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刺》安若薇

16、Chapter 16 挽歌

　　Chapter 16 挽歌

　　BGM：追忆 《恶人OST》久石让

　　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整个维也纳。

　　孩子们欢笑着从雪地当中奔跑而过，整个世界莹白如月，阳光淡淡而暖暖的照耀，属于圣诞的气息让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了想回家的冲动。

　　在和学生谈完一部作品的构思之后，三神弦裹紧身上的大衣，回到自己所在的别墅。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十五年。

　　腿上的伤因为忙于工作而疏于保养，虽然自己的学生其木格会定时的给自己做按摩，但是他还是会有轻微的疼痛。

　　沉浸在完全属于音乐的世界，他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很充实，没有了那么多的掌声光环和喝彩，只用这样的语言表达自己，纯粹到让人想落泪。

　　推开门，是其木格那张桀骜不驯当中又带着温暖的英俊脸庞，他就像是自己的儿子跟在自己身后，修长的身形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只是比自己更加多了一份沉静和坚韧。

　　“先生。”

　　其木格接过三神弦手中的乐谱和公文包，替他换下沾满雪粒的大衣，仆人预备好的晚饭正在客厅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切的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的温馨而充满家的气息。

　　两个人在餐桌上吃着饭，其木格看着闭起眼睛享受美食的先生，欲言又止。

　　这年，三神弦修订版的《风之声，花之音》正式登录日本，截取的是他和林花音那场唯一合作的演奏会，细腻流畅的乐音震撼人心。

　　版权的合作和洽谈是其木格全程完成的，一开始他偷偷的和日本的唱片公司通过电子邮件的形式讨论，先生的本意是不授权自己的作品在日本境内出版的，这点其木格很清楚。但这少年不忍如此有才华的他在自己的故乡不能留下任何一点痕迹，所以擅自做出决定将作品公开。后来三神在偶然当中知道了这件事。

　　其木格原本以为先生会制止，但让他意外的是三神只是笑了笑摸摸他的头便没再说话。

　　三神的选择和牺牲，最终换来了林花音事业上的高峰，因为那场音乐会上的杰出表现以及后来在销量上的出色成绩，她成为历史上最受欢迎的小提琴家，整整影响了一代人。

　　细心的人们会发现，不管是远在维也纳的其木格，还是居住在东京的林花音，都有着三神面对音乐时候的疯狂和勇气，他和她各自继承了这位古典音乐巨匠的独特风格------锐利，明朗，博大而深邃的血液在两人体内流动，生生不息。

　　最终都无人知道林花音和三神弦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他们只是知道，这两个人是灵魂契合的音乐伴侣，别无其他。

　　“先生？”

　　其木格不放心的问着正在吃饭的三神，似乎最近的他渐渐的有了遗忘过去的习惯，连自己在叫他他都没注意。

　　三神弦一顿，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带着疑问的男子。

　　“最近先生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其木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随便的说些家常，缓和餐桌上冷寂的气氛。

　　三神弦只是微微笑笑，便继续忙于自己的食物，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并且十分的思念远在东京的林花音。

　　温暖的炉火边，他翻看着林花音写给自己的来信，被细心的其木格整理成册，整整一千多封。

　　他离开的十五年，她整整写了十五年的信，从未断过。

　　她不擅长表达，写的字和她的人一样纯真率性，透过她的笔触，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美丽而倔强的她。

　　一双明亮而闪耀着光芒的眸子，总是在梦里注视着自己。

　　来的信很琐碎，她的语气从最初浓浓的爱恋到后来淡淡的相思，最近更是有了拉家常的习惯，她的孩子，她的事业，她的心事，和朋友的快乐和烦恼。一一讲给他听。

　　他与她，在这最激烈的爱恋过后，终于坐下来如同一对普通的父女一般互相关心互相照顾。

　　彼此倾诉，彼此都将对方放在心上。

　　他回的信不多，语气也清淡有力，如同他的人一般，有的时候他也很不能原谅自己一共就只给她回了不到十封信。但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好的回应。

　　夜幕降临，他合上厚厚一本的书信手札，长期的疲累和专注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他需要提早休息。

　　其木格整理好他的床铺，扶着先生躺下，关上门。

　　只剩下一轮明月，掩映着纯白的雪色，在维也纳的上空淡淡的照耀。

　　其木格走回自己的房间，望着那张快递封套发呆。

　　近来老师破天荒的有些沉默，会时不时的眺望着东方，他作为学生虽然有着极其出色的成绩，但他看得出老师的抑郁。

　　他在想念自己的爱人，林花音小姐。

　　那张快递封套里装着的，是三神弦当年回到日本时候准备发行的小提琴协奏曲《花音》的demo。后来因为凡罗耶集团的打压，他倔强的选择分裂，而导致这首曲目最终在日本的发行全部流产。

　　他会时常看见先生对着林花音小姐写的信发呆，或者是在钢琴前弹奏着那套协奏曲的片段，涂涂写写的改完全谱。

　　他看到对表演和指挥已经不太上心的先生，在录制这张demo的时候他甚至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去和这所音乐学院的人沟通，在录音棚一干就是很久。

　　当他最终完成的时候，也没有拉给自己听，但其木格并不介意，因为他知道，这是属于先生的最美丽的秘密。

　　其木格隐约的知道先生的意思，但他从未表明，聪敏的他知道，他想让林花音听见这首曲子。

　　他就着温暖的灯光，最终填下了林花音的地址，这封带着三神弦全部期望的曲目，飞跃崇山峻岭，跨过万水千山。飞向林花音所在的城市。

　　他想，自己的先生，在有生之年，还是想回到这里的吧。

　　“妈妈！我又考了全班第一名！”

