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梦中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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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虚华殿。飘渺云境中，青衣男子于玉床半坐侧卧，青丝从肩上垂落，抬起的眸子如墨玉般，视线微微落在身前玉案上的一株兰花上，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磨搓着兰叶，似闲散慵懒又似百无聊赖，便闻溅玉般声音，“访卉，你看这次培育的兰花可比上一次的要好？”
便有兰花仙子应声而出，她也不答，只是笑道，“殿下，你将小仙的活儿都揽了去，索性便让世间兰花均尊你为仙上吧。”
那男子一笑，抬手一指，那盆兰花便到了访卉仙子的手中，“唔，本殿倒亦有此意，只是如此一来，仙子便该退下九重天了。”
那人说着站起身来，玉容上尤带三分温雅笑意，薄薄的像极了月光，青衣长袖一拂间，端的是风雅气度，访卉仙子倒也未有失态，面上仍是娴静如水，进退自如地笑道，“殿下又与访卉玩笑。”
三界皆知，九重天上的青昊殿下，身边常侍者一乃访卉花仙，一乃竹酩侍神。
青昊此番也不再言，访卉便抱着那盆兰花退了出去。
“竹酩，这殿外是何意？”
那竹酩侍神走进来，微微一拜，面上无甚表情，只道，“殿下，青丘碧虞君上已下凡历劫，帝君怕殿下也有此意，方增派了天兵天将护卫。”
青昊眉心微皱，但又很快舒散开来，勾起唇道，“父君莫非以为就凭这些人就能拦住我？”
竹酩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道，“殿下，帝君只是在向您表态。当然想必竹酩不说，殿下也是知晓的。只是竹酩还是欲多嘴一句，这青丘与天界关系一向紧张，帝君着实不愿殿下与碧虞君上起任何冲突。”
那竹酩顿了顿，似有些思量，又道，“更何况，只是为了一女仙，这传出去着实有碍殿下声誉。”
青昊并未打断他，眸光微动，似有几分兴致地听着。竹酩便再接再厉又道，“当然，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一向盛名在外，处事得宜，想必殿下此番亦是自有思量。”
青昊听到此方轻笑出声，“竹酩上神口才颇佳。要说起声誉，这若非有访卉在，本殿的声名便该毁于你手了。只是不知父君此番又赏了你什么？劳你这番口舌。”
这原是有一段渊源的。这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长相极好，丰神如玉，清华尊贵，自是博得一干女仙芳心，奈何落花有意，这流水却是从未有情。而那天帝陛下亦迟迟未有替这殿下婚配之意。一日便有传言说，这青昊殿下原是极宠幸竹酩上神的，这话也不知是谁带头传出来，这一传十十传百便变了味，引得众女纷纷心碎。于是一向不苟言笑的竹酩上神更是面色冷硬。直至天帝闻言，将几个小仙贬下凡间，略示薄惩，这番话头方遏制了。而后某日，那青昊便唤了访卉仙子随侍，更皆天界第一散仙桃鸢为这殿下佐证，“若哪日本上仙不喜美人与美酒了，那青昊方该……哈哈……宠爱那……竹酩……”
天界有一句话是这般说的，若要桃鸢上仙不喜酒色，除非天荒与地老。
只是这不久之后，牡丹花仙上位，便有了青昊殿下与华惜仙子两相恋慕一说。这华惜仙子又是个艳绝三界的，此番众女仙更是再无望。
竹酩自然亦是想到了这个中渊源，面上方难得地露出笑意，却口中连连道，“惭愧惭愧。”他虽是这般说着，只脸上亦着实无羞惭之色，嘴角微勾，有满意之色，一拱手道，“帝君又赏了我一壶好酒。”
这九重天上，桃鸢是以酒作乐，而那竹酩却是个真正的酒痴，是以竹酩常酿酒集酒，桃鸢便常来盗酒，两人互相斗法也不是一日两日。
