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断梦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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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在湖畔有株柳树，这株柳树与其他的都不同，因为它已经活了很多年。而柳树的寿命本该很短，易活又易死，多情又无情，这大概便是它们的宿命。可千年过去，它仍是在那儿，其实有时候它也去其他地方，可更多的时候，它还是喜欢留在这里。或许它已是他，他对这儿有了眷恋。可这份眷恋又怎抵得上他对苍穹的膜拜？
九天之上，真神俯瞰。
这株柳树旁又有一株牡丹，本来如此富贵的花儿是不该开在如此荒凉的地方的，它该被人好好侍弄在园林里，然后有一日艳冠群芳，可是它就是长在了这里。或许就这便是缘分。牡丹也活了很久，它开的花，恐怕世间再没有一株能比它更芬芳更绝妙了。
牡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它是看着柳树说的，所谓的看，不过是它硕大的花朵都朝向了柳树，“以后你走到哪，我也跟到哪好不好？”
而在这不久前，好几个道士在这里斩杀了一只熊妖。熊妖的血很腥很臭，可天底下再没有比尸体更能使土地肥沃的了。血浇灌下的牡丹，花开地异常地美，异常地惊心动魄，所谓倾国倾城，若用来形容此花，也大抵是可以的。
牡丹开口的那同时，终于幻化出了人形。数百年孤寂的修行终于有了突破。
而柳树也在同时变成了个年轻男子，他的身形清瘦而不单薄，他的气质独一无二。他一身蓝袍干净地如一碧如洗的天空。
牡丹早已见过他的人身，见过千万遍，也在夜晚想过千万遍。而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他有着一双多情的眼，他的笑容温暖又善良。
他总是文质彬彬地给她念他新学到的诗词：“濯濯烟条拂地垂，城边楼畔结春思。请君细看风流意，未减灵和殿里时。”
她最喜欢的一句却是，“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为花时她是最美的，为人时她定也是真国色。可惜他始终没有回头，他只是道，“我要走了。”
他不知道那株陪了他很多年的牡丹如今已成了一名婷婷少女，正热切地注视着他。他不知道这个天地间初初诞生的绝色女子心中早已有了永远的爱人。他只是仰视着苍穹，那往日的欢笑仿佛离他很远，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喟叹道，“妖魔都为人所不喜，总是活不长的。”
可她还不能离开土壤太久，否则必定是要跟上去的。她也在沉思，她是花妖，是逆天的存在。
很久很久以后，她终于又见到了他。可当她刚要现出人形，与他相认时，长长的湖畔，似乎是蓝天尽头处走来了一人。
青衣翩然，人如美玉，他的步伐不急不缓，可他明明转眼就到了眼前，他浅笑如水，有着这世间最优雅的从容。
她这才明白，这世间男子的风华还是各有千秋的，可那又如何，她又不会移情别恋，他总比不过她心目中的人。她想笑，只有人才可以笑，可她笑不出了，因为她根本无法幻成人形。那一片似水般温柔的气息，带着如兰般的清芬，却生生压制了这片天地间所有的法力。
“吾乃天界青昊，今日本殿赐你神籍，你便为我留守吾之宿命。”
“此处甚为丰裕，你既长于人间，便随人间之例，以丰为姓氏吧。”
于是，老树有了名字。于是，牡丹颤颤巍巍地开出了一朵花。
娇嫩的花瓣上有清水露珠，晶莹之光摇曳着，她觉得有一双优雅的手轻轻触碰她，他戏谑的话语如此贴近，“这株牡丹怕是不同意呢……”
丰留眼角滑下了一滴泪。那一滴泪水让华惜不觉呆愣了。他对她其实始终是很好的。无论是成仙还是成魔，他又何曾真正伤过她分毫？即便在今日，若非他对她毫无防备，又岂会让她一击得手？断梦扇又如何，他毕竟曾是天界东华帝君。可如今他只能躺在那儿，任她施为。
