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场的爱丽丝》苏临渊

3、-9月4日-

　　這裡是我整個校園中最喜歡的地方，1號館的頂樓，比起教學樓的天臺，視野更加開闊，學名叫做「海志館」。
　　雖然寫起來漢字筆劃比較多，但這三個字排在一起會覺得很好看。
　　重點是絕對好記——1號館不就是「開始館」嘛。

　　昨天回家的途中，我買了做三文治的食材，自己加工之後帶到這裡當午餐吃非常方便。
　　鬆軟的麵包夾著塗滿蛋黃醬的火腿切片，配以新鮮碧綠的蔬菜非常爽口，價格方面也格外體恤窮學生的錢包了。

　　吃著美味的三文治，身心都放鬆不少，暫時把月末要進行摸底測驗的事情丟到了一邊——也包括剛才數學課上，被老師狠狠責駡了的事情。
　　「真好啊～」我小聲地發出感歎。
　　仰起頭，視線被轻飘飘、折射着漂亮阳光、随着阵阵微风从我眼前飘过的泡泡吸引。
　　「哇……」
　　那樣颤颤巍巍地漂浮的姿態，非常惹人爱怜。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将泡泡逐一戳破。
　　雖然覺得这么做很不解风情，但就是不想让任由泡泡从我眼前飘过就然後消失掉罢了。
　　而且不能不承认的是，这种小破坏的行为确实能让心里舒畅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這些泡泡是從哪裡來的呢？有谁在这里吹泡泡嗎？
　　带着疑惑，我順著泡泡飘來的方向寻找根源。

　　……是他啊。
　　出現在斜对面几米开外，护栏投射出不大不小一片阴凉，仁王學長依栏而立，手里拿着的是在街边小店出售的最常见的吹泡泡玩具，上中学之前我也经常玩到。
　　仁王學長看起来完全没注意到我，只见他轻轻一挥，更多的泡泡就迎着太阳投下的光晕呼呼啦啦地飞了出来。
　　好怀念……

　　最大的一只泡泡冲着我的方向飘过来了，我又伸出了手。
　　泡泡裂开的时候发出细小的声响。
　　「……」
　　「啊……」
　　目光相對了。
　　「……」
　　仁王學長打量著我。
　　「……抱、抱歉喔。」
　　「爲什麽？」
　　「剛才的泡泡，呃、不小心……」
　　說成不小心，明顯不對，可坦白承認自己是故意戳的，那種話怎麼說得出口？
　　「要玩嗎？」仁王学长眨眨眼睛，把泡泡瓶的盖子拧好，「来试试，很容易玩的。」遞過來。
　　「喔、喔……」
　　我顺势接住泡泡瓶，小心翼翼地拧开，吸一口氣，慢慢吐。
　　因為感觉吹一堆小的不过瘾，所以想一下子吹个大的出來。
　　「不错不错。」仁王學長在一邊看著稱讚道。
　　我吹出來的是两个泡泡叠在一起的形状，比他剛才吹的那个還要大。
　　光折射在上面，让人联想到童话的色彩。

　　正当这个泡泡在空中缓缓地平行移动时，仁王學長却一伸手——
　　「嘿。」
　　把它戳破了。
　　「忍不住就碰了。」
　　可惡的肇事者無辜地聳了聳肩膀。
　　「……」
　　我将泡泡瓶兴味索然地物歸原主。
　　「这么快就玩够了？」
　　「谢谢学长。」
　　「别生气嘛～」
　　「我沒有生氣。」爲了不引起其他誤會，我連忙解釋。
　　比起被作弄而覺得不爽，實際湧上心頭的卻是不知從何而來的……
　　焦躁。
　　我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注意到仁王學長手边放着一本流行的推理小说，我试着改变话题。
　　「那本小说，已经出新连载了吗？」
　　「恩？妳說那個？」仁王學長挑了挑眉毛，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别人推荐的。一开始觉得太厚懒得看，后来也稍微读了一下。」
　　幸好这部作品最近很多刊物都在宣传，即使我没有读过，也能略知一二。
　　就算提及某个情节，还能大致说上几句。
　　「这、这样啊。我也觉得很有趣，打算买上一本。」
　　「是吗？看来你和那家伙的品味到挺一致。换做是我就不行了。」
　　雖然不知道仁王學長話裏的「那傢伙」指誰，但他已經很明顯地表達出對書不感冒的意思。本以為抱到浮木的我一下子慌亂起來。
　　「可、可学长不是说读了……」
　　「就因为读了才觉得不合拍。」
　　「……」
　　我又尷尬地陷入了無話可回的境地。這時，發出「嗶嗶嗶嗶」的響聲的手機救了我。

　　「抱歉，有郵件呢。」
　　我飛快地掏出手機，裝模作樣地翻看。
　　「朋、朋友叫我有點事情，要先走一步。學長再見。」我撒謊了。
　　實際上，收到的只是廣告一類沒營養的東西。
　　「喔，走好。」
　　仁王學長沖我象徵性地抬了抬下巴，連手都沒有從褲袋裡抽出來，懶洋洋地說了告別的話。

　　午休時間還有富餘，我離開海志館後又在校園裡隨便晃了一會兒才回去教室。
　　下午盡是一些不太要緊的副課，規規矩矩地度過去消耗不了多少HP。
　　但是聽到下課鈴聲，就有一種「一天又這麼結束了」的空虛之感湧現出來。
　　……說不定只是我在矯情罷了。

