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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七章 九尺焰 万丈情 ...


  •   因头几日连着下了几日雷雨,卢妃原本有些好转的身子又有些虚乏,章帝特开了恩典,着林浅在履门宫陪着卢妃住些日子,也好让她畅快畅快心情。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天已将明。

      林浅睡在卢妃寝殿的外殿中,与敏敏同榻而眠,朦胧间被一阵猛烈的摇晃惊醒,一睁眼,差点被几乎紧贴在她面上的敏敏吓得昏厥过去。敏敏面上的急切已显狰狞,见林浅醒来,双唇哆嗦地话也说不利索,也不顾林浅未着外衫,拉着她就跑到院中。

      顺着敏敏指点的方向,林浅看到西面的天空已是一片通红,她心里不由叹息,襄朝今年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年头,雹灾刚过,这异常的天象,还不知预示着什么自然灾害。

      “怕是哪里有灾,等过两日朝廷接到地方函报,就知道了。敏敏莫怕,回去睡吧。”林浅打着哈欠,哄敏敏回房。

      谁料敏敏却死死扯住林浅不放手,林浅这几日白天照料卢妃,极是困倦,也微有愠意,厉声斥了声,“敏敏!”

      “火,火……”敏敏被林浅一吓,收回了手,却急切间逼出了两个字。

      林浅初时未及反应,只摇晃着往房内走,脚下不利索,被门槛绊了一跤,倒是清醒过来。西面正是赤云阁的方向,这般彤红的天空,可见火势极大,顿时如被一桶冷水浇了个透心凉,睡意全无,转身拉着敏敏往外跑,一边痛心疾首地斥道,“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还死守着那些规矩,倒是能救命么?还不快去找人救火。”

      深宫中,夜间各宫下了钥,是不许随意走动的。敏敏自幼恪守宫规,虽是万分着急,却也不敢逾越,眼下被林浅拉着出了履门宫的大门,索性心一横,和林浅一往东一往西,各去寻人救火。

      往东行最近的宫宇便是青阳宫。稍远些便是五坊和小佛堂。

      林浅仓皇间也顾不得往日与薛瑾之的那些纠葛,只想着以他的身份,最能在短时间内调集人手,最有可能救下火场中的几人。

      当下沿着通往湖心岛的小径往一片漆黑的青阳宫跑去,到得青阳宫黑黢黢的大门前,林浅喊了两声无人应答,便开始奋力砸起门来,这回很快有人应了声,在门后火气极大地骂了句,“是哪个遭瘟的奴才,这才什么时辰,惊了殿下爷,有几个脑袋够砍?”

      林浅也是怒了,回骂道,“门内是哪个遭瘟的奴才,敢跟我这么说话,我是硕郡王妃,还不快去向晋王殿下通禀一声。”

      里面顿时消停了,又等了一会儿,听见有悉悉索索走路的声音,接着是四贵熟悉的声音,迟疑着道,“不知王妃有何贵干,此时若请王妃进门,怕是……不太妥当吧。”

      林浅急得眼泪都涌了出来,边砸门边哭着道,“四公公,四公公,人命关天。赤云阁不知怎么走了水,求……求……四公公禀给殿下吧。救人要紧。”

      青阳宫的大门訇然中开,四贵擎着风灯走出来,见了林浅蓬头跣足的模样大吃一惊,再不敢抬头,低头急急道,“王妃请先跟我来。”又挥手斥了其他宫人退下。

      还没走到侧殿门口,便见薛瑾之的寝殿门敞开,薛瑾之边在女官晴鸢的伺候下套着外衫,边拧着眉头厉声斥道,“这才什么时辰?怎就吵吵嚷嚷的。四贵,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去……”

      这话是看到跟在四贵身后的林浅时生生咽了回去。

      薛瑾之面上一沉,大跨步上前刚想去拉林浅,却被四贵侧身过来拦住,顿时猛醒般在林浅面前立住,极客套地问道,“不知三嫂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又用只有他与林浅及四贵能听见的声音,斥了句,“夜闯青阳宫,若是传出去是什么罪名,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命都不要?”

