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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恩赐 ...

  •   林语琴在凉亭中找到丰留,彼时他坐在石桌旁,一手撑着下颌,也不知在想什么,林语琴走近给他披了件披风,“丰郎,我听你的话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正式向我爹提亲呢?”

      他抬眼看了她很久才像认出她来,神色一松,笑笑道,“令尊贵客在府,恐怕腾不出时间来办我们的事。更何况,你父亲并不待见我,现在还是别去打扰他老人家为好。”

      林语琴急道,“丰郎,每次提起这事,你都能找到借口!”

      她拉扯着他的衣袖,面色仓惶,“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见丰留皱眉不答,林语琴更是伤心,“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了那颜姑娘?”

      她说着,脸色急剧变差,她捂着胸口开始难受地喘气,但手指仍然牢牢牵着他的袖子,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惨然道,“丰郎,我什么都可以没有,只除了你。”

      丰留突然不耐烦,捏起她的下巴,冷冷地逼问道,“包括你的命么?你敢供上你的魂魄么?”

      那双昔日柔情无限的丹凤眼中如今只有凌厉气势,转瞬又成了波澜壮阔的挣扎。

      也许是那眼神过于叫人胆战心惊,那话语太让人遍体生寒,林语琴身子一滑,跌落在地上,他甚至没有扶她一把。可林语琴仍然怆然仰头,盈盈带泪,“我什么都给。”

      丰留突然笑了,整个林子都是他的笑声,他笑地越发厉害,林语琴却看得越发惊恐。她抓着他的袍摆,连连呼喊,“丰郎,丰郎……”

      然后丰留低下身子,神情不知在怜悯着谁,只是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林姑娘,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随后他别过脸,恍若呢喃道,“没有人能救得了我……”

      *

      丰留一夜未归,于是华惜一夜未睡。她睁着眼,看着帐顶。

      他恨她。

      他最后俯身看着她时,她从他眼中读到了这一讯息。

      听兰来伺候她起身时,仿佛没有看到她身上的吻痕,神色如常地服侍她沐浴。

      于是华惜舒服地坐在浴桶,头靠着木桶边缘,手撩起点水,任它慢慢滑下,笑道,“听兰,太过聪明的女人,周旋在太过聪明的男人中间,总没有好下场的。”

      听兰瞧了她一眼,嗤笑,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回道,“小姐这是总结起人生,顺便传教来了?”

      华惜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才一本正经道,“我也只是偶有所感,说与你听听罢了,你要是当真呢,也算小姐我做了件好事,要是不当真呢,就当玩笑听听。”

      听兰手上一边给华惜加着热水,一边道,“小姐的话,听兰怎敢不当真呢?喔,皇上,以及青公子在前院等你用膳呢。说不定丰公子也被叫去了!”

      华惜惊呼,“你怎么不早说!”

      听兰嘀咕,“小姐不是一向喜欢跟皇上对着干的么?我早说了,你也会故意慢腾腾的啊!”

      华惜苦着脸道,“现在不同了。”

      "华惜,你不该来招惹我。"她现在只要一想起碧虞,便似乎又重新听到了这句话。

      她急急忙忙赶过去,抬眼见已是日上三竿,不由更加烦躁。

      正厅中,只有碧虞坐在饭桌正位,林远铭提心吊胆地站立在一旁。

      青昊坐在左侧檀木椅上,手持一卷,看见华惜时朝她笑了下。华惜却看出了几分自求多福的意味。

      丰留也坐在右侧,不过视线跟华惜一接触便移开了。

      看见华惜姗姗来迟,但总也算来了,林远铭不由松了口气,皇帝不让人去催,众人也只能陪着等。

      碧虞忽道,“把东西都撤了。”

      华惜急道,“为何要撤?我还没吃呢!”她说着便坐下来,夹起一块糕点便放入口中。冷硬的糕点,口感并不好,华惜却仰脸笑道,“这林府的厨子手艺真不错。”

      碧虞仍然冷冷道,“撤了。”

