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场的爱丽丝》苏临渊

2、-9月3日-

　　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是以往的景色。
　　这里是立海大附属中学，教学楼顶楼的天臺。
　　馬上就到了下最後一節課的时间，我现在，正处于无故翘课之中。

　　對著沒有任何人的遠方歎了口氣，我把手边的东西稍作整理，打算就此离开。
　　社團活動就要開始了。

　　「……咦？」
　　糟糕，护栏上的铁丝勾到裙子了。
　　我连忙小心翼翼地转身去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生突然就出现在视线之中。
　　微驼着双肩，银白色的小辫子在日光照射下越发耀眼。
　　「噗哩。」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窘态，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三年级的仁王雅治学长和我同属一个社团，男子網球部正选。
　　据说他在某种程度上被公认为是个怪人（反正男網部里的怪人也不止他一個），兴趣是把人耍的团团转。
　　进入立海之前，我就有看过他的比赛。不过那时我只是名观众，而他已经是场上叱咤风云的欺诈师了。
　　一年多以来，我们常常在天台上遇到。虽然可以說是兩個世界里的居民，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妨碍之处。

　　把裙子从铁丝上解下来只用了不到半分钟时间，可我还是特意多逗留了一会儿。
　　估摸着仁王学长差不多走遠了，才匆匆走下天台。

　　不久之後，我在走廊里再次碰見了仁王學長，而且和他打了个正对面。
　　剛才不是比我要早離開嗎？又折回來了是怎麼回事？
　　……算了，他的行踪本來就难以预测。
　　我欠欠身子，规規矩矩地打了招呼。

　　「仁王学长、下午好。」
　　「唷，你好。」
　　接下來還要有蠻長一段距離是順路的，不再說點什麽是不行的吧。
　　「一、一起走到操場嗎？」
　　「不行，我還有別的事。對不起啦。」
　　果然我說了不合時宜的話，仁王學長乾脆地回絕了。
　　「這樣啊……那麼，學長請慢——」
　　「拜拜。」
　　最後一個音節還停在口中，仁王学长的身影已經混入周圍的学生之中了。

　　由于男子部的指導老师随学校出国考察不在日本，所以他们那边的工作暂时也由我们女子部的神城老师代理。
　　反正只是講話而已，混在一起進行也沒什麼要緊。
　　神城老师拿出哨子「嘟嘟」地吹了两下，神采奕奕地掃視我們一番，以充满元气的问候拉开了话题。

　　暑假过后的第一次社团活动，训话只讲了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
　　她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练。
　　宣佈解散之後，同學們的議論聲立刻此起彼伏。

　　「……真有的忙了啊。」
　　「是啊，说起来新人战到底是个什么样？也像全国大赛那样吗？」
　　「搞不好又会出现东京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空降兵哦。」
　　「反正不管来什么人，都不是我们立海的对手啦！」

　　没错，老师刚才强调的要点就是这些：除了宣讲这学期的大致活动安排，还提到了次月初新人战的事情，说是请名单上的同学馬上去她的办公室开会。
　　而参赛队员名单就贴在社辦门口处的告示板上。没有当众宣读，大概是为了顾及报名后没有入选的同学的面子。
　　至于我……呃，報名的日期是那一天來著？

　　但是，已经容不得我用这样松懈的态度思考了。
　　留在场地上纷纷投入练习的同学们仿佛巨大战车中的零件，紧张有序地各司其职，推动着这辆名为立海大的战车在正轨上运转。

　　「爱丽丝！」
　　「……」
　　「爱丽丝你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
　　果然我看起来与这场面很违和吗？
　　叫我名字的人是我的朋友，原凉香。她与我不同，虽然同为二年级生，却已经成为女子部的正选，从任何方面来说，都称得上是非常耀眼的存在。
　　「咦？喔……没、没有啦。」
　　凉香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话要讲，可我却没有聽下去的心情。
　　「我这就去热一下身啦。」
　　「不是这回事。神城老师找你——」
　　「是吗？那我現在就过去。」
　　于是，我从这位金闪闪的朋友面前，逃开了。
　　「对不起啊，凉香。」我在心里默念道。

