一件雨衣顶在脸前，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总结的经验。等了半天，发觉没有水洒过来的她奇怪地把雨衣慢慢挪下来，却突然被一阵热水浇到脸上，伴随着骨头汤的味道。

　　“呃……刘老师做骨头汤了？很好啊，做做饭也挺好的。”

　　刘曼叼着烟头，脸色腊黄，一头油腻腻、脏兮兮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盯着倪羽的眼神就像个死人。

　　对着倪羽脸上喷出口脸，刘曼冷笑一声：“你是觉得我有兴趣做饭人生就能重新振作了是吗？”晃了晃另一手中握着的碗，“快餐面的汤而已。”

　　“快餐面也不错啊，不过老吃不好，我带了炒饭来。”倪羽小心翼翼地把饭盒递过去，看着刘曼没有收的意思又赶紧收回来，以防再被打翻，“如果您不吃的话我就当作晚饭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内向的样子嘛。”刘曼眼角瞟了下饭盒，淡漠地转身往房间里走去，也不管门就这么畅着，“那小子说你不仅自卑还无能、懦弱，在人面前连个屁也不敢说，在我这儿倒是挺唠叨的啊。”

　　倪羽的小心脏嗵嗵跳着，带着几分犹豫与惊喜踏进了刘曼家里，满心欢喜地说：“我是的啊。”

　　“哦？”刘曼把碗扔进已经堆满了的水槽，再以可怕的习惯动作把烟头也扔进去，“你在我这儿这么敢讲，是看我好欺负吗？”

　　倪羽带着几分迷惑和尴尬：“不，我只是……呃……我也不知道，就是……”

　　“觉得我和你一样是吧？”刘曼毫不客气地揭开了谜底，令倪羽的头更低了，“是不是觉得我和你一样，人生的失败者，于是你难得能派出去的同情心大发，以为是在拯救世界了？”

　　“我、我……我……”倪羽无法否认这个说法，在她内心深处的惊喜是否应此而生的，她就算不知道，也无法把否定的话说出口。

　　看着倪羽眼泪扑嗽往下掉，刘曼却没有半点放松的表情，冷笑着：“不要搞错了啊，我至少还曾经辉煌过，我的人生可不像你！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同情对我来说是种侮辱吗？恶心不恶心啊，居然把我拉到和你一样！？你的脑子到底长成什么样？你爸妈到底有没有教育你啊？”

　　刘曼拉拉杂杂地数落痛骂着，一张嘴如同利剑般把倪羽批得体无完肤，被批评的人就站在一边抱着饭盒哭哭啼啼，涕泪横流，这场面令楼道里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探头看一眼。

　　如此半小时之后，刘曼终于有了黔驴技穷的感觉。

　　“你明天还来？”

　　倪羽一边手忙脚乱地掏纸巾一边点头。

　　“我还会这样骂你一通的，还是会浇你一头的。你还来？”

　　倪羽擦完满脸泪水，继续点头。

　　难道我就这么交待在这里了？刘曼长叹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说你这样有意思么？”

　　“我也没什么别的事好做不是么……”

　　倪羽这话倒是真的，噎得刘曼说不出话来。

　　“你就没有考虑过我愿不愿意的问题吗？”

　　倪羽抽噎着：“其实，你也没什么事做嘛……”

　　“……”

　　刘曼各种不爽。

　　不爽完了，她突然又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笑。傻乎乎的笑了半天，她对倪羽一伸手：“饭拿来。”

　　倪羽满脸警惕：“如果你不吃不要浪费啊，这饭很好吃的。”

　　刘曼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要吃啦！”

　　“哦，好……”倪羽递过去后，猛地醒悟过来，“啊，刘、刘曼老师，你是不是接受我了？”

　　刘曼光吃，不说。

　　倪羽大喜中，该怎么办？磕头？呃，这个不太对劲吧？鞠躬？好像也不太对劲。握手？这个，不太可能吧……

　　“你在干什么？”刘曼瞪着拿起洗手抹开始洗池子里碗的倪羽。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倪羽接近语无伦次中，“我、我帮您打扫吧！”

　　刘曼再瞪眼：“你是说我这里像个猪窝一样？”

　　“是啊。”

　　倪羽傻笑着点头，刘曼吐血：这哪里有点什么懦弱可悲的样子？哪有这样子的懦弱可悲法！？

　　“你真的害怕生人？”

　　“是啊是啊。”倪羽可劲儿地打扫卫生，兴高采烈地回答，“陌生人要是对我说话大声点我就要哭了，没办法，忍不了。”

　　刘曼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的不屑。等饭吃完，倪羽把家里收拾了一大半，夜晚的城市灯光与秋季的凉风从打开的窗户里钻进来后，这个租屋已经完全焕然一新了。

　　“看，这样是不是很清爽嘛！”倪羽觉得好久没有这样舒心了，一直以来她总是低着头生活，现在仿佛突然能抬头了般，“以后我每天来帮您打扫吧。”

　　“不用。”把饭盒往前一推，刘曼神奇地从身上不知哪个口袋里又摸出烟来，“从明天开始到比赛开始，你都会很忙。所以，打扫卫生这种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倪羽猛然间屏住呼吸，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刘曼。

　　“您、您是说……您愿意训练我了？”

　　刘曼没有说话，只是扭过头去吐了口烟——以前她总是把烟喷到倪羽脸上的。

　　倪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长这么大，这是唯一一次，她凭着自己的意志做成了一件事。没有别人的帮助，不是靠着同情，也不是借着运气，而是凭着努力获得的成功。

　　这个成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对她来说却是个巨大的鼓励，个中滋味，这世上没人能想像得出来。

　　原来，高兴也会哭是真的，倪羽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