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你，从今以后》莺时语

2、Part .2 夏咪

　　『我竟然也會憐憫他……我最憎恨的人類。』

　　我第一次睜開眼睛，是在出生了之後的很久很久。
　　母親說我好像也是因此視力不太好。
　　可是與生俱來的靈敏的嗅覺和觀察力，令她常常為之自豪。

　　有那麼一天，我的父親在一次覓食時，失去了蹤影。
　　是母親先察覺到了危險，拖著瘦弱的身子帶著我離開了那個地方。
　　我也再沒有看見過我的父親，只在母親黯淡的眼神中，
　　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父親形象。

　　平時我和母親還有周圍的一些同伴住在街道的深處。
　　那些照不進陽光，也察覺不到光陰流逝的地方，便是我們的住所。

　　那裡只有一些與公貓離異的母貓，
　　幾乎是母貓與幼貓的避難所。

　　其中與我關係最密切的是我母親的好友的兒子。
　　他身上的條紋像虎，被賦予了威嚴的形象。
　　我和附近的貓群喜歡叫他虎斑，而他真正的名字卻被我們所淡忘。

　　住在街道附近的一有錢人家養了一隻純種的波斯貓，
　　白色柔軟的毛髮是富貴，任何一隻貓都羡慕這樣的顏色。
　　她是只高貴的貓咪，舉止優雅，待人友善。

　　她叫純，像她那雪一樣潔白的毛髮。

　　在她的主人不注意時，也會帶一點食物給我們。
　　這樣的友好關係持續了很久很久，也幾乎成為了我們獲取食物的主要途徑之一。

　　直到那一天，她偷跑出來被她的主人發現。
　　那是一個腹部臃腫，脾氣暴躁的男人。
　　他抽打著那隻純種的貴族波斯貓，

　　直到她沒有再發出嗚咽聲，
　　我想她只能像我的父親一樣活在記憶里了。

　　可我還記得她的名字，她叫純，有著雪白色的柔軟毛髮。

　　----

　　隨後，我們不得不面對食物問題。
　　商討了一陣，母親和其他母貓以及少數未成年的小公貓終於做出了決定：
　　去街道的商店偷取食物。

　　「我也想去。」
　　看着母亲瘦弱的身躯，我说。随后虎斑也附和我。
　　只是我的母亲淡然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接着，虎斑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的母親從每個星期出去覓食到每三天出去一次。
　　那樣坎坷與未知的生活圍繞著我。

　　那樣的日子，虎斑卻一直在街道的拐角處坐著。
　　從晌午的熱烈一直到薄暮的深情，
　　日復一日，我僅僅是看著他被陽光包裹著的虎一樣威嚴的條紋。

　　可那些天的虎斑與平日里的虎斑不太一樣。
　　每當我去叫他的名字，他都不會答應我。
　　一直到他對我的糾纏感到厭倦，才會回過頭來，
　　用翠綠色尖銳如針的眼神讓我離開他。

　　----

　　每次我的母親外出時，我就很擔心她。
　　但見到她每次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傷害以及豐碩的成果，我放下了戒心。

　　我以為她會一直這樣陪著我。

　　可貓是不可能活那麼長的。
　　我在這個世界上才存活了2年，我的母親便隨著父親永遠地離開我了。

　　她去世時目光平靜，和往日里那般充滿了慈愛。
　　只是她雪白的毛髮不再飄揚，那應藍色的瞳孔不再輝煌。
　　我才知道我的母親原來已經離開我了……

　　我們把她埋葬在附近公園的草坪下。
　　那裡是我出生的地方，有我曾經看不見的鮮花和綠草，
　　還有再次長眠的我親愛的母親。

　　我只是再一次想起她誇獎我的嗅覺和洞察力，
　　還有她帶領我離開出生之地時的坚定。

　　「…沒事的。」
　　虎斑說道，輕拍著我的後背。
　　他蕭條的神情在月下令人心疼。

　　「…我媽媽告訴我的…好的貓咪死後會變成神……」

　　那樣的傳說我也曾聽母親說過。
　　母親說那樣的貓咪會在人間試煉，
　　一次一次，在苦難中跌倒，在坎坷前退縮，
　　但只要想著能成為令人敬畏的神，那什麽都不重要了……