　　本以为作为男子部新接手的指导教师，神城老师会先和部长谈话，可走过去却没看到她的身影。
　　不远处那块场地上，仁王学长和他的双打搭档柳生比吕士学长正在指导着后辈们做训练。
　　——不，应该说认真指导的只有柳生学长一人，仁王学长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稍远一些的场边。

　　从我所站的位置，可以听到柳生学长和部员的对话。
　　「切球点太靠近身体，就不得不曲肘，这样会导致球拍拍面上仰过度，而且出拍较迟。」
　　「那……再远一点？」
　　「太远也不好。不过对于角度很高的球，确实需要离得远一些，这样才能前腿站直地自然应付。」
　　「好、好像很难的样子啊……「
　　「寻找击球时身体与球合适的距离需要经验，反复练习才能掌握。」
　　柳生学长耐心地讲解着。虽然偷听这种事不怎么光彩，但能得到又强大又亲切的前辈指点，那名男生是多么让人羡慕啊。

　　忽然——
　　「喂、那边的——」
　　与柳生学长不同的、听上去一点也不不亲切的声音来源于坐在场边的仁王学长。
　　下意识地望过去，我与他目光交汇。
　　「就是你。」仁王学长又重复了一次。
　　「我？」
　　「没错，帮个小忙可以不？」
　　「啊，学长请说。」
　　「到这边来一下。」
　　「好的。」
　　依言走到仁王学长身边，却没了下文。
　　「学长，叫我过来是什么事呢？」
　　「哦，地上有很多球，妳随便把它们捡一捡吧。」
　　「啊？」面对这样没头没脑的要求，一种被戏弄了的感觉油然而生，可对方是学长，我只得把不满吞回去，「现在就做场地清理吗？」
　　「怎样都好。」
　　「……」

　　说起来，我也不应该在男生场地做清理吧……我不是来找神城老师的吗？
　　闷闷地回过头，却发现自己刚才发呆时所处的位置，已经迅速被男生们占满。
　　看样子刚才我好像妨碍到他们了，因此仁王学长才出声叫走我的吧。
　　對不起……
　　意识到这一点，我把手中捡来的几颗球放在仁王学长身边，打算就此离开。

　　「后排第三位！」
　　一直坐著的仁王学长猛地站起身来，捡起我刚放在他身旁的一颗网球，挥拍打了出去，动作迅速流畅地吓了我一跳。
　　球精准地命中了练习场地中一名男生的脚边。
　　「哇啊啊啊啊啊！」同樣吃了一驚的男生发出悲鸣。
　　「挥拍不可以偷懒喔？」仁王學長眯起眼睛看向場地中的部員們，「想使诈的话，要保证不被发觉才行啊。」
　　「啊哈哈……我还以为學長都没看这边的说……」
　　僥倖不成的男生吐了吐舌頭。
　　「没那回事，一直都在看着呢。对吧，仁王君？」柳生学长用不温不火的回应为他的搭档进行了说明。
　　「好说好说～」

　　这两个人，真厉害。
　　我在心里发出默默的感叹。

　　正在這時——
　　「爱丽丝！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一面叫著我的名字，从远处跑过来的凉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身边，用眼神和仁王学长、柳生学长打了个招呼。
　　一般情况，有双打搭档的她都是和搭档一起练习的。
　　现在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怎么了？」
　　「神城老师叫你去社办。」
　　刚才没听她把话说完就逃了……这下子给凉香添麻烦了呢。
　　「這樣啊……」
　　「去吧。」
　　「喔……」
　　凉香却没再多言，与我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男生场地。

　　可是，我究竟是以什么立场来到这里的呢？
　　站在社办门口，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报告！」
　　「进来。」
　　得到神城老师的许可，我走了进去。

