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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八章 承欢宫闺阁析大势 ...

  •   回宫几日后,宣华愈发觉得,这趟自太庙回来,自家主子愈发忧心忡忡起来,待在佛堂里的时辰也越来越长,甚至有时在锦华宫中陪伴皇后,都时不时地走神,昨日锦华宫那般热闹,聆贵妃、岚贵妃并太子夫妇、晋王殿下都在,锦华皇后仍觉出向来沉静的颜之愈发寡言,因问起来,颜之只好搪塞说身子不适。

      这口无遮拦的话果不能乱说,今日一早竟真发起热来。

      “主子,适才裘大官儿方才来传娘娘的话,说主子今日若还觉难过,晚膳就在承欢宫中用就好,无需过去了。且记着宣杨太医来瞧瞧。主子今日是在咱宫中用膳,还是到锦华宫?”因还要去御膳房为皇后传膳,裘安并不曾进承欢宫,只在宫门口同宣华说了两句便走了,宣华因到寝殿中,对靠在窗边发呆一头青丝随风乱舞的颜之轻道。

      颜之回过神来,一手按住发梢,轻轻颔首道,“还是别过去了。如今病着,没得再过给皇娘。只是依旧没什么胃口,你嘱荞荞传两个清淡小菜也就是了。”

      宣华自去传令不提,回来时,见颜之又恹恹地靠在窗边,嗔道,“主子上次的病就不曾全好,便赶去了太庙,如今又不好生养着,留下病根如何是好?”

      “你何时竟也这般啰嗦了?这时节冷暖不一,伤风受寒不是常有的事么,到你口中却成了大事。”虽如此说,颜之还是无奈回身,躺在窗下的藤椅上,宣华忙上前将锦被盖了个严实,听颜之吩咐道,“将案上那本《静轩词话》取来我看。”

      这又是近来宣华颇为疑惑的一件事,颜之自幼便长居太庙,跟着去年冬天谢世的老太妃熟读了各式经书,却从不曾习过诗词,这一向却竟魔怔了,只拣那伤春悲秋怜花惜月的诗词集子来看,除了夜间歇宿,整日里却是一点空也不肯歇着。

      宣华怕她过劳,劝过几次,却不得颜之理会,知道自己主子却是个执拗性子,也只能随了她去,当下将书桌上摆着的《静轩词话》递给颜之,自己静静坐到一旁,取了一面帕子来绣,候着颜之吩咐。

      颜之握了书卷在手,却并不能全心看进去。

      前次她匆匆去太庙乃是听说那里的那位“硕郡王妃”病得颇重,若非是晋王碰巧到太庙取自己的庚帖,宣了太医过去,怕是连命都保不住。颜之自然知晓那位硕郡王妃的身份,虽说只是个宫女,到底也是自幼一块长大的,情分乃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若在太庙里有个什么闪失,宫里这位正主可该如何自处?

      在太庙这一住便是两个月,颜之亲眼见了才知宫中传言不虚,太庙中的那位真真可见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整个人都瘦脱了形,而她自己大病初愈的形容也好不到哪去,加上这段日子秋雨绵绵,青灯黄卷在畔,两人俱都是形削骨立,相对无言,其间凄凉,实不足为外人道。

      她也是此次才知道,那位素来不怎么往来的贵胄九哥,却是个热心肠的,据说最初知晓时在太庙守了数日,后头回了宫却仍记挂着,隔几日便着人从宫里送些药材过来,衣物饮食也都关照了太庙里的嬷嬷。虽说于他只是举手之劳,可晋王的名头摆着,还是极管用的,起码那些盛气凌人的嬷嬷们少了许多刁难,容两人清净调理身子。

      因自己亲自守着,知病榻上那人身子虽弱,性命却无忧了,颜之才放下了三分忧虑。可这边的心思稍安,她便接到连安送的信,很是一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年之内,连放两位皇子离京外任,别说是襄帝朝,便是大襄九朝以来怕也罕见。偏偏薛俭之未提其余,只是嘱咐自己设法将他们的三嫂调入承欢宫中。

      这嘱托,看似合情合理,却颇强人所难了。

      若是真能将林浅调入承欢宫中当值,颜之也定不会只将她调入五坊便作罢。各宫新进宫人必是锦华皇后亲自定的,若想不经过锦华宫却是难了,这规矩他们兄妹都是知道的,俭之却还特意做此托付,颜之猜测这其中定有内情。