　　她說每經過一次試煉就能多出一條尾巴，一直到第八條尾巴。
　　那時候，差不多已經看透了天堂、人間甚至是地獄的沉浮，也厭倦了日復一日的幫助。

　　大概也是因此，貓的第九條尾巴需要在最可怕的人間進行修煉。
　　雖然會恐懼，想要放棄這第九條尾巴。

　　可是已經走過了那麼多，從滄海到桑田，晝夜不分地遨遊。
　　幾乎每一個地方都有自己努力的成果。

　　怎麼可以放棄！……

　　於是八尾貓去了人間，去幫助需要自己的人類。

　　那一段旅程如地獄般艱難。
　　每當八尾貓幫助一個人類實現他的願望，他就會因此少一條尾巴，
　　而作為試煉的成功，又會再一次多一條尾巴。

　　就這樣痛苦地循環下去……

　　這就是關於八尾貓的傳說。
　　擁有無限的壽命和神奇的力量，卻無法實現自己的夢想。
　　在人間經歷了種種，看遍了所有的風景，走過了所有的道路，
　　只為能找到一個能讓自己幸福的人類……

　　----

　　那一次離家，我真正地離開了這個家。

　　我和虎斑一起出去覓食，在經過魚店時被人抓住。
　　他緊緊地拉著我的後腿，雖然被扯得生疼，卻無力掙脫。

　　虎斑沒有注意到我，便走了。
　　因為那天他的母親已經飢餓得幾乎無法動彈了。
　　所以他必須儘快地趕回去，我想我明白這樣的感覺。

　　魚店的老闆是一個滿臉鬍渣的禿頭男人，奇醜無比。
　　我對著他吼叫，他卻諷刺地發出輕蔑的笑聲。

　　「就是你吧！總是偷我的魚。」

　　「也該給你點苦頭了，否則最近的野貓會越來越猖狂呢。」

　　因為這個人類是在街道最繁茂的地方擺的地攤，
　　周圍的群眾越來越多，也有人附和著重複說他的話。

　　他舉起殺魚用的刀，在黃昏下灼灼逼人。

　　而我也終於認出了他。
　　對，是他！那天純就是因為他才……

　　那血腥的一幕再次回到我的面前，
　　此時的我能做的只有無止盡地顫抖。
　　因為純的離去，也因為自己也將遭受同樣的命運。

　　虎斑……

　　「就在這裡！」（可以想像成是因為魚店的亂設攤或者其他的然後城管來了）

　　接著，魚店老闆在人們的擁擠中勉強逃出了困境，
　　帶著害怕的神情，非常可笑。

　　待人群散去后，他來到了我的面前。
　　「你好，小貓。」
　　他向我露出善意的笑。

　　處於本能的，我雖然想逃。
　　但那是我第一次，發現人類的笑容也可以那麼溫暖。

　　竟呆在原地，仰視這個少年。

　　----

　　我來到他的家，他將我放在床上，
　　那樣的舒適感，是我從未享受過的滋味。
　　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的母親，我可悲的母親和可悲的命運。

　　「我的名字是陸孜軒。」
　　他這樣說道，燈光投射在他蒼白的皮膚上。

　　「啊……應該取個名字嗎？……」

　　他有點為難地看著我，苦笑了一下。

　　「…小貓的名字啊…」
　　「小白？……」

　　他的臉龐在燈光下漆黑一片，
　　為何卻能看到他笑時的模樣？
　　和母親、虎斑以及其他的貓咪都不一樣的，微笑……

　　「…夏咪…好嗎？」
　　「那就這個名字吧。希望你喜歡。」

　　他笑道。寂靜的房間里只有他一人的聲音，顯得分外清晰明亮。
　　橘色佈滿的牆壁和簡易的寫字桌，還有柔軟的床。

　　「和母親失散了嗎？」

　　「不說話嗎？…呃…也聽不懂呢……」

　　在沉寂了一會兒之後，他繼續說道。
　　興許是觸碰到了心中的脆弱，他竟在我面前憂傷起來。

　　「明天…就要說再見了呢……」
　　「…你會跟我一起去嗎？…」

　　他的眼中充滿了期待，
　　可眼神掠過我之後，又黯淡了下去。

　　我無心于他喋喋不休的話語，只在意他充滿了星辰的閃爍眼瞳。
　　我想那就是人類嗎？那就是母親告訴我的，貓咪應該憎恨的人類嗎？

　　在他一次次習慣性的笑容面前，我對這樣的想法感到質疑。
　　我想母親也許是沒有我這樣的經歷，否則她怎會說出那樣刻薄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