他的梦境，他的心念，由她控制。她不过是想让他看清前尘而已，她没做错是么？
人间三月天。敬帝南巡，途径玄城，不住行宫，而择世家门第。他选的正是当朝大学士的府邸。而他之所以选这里，不过是为着丰大学士的爱子——丰留公子。因他博闻强识，少年成名，更因着他会种花。他不会种其他花，他只种牡丹，他种的牡丹丰泽华丽，只堪天上有。
他种的牡丹每年都叫人秘密买了去，只要牡丹一开，满园富贵，可不出三日，园中不会再剩一株，无论何人，出多少高价都瞧不见，买不到。
敬帝想等牡丹开花，既是国色，人间帝王，又岂能错过？可他遇见了个女子，从此他觉得再美的花又岂及美人活色生香？可美人朝他一笑，只为求他御笔拆散一桩婚事。于是他拍着手笑，这世上从未有女子对他如此要求过，他可以给她很多，可她显然都不要。于是他赐了她一座牡丹园，她当得起一声“牡丹仙子”。他也不等花开就走了，既然得不到，何必再多看？
他在走前笑着对美人戏谑道，“你不妨去追求他，不过一层纱而已。”
华惜摇摇头，笑送帝王。她又岂止是在追求？她是步步紧随。
人间十年。他种花，她画花。他用满园的牡丹来换她绢纸上的花。因为世间再没有人能比她画的牡丹更有神韵。
那也是万里无云的日子，也是牡丹盛放的季节。她大开牡丹园，十年珍品牡丹，满园国色天香，轰动全城。
他也终于站到了她的面前。她抱着一叠绢纸，迎面撞到了他身上。纷纷扬扬的幽幽白纸，丝丝缕缕的馥郁芳香，如绸的发，如星的眸，如花的容颜。
她朝他嫣然一笑。
那一双丹凤眼刹那被点亮，他目光灼灼，是惊还是喜，是疑惑还是恍然大悟？却是口拙难言。他只有牵唇，“姑娘可爱胭脂水粉？”
“在下方才也一不小心，撞倒了个小姑娘，她硬要把这些卖给我。”
华惜咬着唇，似嗔似喜。
丰留朝里面望了一眼，有些窘迫道，“听闻姑娘这里的牡丹开地甚好，可惜在下走地匆忙，仅剩的一些钱都换了这些胭脂。”
十两银子，可进牡丹园。
美人瞟他一眼，吃吃取笑，“呆子。”
后来，她带他见了王太尉的千金，他的未婚妻。那时王小姐正在与人偷情，她说，“听闻丰大学士的公子是个只会读书和种花的傻子，又怎比得上你解风情？”
“那你还要嫁他？”男人喘着粗气说。
“当然，谁让你没有他的家世。”女子呻/吟着道。她仿佛很愉快，她也确实很愉快，那男人把她伺候地很好。
华惜十分愤恨，“他们怎会为你安排这种女子？”
然后她盯着他的眼，气地两颊绯红，“你若要娶她，就是你瞎了眼！”
她拉着他就走，仿佛再呆片刻就便污辱了般，她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却看不见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他是笑着的，那双丹凤眼因着那笑意变得春风万里。他本该恼羞成怒，可他只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的然后，他死在她身下。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她也什么都没解释。
丰留很想醒来，那种酸涩，痛苦，挣扎，他尝地连口中都是苦味，他想亲口问问她，可他醒不了。她还不要他醒，他便醒不了。他甚至有点痛恨她了，为何她要如此处处占据主动？
画面还在继续。那时他是个光风霁月的妖，仙，人，鬼。
那时他有情。
那时他知善恶，有原则。可如今他什么都不剩了。
可她却在轻轻唤，“回来吧，丰留……”
她娇柔的嗓音中似乎带了点哭腔，她在哭么？她也哭了么？
可下一刻，他却听到了一声痛楚的低哼，那声音不大不小，却生生击破了梦境。
华惜回头，有人面无表情地握着剑，她的剑尖没入华惜身体，剑身有血在落下。
华惜颤抖地动了动唇，手中扇子坠落在地。
那一日，宫中消失了几个人。那一日之后，碧虞禅位给九王爷——景渊。
总之，这是个特别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断梦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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