      前两日在佛堂见了林浅一面,她见林浅眉目间似有躲闪之意,便知文贵人说的冠冕堂皇之语绝非实情,可在林浅面前她却也只能装傻,嘱咐她耐心等等。

      这几位自幼亲厚的兄长怜念她失恃,章帝对几个女儿又皆不留心,是以这些针锋相对之事向来不说与她知道,唯恐将她也卷进这嫡庶相争的泥潭中,却不知她虽置身事外,却并不是个愚钝的,眼下的情势看得甚为明了。

      嫡王一系,有衔金而生的晋王身份贵重自然不必说;聆贵妃入宫宠冠六宫后,英王也愈发如虎添翼;再加上一个成王,自历家出事后,他外族秦家日益显赫起来,庆贵人在宫中气焰无双,成王在朝中也是气焰无双,这几人的威势将薛逾之薛俭之兄弟压得死死的。

      任谁都看得清,这两年庶王一系将将有些起色,又被打压了下去。

      颜之叹了口气,她直到今日也未想出怎生将林浅避人耳目地调入承欢宫,可七哥难得委她一事,着实将她愁煞了。

      目光移向手中的书卷,眉间更攒紧了些,修习诗词也有些时日了,却依旧不得其门而入,连平仄仄平都分不清楚,更别提谈诗论文了,实在对不起章帝赞她的“颖慧“两字。

      “启禀公主,十一爷过来了。正在花厅候着呢,可请他进来?”有个小宫女在门外探了探头,见颜之躺着看书,不曾睡着,遂跑进门来禀道。

      颜之“咦”了一声,半坐起身道,“行之这么快便回来了?让他进来吧。”说着撩了锦被起身,在宣华扶持下蹬了丝履,又套上一件水色外衫,这才坐到镜前梳头。

      宣华还未将颜之的一头青丝拢到一处,便听见游廊里重重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外殿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十姐,我回来了。”

      颜之望着铜镜里稍显模糊的身影,笑道,“这般开心?看来此次围猎你战果不错。”

      行之呵呵笑着绕到颜之面前,拍拍身上的银铠,神气道,“那是自然。三哥七哥都不曾去,我若还不能拔个头筹,难不成还让英王爷他们抢了去?别的不算,光獐子我就打了三头,还有一头鹿,父皇高兴得很,直夸我有他当年风范,将他的弯弓赠了我,我已奉在我自己宫中。你看,这身银铠还是太子哥哥送我的,还赠我个雅号,叫朔狼。姐姐觉得好听么?”

      他原本就脸膛阔圆,这半月风吹日晒的,更黝黑了许多,身形也愈发挺拔了。

      颜之抿嘴笑道,“也就在我这里,容你这般放肆,出去了可不许再提此话。既然同英王爷他们同去的,你又是个年少的,自然该收敛些,偏还非争个高下。平白的讨人嫌做什么?不过,此次行围,我可听说晋王殿下也是不曾跟去的,就不知他的箭法比你精准不曾?”

      薛瑾之虽性子顽劣,可弓箭马术都是上乘,行围场上也只薛逾之向来能与他一较高下,只不过两人拔得头筹,待遇却颇为不同。一个只得章帝轻轻颔首,一个却每得丰厚赏赐,嫡庶之分立现。

      这回行之拔得头筹,却也能得章帝赏赐,倒是令颜之有些意外。

      “我哪里能同晋王殿下比,幸而他忙着迁宫,父皇没叫他同去。”薛行之被姐姐一顿教训,却也不恼,挠头道,“不过,姐姐,说起放肆,怕还是晋王殿下更放肆些。琅清殿那处,荒了多少年,宫里传言还是有点怕人的,偏他相中了那地方,非要将迁了去。我听静妃娘娘说起,初时皇后娘娘怎么也不肯允的,说那处不吉祥,还是钦天监的曹大人推算了他的庚帖说起,晋王殿下正处火旺之年,惟琅清殿宜居,这才搬了去。”

      颜之也是疑惑,“宫里北苑向来冷清得很,那琅清殿又在湖中心,夏季是凉爽,到了冬季不是冷得难捱么?再说,若非开府议婚,曹大人也不轻易与人推算庚帖的,怎么竟为他破例了?莫不是父皇心下有了合意的人?晋王若开了府,只怕三哥他们处境更难。”