      林远铭忙打圆场,“姑娘,这些都冷了,下官让厨子重新去做,很快的很快的。”

      “不必了。”碧虞拨弄着手上玉扳指,道。

      伺候的老太监急了,“皇上从昨夜都没怎么进食,这怎么能行呢?皇上身体,关乎社稷江山……”

      碧虞不予理会,直接打断道,“准备回宫。”

      他这才看向华惜,“你跟我一起回宫。”

      “七月初三大选,你便是玄城进献的秀女。”

      华惜愕然,碧虞似乎在笑,“天上地上,我总要夺一回。”

      他说完,便扬长而去。

      华惜震惊地都不知说什么,张了张唇,也只能看他大步离开。她反应过来后,立即看向丰留。可是丰留并不看她,他的视线朝外,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碧虞的背影。很久,他才回过头来,作揖道,“恭喜华惜姑娘。”

      华惜大怒,却笑着盯着他的眼问道,“恭喜什么?”

      丰留抿了抿唇,面色僵硬,仍是迎视她的目光,回道,“姑娘喜得良人,不该恭喜么?”

      华惜一步步逼近他,姣好的容颜上凝着凛冽冰霜,她的双眸极亮,偏偏又带着一丝笑意,无所顾忌道,“也是,若是皇帝陛下能容许本姑娘红杏出墙的话,而你,也能供我随时……”

      她凑到他耳边,用仅有她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轻轻吐气道,“动情……”

      昨夜的那场沦陷蓦地冲到彼此脑海中。

      她说完便立即离开,牢牢看着他,继续一个字一个字道,“倒确实是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面带嘲讽。

      丰留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怎会有如此视世间一切规矩如无物的女子?!他隐忍地暗暗握拳,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他实在无法与她争辩,恨恨地瞪她一眼,只能学碧虞般甩袖离开。

      这二人这番剑拔弩张,可旁边的青昊仍然安闲地坐着,只是偶尔抬眼瞧那么一下。

      华惜无力地坐下,撑着脑袋,好一会儿才出声道,“让青公子见笑了。”

      青昊也当真笑了下,华惜抬眼时,他已是站到她面前。

      华惜疑惑地瞧他。

      青昊道,“来,让我看看你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

      他倾身俯视她,她仰脸瞧他。

      他依旧笑若春风,而她刹那狼狈怔忡。

      他的身后是青天白云,华惜收回眺望的视线,掠过他的容颜时有瞬间恍惚了下。于是,她认命地闭了眼。

      青昊的手便贴上她的眉心。华惜眉心的牡丹花,光泽跳跃,开地秾艳。

      半晌,他笑,“花灵待你极好。”

      华惜苦涩地牵唇。

      青昊侧身,瞥了眼屋瓦苍穹,淡淡问道,“华惜,为了他,你竟连我都利用在内么?”

      华惜睁眼,眼神空洞,轻道,“不敢。”

      青昊眸光依旧温和,打量她道,“确实也有这个资本。”

      她妆容华贵,眉眼都出落地无可挑剔,举止大方,心思玲珑,不愧为花仙之首,确实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绝色。

      华惜欲言又止。

      青昊却是轻轻一笑道,“可惜,我不是碧虞。”

      华惜不愿接受他这样的目光,那样的窥探让她暴露地太过彻底,她别过脸,冷笑道,“殿下,你别忘了,你我不过相互利用。”

      修长的手指掰过她的脸,他问地仍然悠然自在,无所在意般,“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华惜被气笑了,“尊贵的青昊殿下,总有一天,会有人把你这副面具连血带肉,毫不留情地剥下。”

      华惜撇开他的手,恨恨道,“我很期待。”

      青昊唇一弯,随口道,“是么?我也很期待。”

      他说着摊开手,一团粉色的薄雾中,他掌心出现一柄小木扇,然后木扇慢慢变大,到正常大小时,他笑着解释道,“这是从桃鸢处得来的。”

      “名叫断梦扇。”