　　孩子的吵闹和笑声让林花音从厨房走出，抱住自己已经上中学的孩子，正当母子两个亲热的互相问候的时候，快递小子送来的信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林花音女士，这是来自维也纳的一封全球特快，请您签收。”

　　她接过这封厚厚的信，签上自己的名字，孩子疑惑的目光当中，她捧着这封信走进客厅。

　　是三神弦写给自己的小提琴协奏曲《花音》的总谱和样曲demo。

　　打开音响，细腻而忧郁的旋律缓缓流泻，每一个章节都诉尽对林花音的思念，她听着听着，一直到自己的眼泪不自觉的滑落。

　　似乎遇到他，她就特别容易流泪。

　　十五年前他带着遗憾和牺牲走的时候，她便哭的不能自已，十五年后当他带着这封信寄给自己的时候，她更是无法和过去的回忆告别。但此时的她，知道自己的眼泪当中多了一份释然。

　　她该感激上苍，在自己命运起伏的一生中，遇见了他，他给与自己的一切都发自内心，虽然她与他的相爱不被允许，但她得到了他全部的心。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音乐的道路上行进着，和天童也保持着愉快的朋友关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三神弦，是无法成为一名出色的小提琴家的。

　　她无意成为所谓最伟大的音乐家，她只想为他而活。

　　所以就这样带着对他的思念和对于后来他选择的不理解，她艰难的寻找着，一直到后来，她才能够明白他的苦心。

　　不是抓住自己和他热切的缠绵，而是放手给她更远的天空。

　　这样厚重的爱，是她这一生最美的礼物。

　　东京的阳光，总是让即将迈入暮年的三神弦感到灼人的火烫。

　　在其木格的陪伴下，他回到了这里，而行程对媒体全程保密的师徒二人，在这里的每一次行走都十分静谧。

　　熟悉的街道，高速发展的城市步伐，以及依然生机勃勃的M教育振兴学院，他曾经全力去建造的王国，如今完好如初的矗立在这里，让他感慨万千。

　　很偶然的，他看到了林花音最新音乐专辑的海报，就像第一次重逢时候那样，他站在那面墙上带着微笑看着，伸出手触摸上面的女子。

　　其木格搀扶着先生，跟随着他的步伐走着。

　　他突然转身看着男子，眼神有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渴望。

　　“……她现在住的地方，你还知道吗？”

　　其木格对先生重重的点点头。

　　这是一所公立的音乐学院，建在让人留恋往返的森林之中，就着树木透亮的绿影，可以清晰的看到时光留下的气息。

　　这所百年名校聘请了林花音当讲师，也是后来林花音和其木格联系的时候提到的地方，无人注意到三神弦的到来，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课程里。

　　林花音正笑着对学生们演示着某个段落的演奏方法，她并没有看到不远处的窗外那道修长潇洒却有些苍老的男子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三神弦看着这样快乐且生机勃勃的林花音，内心涌动着复杂而怅惘的感受。

　　她过的很好，就像她信里写的那样。

　　放学的时候，一个孩子欢笑着扑进她的怀里，这是个同样有着明亮眼睛的英俊小少年，母子二人走在一起的背影让人看起来格外的怀念。

　　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她的儿子吧。

　　三神弦看着满脸溢满幸福和安宁的二人，隔着学校长长的栈道。目送着两个人的离去。

　　这布满沧桑却依旧儒雅英俊的老人默默的离开，他知道她十分幸福。

　　虽然过多的回忆往事并不好，但三神弦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其木格的音乐事业发展的十分顺利，他有些担心自己先生的身体，他依然专注于自己的课程和教学，偶尔会有演讲和演出，但频率并不高。

　　这是他离开这里的第二十三年。

　　三神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开始衰老，虽然自己的起居由其木格照料，但他还是知道自己慢慢的开始步入另一个阶段。

　　他会回忆起年少时候自己的轻狂，和对雅乐的思念，以及后来自己的狂妄，甚至是中年时候的蒙古之旅。

　　看到其木格，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这或许就是他会这么努力培养这个孩子的原因，好在他很争气也很有天分，成为他晚年时候最大的骄傲。

　　某个雪夜，他拉着其木格的手，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遗嘱。

　　自己在日本的全部财产全部留给林花音，学校的管理权留给其木格，所有的乐谱手稿拍卖捐给慈善机构。

　　其木格一笔一划的记录着，眼眶含泪。

　　在他离开这里的第三十年，这位倔强而顽强的老人去世，他的离开震惊了整个古典音乐圈，许多他的乐迷自发组织起来悼念他，怀念他所留下的一切。

　　他走的那天，维也纳下了很大的雪，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纯白的梦境当中，长长的送葬队伍让人唏嘘感叹，一直把他送到名人公墓。

　　那是一片安静的林地，属于他的墓碑简洁而肃静，没有他的照片，只有他的生卒年份。

　　其木格为他的墓碑献上了最终的花束，那带着露水的白色小菊花努力的绽放着，像极了他不凡而命运起伏的一生。

　　这位在音乐的道路上摸爬滚打一生的老人，历经了沧桑。去世时也未被三神财团承认其身份。穷尽一生的骄傲和繁华，他依然是个失落的少年，没有被自己的家收纳。

　　他看着这样的墓碑，想说的话已经全部化为思念。

　　自己的先生曾经说过，墓碑的设计不必太过复杂，只需要向着林花音的故乡----蒙古查干的方向即可。

　　其木格仔细的按照先生的要求照办着，对于其他的遗嘱，他并没有多提。

　　阳光渐渐的钻出厚厚的云层，人们矗立在他的墓碑前，沉默着。

　　其木格看见三神弦的墓碑上刻着的字，在阳光下异常耀眼。

　　上面只是写着两个字。

　　——吾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