      晴鸢早在看见林浅时便即刻回寝殿拿了薛瑾之的一件斗篷出来,上前给林浅披在肩头。

      “赤云阁深夜走水,火势凶猛,妾身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林浅一见到薛瑾之,陡然觉得松了口气,“求殿下即刻遣人相救,晚了……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说话的当口,自薛瑾之的寝殿中又跑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揉着惺忪的睡眼出了殿门,待看到林浅时,眸中一亮,默默地蹭到林浅身边拽住她的衣角。林浅看到瑝之,忍不住掉下两滴泪来,微微侧过脸去,才冲薛瑾之凄婉地道,“求殿下看在十五弟面上,救婕妤娘娘一救吧。”

      薛瑾之并非心狠之人,听林浅道是赤云阁失了火,也变了脸色,一边喊着四贵去各处叫人,一边唤晴鸢道,“晴鸢,照顾好硕郡王妃和十五爷。”

      林浅上前想跟着,却觉左脚心处一阵钻心疼痛,这才发现自己只着了一只丝履,灯光映着,赤着的左脚不知何时被划破,此时脚面上已是一片干涸的血迹,看得人心惊。

      一时也想不清,是被敏敏拖下榻时未曾穿着,还是这一路疯跑遗在了半路。

      薛瑾之听见她的痛呼声,顺着她目光下视,心猛然一扎,即刻俯身将林浅拦腰抱起,吓得林浅的面色瞬时如纸,只管在他耳边低喊,“你疯了?快放我下来。”

      “我宫里的人,怕没谁多长了三寸舌头。”薛瑾之知道她顾虑什么,冷眼往周遭看了一圈,一众本就低垂着头的奴才愈发低了脑袋,恨不能整个人长到土里去。

      宫闱之中秘事多了,别说搂搂抱抱,便是晋王殿下与自家嫂子有什么不伦,他们中也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胡乱说一个字出去。

      晴鸢已跟着进来,瑝之却不知为何磨蹭了一会儿才进了殿中,愣愣地立在殿角看着殿中百般纠缠的两人。

      “你去取上回大哥送我的伤药来,用清酒给她清理伤口。”薛瑾之一径走一径吩咐,将林浅放在正殿榻上,见她薄薄的素衣已是脏污不堪,回头吩咐晴鸢道,“再取一套襦裙一双丝履过来。”

      林浅见他这般关头还在计较这个,已是急了,肩膀被他按住起不了身,只能伸脚踹他,“这都什么时候了,救人要紧。我不过是些小伤,不碍的。你若不肯去救,且放我另去寻人。”

      薛瑾之任她踢打,只是不动,待晴鸢取了衣物过来,这才闪开身子让晴鸢近前。

      他的手一松脱,林浅便起身往外冲,将晴鸢手中的衣物撞得散落一地,薛瑾之见状大怒,上前握住林浅的手腕,将她重新按回榻上,有屈膝压住她的双腿,将她制得死死的,这才回头对晴鸢道,“给她上药。”

      林浅怎能与薛瑾之抗衡,气急之下,一口咬上薛瑾之的腕,见他纹丝不动,不由得大哭,“我原以为你虽玩闹了些,到底是有些人心,谁知你竟这般冷酷无情,婕妤娘娘再不济,也是十五弟的亲娘。芷兰、芷英都是二八芳华,花一般的年纪,荟允一个孩子又有何辜,如今都在火里等着你救,你于心何忍?十五弟他就站在你面前,你将来,将来可能对他说一句问心无愧?”

      薛瑾之面上青筋迸出,可见是气极,咬牙切齿地道,“对,我没有人心,我的人心早被玉钩湖淹了。在你心里,全天下就老三一个善人,他便是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也是迫不得已,我薛瑾之自然是该死的。你也无需操心,将来我到了阿鼻地狱,总有受罪的一日,到时才算如了你的意。”

      晴鸢跟着薛瑾之这许多年,还是头回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只能默默不语地帮林浅抹了上药,裹上丝履,又想为她穿上襦裙。

      林浅恨恨地盯着薛瑾之,将晴鸢手中拿着的纱裙一把扯过,咬牙撕成一条一条,道,“我陆离福薄命浅,穿不起你青阳宫的华服。”