      扇子一面画着连绵桃林,华惜只看了一眼,却顿时觉得整个心神被攫住,恍然间似掉落到那片桃林中。所见都旖旎如梦,让她坠入一层又一层的梦境中。

      那人的声音似从很远很深处传来,“持此扇者,可施术使人进入梦境,进而控制他的心念。”

      “此扇正面造梦,反面断梦。”

      狂风乍起,桃花乱舞,缤纷的花瓣铺头盖脸地落下,整个将她埋没。只是那么一瞬间,那漫天的粉色又消失无踪。华惜睁开眼看见面前之人。

      他将断梦扇递给她,示意她看反面,华惜骤然听闻兵戈厮杀声。扇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华惜狐疑地看向青昊。

      他浅笑道,“华惜,你既说你我相互利用,那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青昊走了很久,华惜还没回过神来。

      桃鸢上神的断梦扇,乃是随他历劫飞升的宝器,法力无边。

      他这最后的恩赐可真是不薄……华惜不知该做何感。

      华若不惜魂飞魄散,救回了她,顺带着也将自己的记忆交托给了她。很久之前,她便不再是懵然无知的人间小女孩,她从华若的视角了解了前生,三界风云。这几年,她总刻意回避着记起小华若,因为每每思及便是痛彻心扉。她不断修习着法术,也渐渐恢复了自己的记忆。可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做不了。她在等,等那个人回来,她一直以为,只要那个人回来,她的一切心机就不会白费。可又谁曾上天喜欢如此与她开玩笑。

      艳动三界的牡丹花仙,一上九重天,就引来无数男仙的思慕。可她爱恋的那个人却从来对她退避三舍。

      她心灰意冷。

      “华惜仙子,你的花楼富贵玲珑,颇有情致,本殿欲常来造访,仙子可有不便?”九重天一众女仙虎视眈眈的太子殿下如此对她说道。

      那般雅贵之人,风度款款地说着如此叫人难以不想入非非的话,若是其他女仙,恐怕早就芳心雀跃,可华惜却一眼看穿了那优雅皮相下的意图。

      “华惜受宠若惊。”她游刃有余,巧笑回应。

      她毫不意外地在他眼中看到了赞许。

      从此九重天再无人扰她。从此一众女仙都偃旗息鼓。

      某日,青昊依旧在花楼处理一些事务,华惜闲着无趣,与他道,“殿下可听说过魔君古夙?”

      青昊被挑起了些兴味。

      华惜笑意满满,“皆道天界皮相最好的当属殿下,碧虞君上以及桃鸢上神,尔等三人难分高下,此外四方神君也是各有千秋。而魔界首屈一指的唯有魔君古夙。”

      “据说此魔向来眼高于顶,清狂不驯。”

      华惜笑地狡猾,“小女子很好奇,尔等若是比肩而立,该是谁胜谁负?”

      青昊扶额,“你果然是太无聊了……”

      “不过……”墨玉般的眸子刹那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度,他道,“或许本殿能成全你……”

      后来的后来,魔君古夙秘密潜入九重天。再后来,青昊与碧虞合力制服古夙。

      据说那场争斗,唯有桃鸢上神在旁观战,他从天尽头回来只道了一句,“青昊那厮,太心血来潮了……”

      紧接着便是木娆死,丰留被重惩。

      可她怎能容忍自己爱恋了那么多年的人,生生世世去爱上无数的另一个女人,再魂断这么个女子之手。

      她不过是个自私的女人,所以她可以在第一世便亲手杀死他。

      最毒不过妇人心。华惜偶尔会自嘲。

      华惜下界,青昊风轻云淡地相送,于是华惜回头嫣然一笑,道,“殿下,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对你动心么?”

      他蓦然动容。

      那是她见过的他最生动的表情。于是,她踏入红尘,也是心情大好。因着这一刻的动容,她笃定,他会帮她。

      华惜埋着头,一路回忆过来。

      她想笑,最后又只是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只是舍不得自己陪他动心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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