　　办公室内的情况，应该是在开会吧，我立刻从从常识上做出判断。
　　新人战参赛选手的会议——之前神城老师这么说过。
　　基本都是些不大熟悉面孔。看来这次也和以往一样，参赛的大多是一年级生。
　　我站在门口，接受着大家目光的洗礼，故作镇定向老师欠身问好。
　　「您好。对不起，打扰了。」
　　神城老师点点头，示意我站到大家中间，然后又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讲下去。

　　「我这次主要负责女生的带队工作，男生那边由切原担任领队，没问题吧？」
　　「是！我会努力的！」
　　被神城老师点到名字的墨色卷发的男生是2年级D组的切原赤也，站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是目前呼声最高的男子部部长接班人，也是凉香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我听得出来，切原君回答的十分慎重。
　　「恩，很好！你们都是通过筛选的优秀选手，希望不要辜负老师、同学们的期望，把新人战的冠军夺回来。」神城老師威嚴地點了點頭，「那么大家都回去吧。镜见，你留一下，我有事单独跟你谈。」

　　會議就這樣結束了，同学們陆陆续续离开，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神城老师两个人。
　　我盯著自己的脚尖不吭声，等待她的发落。
　　「居然迟到，真是个差劲的学生。」
　　「那、那个——」
　　我沒有報名參賽，而且也完全不知爲什麽名冊里會有我。想要这么解释的时候，神城老师却说出了让我大吃一惊的话。
　　「是我擅自把妳的名字添上去的。妳要作为选手出赛。怎样？有异议吗？」神城老師對以前發生的事情一概不提，更别说處理，亦沒有表示理解或者原諒，她僅平靜地看著我，「起码在我看来，妳抓住了最後的機會。」
　　「……」
　　我不理解她口中「最後機會」的含義，吞了吞口水，把到昨天為止都忐忑難安的心情強壓進胸口，不敢抬頭與她對視。
　　「别的事情都等到新人战结束再说。妳啊，拿出點幹勁來讓我看看。」
　　「嗯……」
　　「這樣不行！從新回答一次！」
　　「！」我被神城老師忽然變大的嗓門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大聲起來，「是！」
　　「這才像樣。好啦，妳也回去吧。」
　　脑袋上被重重地按了一下，神城老师大步走出办公室，只留给我一个摆摆手的背影。

　　就这样得到了新人战出赛的机会了吗？
　　……对我来说，好像做梦一样。

　　操場上的社团训练，在我从社办回来之后依然继续紧张地进行着，我赶紧投身其中。
　　直到结束，再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事情发生。
　　然而内心中郁结着的有些微妙的情绪迟迟无法散去，我暂时还不想回家。
　　门禁的时间还有一些富裕，如果去哪里绕一下应该也不会耽搁太久吧？

　　我来到常去的一家街机厅，随便找了张空椅子坐下，确认对面没有人，就开始打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打游戏是一种很直观的减压方式，因为可以暂时忘却自己是谁。
　　当然，要是忘记现实时间太久的话，那可是相当困扰的事情了。

　　等我KO掉CPU终于可以缓口气的时候，才意识到周围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取而代之，不远处的另一边则形成了人墙。我走到了人群外围，从隙缝中看过去。
　　「好样的！」
　　一个红头发的男生正在使用人气最高的角色。
　　对手是什么样子没看清，只不过从角色的身手看来，肯定不是个菜鸟。
　　但显然，还是这边的男生更胜一筹。只见他发出一个超级必杀，干净利落地灭掉了对手。
　　「如何？够天才吧。」
　　即便是自言自语的感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错，他们也是立海网球部的正选——
　　不停嚼着口香糖，吹出浅绿色泡泡的红发男生定是三年级的丸井文太学长无疑。
　　与其对战的人则是平时经常和他在一起、同是三年级的胡狼桑原学长了。

　　又盯着他们继续看了一阵，我将视线收回来，扫一眼手机上的时钟，差不多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如果现在回家还赶得上附近超市的特卖，顺便买些菜品准备明天的便当，不然就只能去便利店买熟食吃了。

　　从街机厅走出来，下班的高峰差不多已经过去，周围仿佛是被蒙上了一层灰的灯泡照着，太阳早就不见踪影。
　　我加快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赶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