青昊一脸了然，随即摇了摇头，无奈又道，“那碧虞视本殿为情敌，只本殿却无这般心思，你又不是不知。”
竹酩点头，又肃然道，“想来帝君亦是防患于未然。”
青昊面色微变，略有凝重，转而又似释然，随手一挥，这天池间便现了人间景象，“这碧虞竟亲自下凡，那牡丹仙子那必是出事了。”
天池间渐渐现了颜府惨剧。青昊倒并未有动容，神色一直无波。
竹酩早已查探清楚，此番也未显讶然，只是在旁道，“那华惜仙子被天帝贬下凡之前，碧虞君上便已经分了一缕元神入了人间轩辕皇室，此番他重入轮回，便是直接去了那。说来这碧虞君上对华惜仙子可真是一往情深，只是先前倒也未见他表露。”
青昊微微一笑，“碧虞，原也是个……”他也不道完，只是指着那景象中的一少年道，“可有查到这人来历？”
“生死薄，轮回册上均未记载。”竹酩摇头道。
“咦，竟有此殊例？”青昊微微诧异皱眉，手一挥，那天池便又恢复清湛水色，语气倒仍淡然。
“想来地府阴差有所疏忽亦有可能。”竹酩回道。
青昊抬眸瞧了他会儿，淡淡道，“你有未尽之言。”
竹酩微揖身，“殿下先要恕竹酩，言语上或许会有所得罪。”
“无妨。”青昊摆摆手，随意道。
“殿下可还记得昔日曾掉了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
青昊略作回忆，他原也是个不上心的，丢了便丢了，奈何记性不差，倒也很快忆起。
“九重天上遍寻不得，这玉佩落了人间也有可能。这玉佩得殿下灵气，明得殿下些许心思，或许便入人间、历红尘。”竹酩说着，便抬起眼来直视那人，略作审查之意。
青昊薄唇微抿，神色略整，倏尔尽化作疏朗笑意，“既然如此，少不得本殿亲自去会会他。”
他抬步走了不远，又回过身来道，“本殿若有那般心思，自当亲力亲为，何须假手他人？”
“只这华惜……”他欲言又止，只又复温雅笑道，“竹酩可是要与我一游那凡间？”
“殿下难得下凡，小仙自当相陪。” 竹酩回道。
这二人一出虚华殿，天兵天将在竹酩的示意下退了去，竹酩延请道，“殿下，请。”
青昊略略点头，率先便踏云而去。竹酩摇摇头，随后跟上。
这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此番二人在天界略作耽搁，颜府早已成了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之地，只这血腥杀戮之气仍有残留。
青昊甫一踏入，便微微蹙了眉。竹酩见状，便取下随身携带的酒壶，往空中一洒，这处气息便纯净了，更是微微带着甘醇酒香。原本荒芜之地亦开始慢慢鲜草萌芽，百花复苏。
这么一来，便惊动了此处土地前来拜见。竹酩便代青昊问道，“土地，可知这颜府幸存者去了何处？”
这土地也不知二人身份，便只是将其唤作上神，捋捋胡须，痛心疾首道，“回上神，那颜府惨呐，几百口人就剩了三人，想必是被那天麓山道士救走了。”
“这小小颜府，竟引得魔族几乎倾巢而动，竹酩，你当真认为那人与我有关？”此刻青昊立于那牡丹花丛，摘了一朵重蕊花，转身道。他又似察觉了什么，唇边微微溢笑。
“竹酩不敢。”竹酩边答，边示意土地退了去。
“青丘木娆早已魂飞魄散，否则父君也不会那般严惩他。也只有他才会信……”青昊又道。
“丰留神君原是个宅心仁厚的，方会着了那妖狐的道。”
青昊不置可否，“木娆虽心高气傲，却本性单纯，故以本殿亦抱憾。只不知那妖狐怎会尽知个中情由？”
“竹酩亦是不解。”
青昊挑眉，轻哼了一声，“那碧虞倒落得个轻松，也不知道先料理了这妖狐再去，也罢，竹酩，你率仙家去将她逮回来，问个清楚。”
竹酩应下。
“白榕。”青昊手里捏着那朵牡丹花，随口唤道。
便有一女子幽幽作答，声音微弱，“是何人相唤？”
“天界太子在此，还不速速现身。”竹酩道。
一缕白烟笼着一个女子的身形，飘到眼前，盈盈下拜，“白榕见过殿下。”
这白榕先前已被妖狐“木娆”重伤，又被那几个道士不分青红皂白围困，施以雷刑，故而几乎魂魄俱殒，只凭着一份担忧华惜之心，留着一缕元神在此。