      就连给薛逾之指婚,也都是朝廷重臣一品国相的女儿,薛俭之故去的王妃刘秋时的父亲虽知是从二品官员,却有个姐姐在英王府上,自然也算家门不凡了。如今,依晋王的身份,章帝若为他指婚,怕也只能在几个国公爷和侯府上的千金中遴选。

      不同于颜之的忧虑,行之却是不以为然,灌了杯热茶,道,“姐姐不必忧心。原我们与晋王殿下来往不多,竟是向来错怪了他。这回在商原,恰我同瑒之同住,听他讲说,晋王原是个没有嫡庶之心的,在宫里对静妃娘娘和他颇为照顾,只有兄长之心,全无傲然之态。因我同三哥他们亲厚,是以这些事情一概未知的。若瑒之所言不虚,想来,就算这回父皇要给晋王指婚,怕是于三哥他们也无害的。”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颜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来我们只说什么嫡庶,可晋王殿下原就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又何必争这些闲气,倒不该将他与英王他们一处想。”

      行之快快接口道,“何止不该?他们竟生了嫌隙的。姐姐莫不是还不知么?庆贵人前些日子替阜阳侯世子咱们朝的玉将军阜子阳向父皇求亲,姐姐可知提的是哪家姑娘?”见颜之摇头,便道,“却是盛乡侯的小女儿,杨奉君。”

      “这也没什么奇的。阜子阳与杨奉君年纪相当,阜杨两家又都是侯爵,门第相当,儿女联姻,也是常事。”颜之说着,见宣华将她最后一缕乌发挽至头顶,又去翻找花钿和胭脂,遂摆手示意不要了,“行之又不是外人,今日不出去了,不戴也罢。”

      言毕,起身走到外殿,行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无奈道,“姐姐竟把什么事都看地这般淡。你也不想想,皇娘自是想让杨奉君嫁入青阳宫的,岚贵人聆贵人又都是杨奉君的亲姑姑,你说庆贵人一句话得罪了几宫的主子?晋王那骄纵性子,庆贵人是长辈轻忽不得,成王岂不是上好的泄愤之人。这回静妃娘娘生辰你不在宫里,也不晓得,晋王同成王当着皇娘的面便差点动起手来,连阜子阳都跟着吃了挂落。我那时还纳闷呢,后来才知道竟为的此事。这回行围回来的这般早,就是因为朝中有人弹劾成王,说他私建外宅,暗蓄倡优,父皇有气,便提前回宫了。你说朝中大臣除了远徙的沈安容是个天地不怕的憨货,谁还有这般大的胆子敢撩拨成王……”

      行之在一旁滔滔不绝,颜之却只低头思忖,若果是如此,如今倒是可以松口气。晋王与成王有隙,自会寻他错处,成王忙着应对晋王的发难,便无暇顾及已出了京的薛逾之兄弟了。

      “咦,十姐,这屏风怎么没带给三嫂?”薛行之说着,偶然扫到那扇他自“青玉案”带回来的屏风,他无由进出太庙,原是交给颜之的,却不想仍在承欢宫中,因此话中略带了些怨气。

      颜之回过神来,淡淡道,“太庙里是放这种物事的地方么?你也不想想三嫂如今的处境。”

      行之一时语塞,只自己言语思量欠妥,憋了一会儿才问,“三嫂如今身子可大好了?可还缺些什么,我准备准备着人送了去。”

      颜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行之了解姐姐的性子,这般疏淡便是生了气了,暗自懊悔自己方才出言莽撞,道了声安便慌慌辞了离去。

      颜之却回过眸看向角落里放着的那扇素雅屏风,墨迹分明的画面似万把钢针一般,齐齐刺了过来,她忙移开了眼。却又恍然看到那张俊朗无畴的俊颜。

      无由地,竟涌起一阵怨气,胸口一滞,拼命咳了起来,慌得宣华又是上前倒水又是抚着她的背,问着可需请杨太医来。

      “那屏风我看着甚是碍眼,着人挪到侧殿里去吧。”颜之不胜烦扰地挥挥手,转身回了寝殿。

      不过是萍水相逢,却怎生这般难忘?眼下,竟是那些读惯了的经书,也救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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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承欢宫闺阁析大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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