      薛瑾之也不说其他,只死死瞪着她,像有莫大的仇恨,从牙缝中挤出“晴鸢”两个字。

      晴鸢已是会意下去,另取了一套襦裙过来,见林浅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怕事情越弄越糟,离林浅还有两三步远,便扑通一声捧着衣裙跪在地上,“王妃不知,方才殿下请王妃进殿更衣时,四公公已带人去了火场,王妃若心忧婕妤娘娘宫中的人,倒不若快快更了衣,亲眼看着方好。青阳宫中最不缺的便是衣裳,王妃便是撕上几十套,晴鸢也得再去取了来,不过是徒然耽搁时辰。再说,你看十五爷已被吓到了,王妃便是心疼十五爷,也莫再与殿下争执了。”

      林浅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薛瑾之,又侧过首去看呆愣愣的立在殿角的瑝之,陡然觉得浑身的力气一泄,有气无力地薛瑾之道,“我……我……,是我错怪你,失了体统。你且放开手,我自己来。”

      薛瑾之缓缓地松了手,又抬起压着林浅双腿的膝盖,见她起身时轻嘶了一声,伸手想扶膝盖又强装作无事地地取了晴鸢手中的衣服,自顾自穿上,暗恨自己方才气恼,下手没有轻重,怕是又给她添了新伤。

      林浅在晴鸢相帮下背对着薛瑾之,飞快地穿好外衫,走到瑝之面前,轻轻拉着他的手哄道,“十五弟,明日还要上书房学文,再去睡一会儿可好?”

      薛瑝之见林浅走过来,面上的呆愣神色顿时换成了一副笑颜,看懂了林浅的话,便摇了摇头,伸手在林浅面上抹了抹,又拉着林浅的袖口笑道,“三嫂不哭。三嫂穿晴鸢姐姐的衣服真好看,比晴鸢姐姐还好看。”

      晴鸢偷偷瞧了薛瑾之一眼,强作轻快地对薛瑝之道,“十五爷折杀晴鸢了。这衣服按制岂是晴鸢配穿的,却是殿下上月命二坊做的新衣……”

      “多嘴多舌!”薛瑾之不容晴鸢说完,斥了她一句,又恶狠狠地对林浅道,“既更了衣,就去赤云阁看看吧。”

      林浅在一旁听了薛瑾之的话,只道这是他为杨奉君做的衣服,待他自身边过时,低声说了句,“往后别为她裁衣了,王爷知道了,终归不好。”

      薛瑾之一愣,呆呆地看向林浅,似有话要说,却到底没有张口,猛然扭了头大踏步向外走去。

      林浅便恍惚觉得他满脸凶神恶煞背后俱都是悲苦的神色,当下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只跟他的步子懵懵懂懂地往殿外走。

      走了两步发觉不对劲,一低头见薛瑝之仍牵着她的衣袖一路缀着,遂对上薛瑝之的眼睛,柔声哄劝薛瑝之道,“十五弟放手,跟着晴鸢姐姐去睡吧。三嫂要回去了。”说到最后一句竟忍不住有些发哽。

      瑝之拧了拧身子,不情愿地道,“我原就睡醒了的。三嫂跟九哥哥去哪里,瑝之也要去。”

      “想跟就让他跟着吧。”薛瑾之走了两步见林浅没跟上来,遂回身道,“不管是好是坏,总瞒不了他多久。”

  • 作者有话要说:  九尺滔天焰,于夜半这样惊心。她不是狠心冷情之人,虽说对芷兰微怨,对逾之暗嗔,却也无法坐视她陷身火场,更况,那赤云阁中,还有自幼恩养薛逾之的厉芜。
    万丈心底情,于静岁这般惊扰。他不是利落斩断之人,往昔缕缕情丝,放不下,忘不了,早已在心底纠缠成无边情网,更况,她冒着这泼天罪名,落落深宫中,只寻了他相助。
    赤云阁的熊熊之火,能否照亮薛瑾之心底的寸寸柔情?……
    危难中的鼎力相助,能否熨帖陆林浅心底的寸寸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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