“白榕，你乃一堆白骨得日月之精华而成，本殿怜你素未作恶，又执念相守这牡丹园，故而欲指你一明路。你既与牡丹结缘，今日我便以牡丹为你塑原身，助你修行。”青昊笑道。
“谢殿下万恩。”白榕言罢，便受他引领，入了那朵牡丹花。
青昊将牡丹花交给竹酩，“竹酩，你带她入三重天，他日若能得正果，也算她造化。”
“殿下？”竹酩心生疑窦。
“你自回去。本殿欲亲去寻丰留，助他重困魔君，顺路一会那苏遥。”
竹酩眉头紧锁，“殿下何苦去趟这趟浑水？想必帝君亦是不愿的。”
青昊只一笑带过，瞬间便消失无影，竹酩亦追不得。
天麓山上有一道观，天玑观，素来香火鼎盛。近年更是因着山脚百花山庄而声名鹊起。这百花山庄建庄不过八年，却是十足传奇。传说这庄主乃一对异姓兄妹，男女皆是风华绝代。
山庄之所以称为百花山庄，是因山庄内遍值世间奇花，且是百花这里独好，便似人间圣境。而这对异姓兄妹又与天玑观有着说不清的渊源，是以凡是从天玑观下来的香客都可至百花山庄求一花种。另百花山庄有一女管家，人唤其为听兰姑娘，素来代庄主出面料理各方事务。百花山庄的胭脂水粉最为奇特，浓淡适中，细腻柔滑，与女子更添三分娇艳，且馨香动人，经久不散，广受天下女子欢迎。而百花山庄最负盛名之处却是山庄庄主有通天彻地之异能。这四海八方何处有妖孽作祟，这庄主便会知会天玑观，天玑观便会派下道士前去相助擒拿，多年来无一出错。
如今百花山庄，镂空窗前，百叶帘下，贵妃榻上便躺着那国色天香的女子。女子梳着近香髻，余一缕秀发温柔落至耳垂畔，斜插金镶玉步摇，玉颜花容。她身着紫衣襦裙，侧着脸朝外，颈间肌肤光滑细腻如凝脂，灿灿生光，半臂袖子被她一手扯住，露出一段藕臂，如今微阖眸，端的好一幅美人春睡图。
青昊却看得失笑，掐指一算，如今这牡丹仙子该是二八芳华。只这风姿，明明又与在天界之时相差无二。
倘若在九重天上，她便该睁开眼，“殿下终于得空了？”然后再一皱眉，咬牙切齿道，“可恨那丰留神君却似比殿下还要忙，每每令我见不着人，无从挑衅！”
只可惜如今的华惜正被噩梦缠绕，那场噩梦整整纠缠了她八个年头，梦中的那场屠杀每每愈演愈盛，明明她都未曾亲眼得见。她看见听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满面血渍地唤，“小姐！小姐！”
还有小花灵又哭又笑，恋恋不舍地唤她，“华惜姐姐……”
华惜觉得心痛难当，挣扎着想要醒来，却觉身子往那深渊里直坠而下，直到有个清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那唤声隐带温柔，她觉得熟悉，便慢慢睁开眼。
明眸善睐，眼波流动，睁眼间划出一段风流。
她看着眼前不远不近的男子，笑道，“我好似见过你。”
青昊点头道，“自是见过。”
华惜便从贵妃榻上起身，再微一福身，“不知小女子该如何称呼公子？”
他笑笑，“青昊。”
“华惜见过青公子。”
青昊坐到一旁圆桌旁，指指对面让她坐下，好笑道，“天界素以血脉相承，不以姓氏为续。”他抬眼看她，“不过你这般唤也无妨。”
华惜略作思量，笑笑点头。八年前那场仙境奇遇，她又怎能忘却？只是她不能忘却的却还有一人，她如今却不知如何开口。
青昊自是看地分明，便道，“你在等他？”他的手指轻叩桌面，似亦有难解之处，又追问她，“为何呢？”
华惜脸色略变，又微微一笑，“总要问清他，为何恼我？又为何护我？最后又为何弃我而去？”
青昊瞧了她一眼，眼底略有波澜，却只道，“华惜，恐怕你再遇那人，已是问不得了。”
“罢了，你继续睡吧……”他也不待华惜回应，便手一拂。
窗前仍是一张躺椅，美人仍陷入春困中，清风微拂，原仍是黄粱一梦。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梦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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