　　「愛麗絲，妳不去社團活動嗎？」
　　被同學拍著肩膀提醒的時候，我更加肯定自己剛才只是在矯情的判斷。
　　「啊，我馬上去換衣服。」

　　神城老師賦予我新人戰使命後的第一次社團活動，結果，在操場上等待著的，是我最不擅長的計時耐力跑。
　　規定了時限和最低圈數，配上隊長說「跑不合格就直接回家」時笑眯眯的表情，讓我的脊背一陣發寒。

　　如果開始沖得太猛，後面肯定沒有力氣，眼看著別人從身旁超過去，自己淪落到隊尾，那種滋味真不好受。
　　虽说不是一次两次犯了……没错，我一点也不想这样，可不知不觉就成了慣犯。
　　有誰來借我可以一直跑在第一陣營里堅持到底的力氣……
　　那是不可能的。

　　距離已經拉開了。
　　「哇！」
　　疼疼疼疼疼……
　　这难道就是跑步中还胡思乱想的惩罚？
　　我顾不上尋找打到我的球的来源，趕緊爬起身接着向前跑。
　　肩膀好痛啊。

　　不過，總算堅持下來了，比最低圈數多了不到兩圈，和我以往的成績相比不上不下。
　　附帶一提，正選們的成績都超過下限兩圈以上。

　　呆呆地站在場上，疲憊的身體卻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啊啊，一天又這麼結束了？
　　同樣的感想再次出現，現在可以肯定是真的了。
　　又一个全民共用的两个小时结束了，我爲什麽沒有更努力一些呢……

　　「涼香，要一起回去嗎？」
　　我嘆一口氣，向已經收拾好東西的朋友發出邀請。
　　「走吧。」涼香爽快地回應道。
　　明明我昨天因為心情不好影響了對待她的態度，但她并沒有放在心上。
　　有這樣的朋友真幸運啊。

　　「這個給妳。」
　　走出學校大門，涼香把一張票遞到我手中。
　　「什麽？」
　　「明天聯合賽的入場卷。我中午有傳郵件給妳，雖然妳沒回覆我，但我還是自作主張地給妳領了。」
　　「啊、太感謝了！多虧有妳想著！」

　　所謂明天的聯合賽，指的是立海中學部與大學部聯合賽。
　　雖是切磋性質的練習賽，但仍引發了不少關注，可以說一票難求。
　　大學那邊有相當一部分已經涉足專業圈，更有一名學姐，已經成功邁向了世界網壇。

　　再說到男子部，那真是立海大的校寶級別。
　　八名正選成員各有特色，又都成績出眾。
　　作為部長、副部長、會計的三位學長，在專業雜誌上都被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不僅是單打，隊中兩組雙打的選手也是全國的頂尖級別。
　　更不要提還有一個天賦異稟水準拔尖的新秀。

　　不過……我中午好像沒有收到涼香的郵件啊？
　　這麼想著，我趕緊把手伸向平時放手機的口袋。
　　「咦？」
　　……不見了。
　　准确来讲是「猛然发现，手机已经不在一下子就能摸到的范围内了」。
　　意思几乎等同于「在高空中猛然发现没有任何的保全装备」。

　　两天前还听见班里同学在讨论手机依赖症的问题。
　　没事干就爱乱给人扣帽子。依赖又怎么了，需要看医生吗？

　　「啊……真奇怪……」
　　「怎麼了？」涼香問。
　　「我的手機……」
　　我把書包和网球包卸下来，肩膀一下子轻松許多。
　　但压力其实并没有消除，而是完完整整地转移到了心脏上。
　　手机確實不见了。
　　「還有電。聽到書包裡響了嗎？」
　　看著我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四處亂翻，涼香拿出自己的手機撥我的號碼。
　　哪裡也沒有響。
　　「……對不起啊，涼香。」
　　「妳要回學校？」
　　「恩，不好意思了。」
　　各种想要表達的意义，只用一句「不好意思」就全部概括了。
　　这种差劲的人，要不是我该多好。
　　「當心，妳跑慢點！」
　　把涼香的聲音留在身後，我調頭向學校跑去。

　　這種時間，大多數社團活動都結束，空蕩蕩的校園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世界。
　　……好寂寞的樣子。

　　走在去操場的路上，我看到仁王學長。
　　原來他還沒有離校啊，正集中精神地擺弄著手裡的手機。
　　不過，也沒時間特意過去搭話，這裡就装作没看见吧……

　　場地的門已經挂上锁，無論如何也不能進去了。
　　沒有辦法，我只好又折回來。

　　「那個，請問學長可不可以幫下忙？」
　　「……」
　　仁王學長的眼神完全没有從手機上移开。
　　雖然他不答話，但我也不好走開，只得站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合上手機看向我。
　　「方便的話……可不可以借用一下學長的手機？」
　　如果能夠順利借到，起碼可以撥我自己的號碼，聽聽在不在操場上。現在這麼安靜，一定可以聽見。
　　「出東門有个公用電話。」
　　「……」
　　不太順利呢……儘管和預料的沒什麼偏差。
　　「其實是我的手機好像丟在球場了……」
　　「是吗，可是已經鎖門了喔。」
　　「所以，可不可以借用学长的电话，听一下我的手机是不是在裏面？」
　　「妳运气真不好，我的手機打不出去了。」
　　那種說法，百分之八十是騙人的。
　　不過我們關係的確沒有好到可以無所顧忌地被知道手機號碼的程度，何況他在學校裡還是個名人，這麼一想就更不方便，因此被拒絕也沒有什麽可不滿。
　　「是、是嗎……没关系，还是谢谢学长了。」
　　「噗哩。」

　　這真是絕望的一天吶……
　　所幸，手機丟失的事還不至於馬上就被家裡知道，能拖過一時算一時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