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 第三十二章 待晓堂前拜舅姑 ...

  •   虽说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但林浅也未想过自己会在这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薛逾之在这世上最最亲近的人。若知道那日可以见到卢妃娘娘,她无论如何也要精心打扮一番才是,虽然卢妃娘娘也并不计较她的狼狈。

      尚衣司果真比御膳房清静许多,既不见宫中其他人出入,连五坊内这几个院子里的人相互之间也很少来往,虽说成衣局算上林浅和佩儿也有十几个人,可终日里见到来上值的也不过四五个,就连这寥寥几个人也都是悠闲散漫,在御膳房忙碌惯了的林浅初来这里竟有些不习惯。

      初来第一日,林浅在前院见到几名宫女,彼此叙过了名姓,便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些人初时很是热情,拉着林浅问东问西,奈何林浅不敢和她们过多攀谈,怕言多必失,只能含糊应答,几人只当她是生性寡言之人,也不强求,各自丢开手重聚到一起兴致勃勃聊起宫中的杂闻逸事。

      她们身后丛丛簇簇的杜鹃开得正旺,红火火的一片。

      此番形容,倒颇有些类似“寂寞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意境,不过眼下虽同样是花开正艳,这些女子却正是韶华酡颜,令此景少了几分凄凉,多了几分意趣。

      林浅立在院中看了一会儿,不知她们笑嘻嘻说的云儿是谁,雨儿又是谁,愈发觉得百无聊赖,寻到在后院树荫底下坐着的佩儿,正捧着一件水色红袖的轻纱舞衣正在聚精会神穿针引线。林浅轻轻走到她身旁,见佩儿在那件舞衣衣襟上绣着花样,针脚细密,颜色鲜亮,煞是好看,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佩儿原未注意到她,不由吓了一跳,抬头见是林浅,嗔道,“你这妮子,也不吭声,偏又没什么声响,差点让你唬住。见过若岩她们了吧,怎么不同她们一处?”

      “见过了。……罗女史,你这绣的什么?”佩儿虽然年纪不大,到底是宫中五等女官,林浅是没办法像若岩那几个宫女一般,毫无避忌地直称她的名字,也不好说自己与若岩她们没什么话聊,只能淡淡笑笑,将话题转到佩儿手中的绣品上。

      佩儿倒也不藏着,将手中的舞衣略捧了捧,把那图案给林浅看,不过是绣了一支雍容华贵的牡丹,倒没什么出奇,不过却格外娇艳,那件舞衣也是做工精良,质地上乘,愈发相映生辉起来。

      “这舞衣也是咱们成衣局做的么?倒是舒适得紧。”林浅爱不释手得翻着那件舞衣,问道。

      佩儿便丢开了手,任她去翻,揉了揉后颈笑道,“怎么会是咱们五坊做的?你这丫头,尽说些没头脑的话,咱们是专为主子们做衣服的,怎么会做这些玩物?尚衣司有专门为南府的伶官们做舞衣戏服的,都在七坊。这是我在南府有个小姐妹,前几日将舞衣撕破了,因去七坊修补还很是破费,这才求到我这里来。你看我这花样如何?”

      “你的手艺自然上乘,改日也需教教我才好。”林浅虽心下觉得这花有些俗艳,只是与佩儿不熟稔,是以也便含糊其辞道。不过佩儿的手艺确属上乘,与穆儿不相上下,她倒也有心学上一学。

      佩儿粲然地笑了笑,取过舞衣小心叠好放到一旁的笸箩里,对林浅道,“你既有心学,得空了我便教你。正巧,我今日要到两位娘娘宫中,问问她们喜欢什么样的花样子,你随我一同去吧。”

      林浅应着与佩儿出了五坊的大门,仍旧是沿着玉钩湖前行,只是却放着一条捷径不走,远远地让了一大圈,这才上了桥,林浅疑惑道,“罗女史,我看那边那条路似乎近便,咱们为何要绕行恁远?”

      佩儿脚步稳当地走在头前,连头也没回,便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那里近便,可是那条路却是走不得的。”

      “是宫中的禁地么?”林浅愈发疑惑,远远看着那条路,倒是觉得清幽地很,绿树成荫,芳草鲜美,想必走在其中定会心旷神怡吧。

      正想着,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同时耳边有声音幽幽道,“鬼你怕么?”林浅未防备,只觉后背发冷,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退了两步,两人此刻正走到桥上,她这一退便狠狠撞在护栏上,险些翻了下去,好在佩儿虽恶作剧吓唬她,却也及时伸手将她拉住,免得她狼狈落水。

      佩儿也被林浅唬了一跳,一边紧紧拉着她,一边惊魂甫定地拍着胸口道,“你竟是这般胆小的,日后我可不敢再吓唬你了。我不过是逗你一逗,怎么竟吓成这个样子?”

      “我不是害怕,只是一时……没回过神来。”林浅轻轻揉着撞疼了的胳膊,尴尬笑道,“罗女史,你方才说……那条路闹鬼么?”

      佩儿收起玩闹神色,郑重地点点头,踮起脚朝那小径旁的一个湖心岛指了指,一径走着一径对林浅道,“看到那湖心岛了没?据说那湖心岛上的阁子原本是万岁每年消夏避暑的居处,十几年前,有个宫女在那里悬梁自尽了,那水阁从此便封了。那条路虽说没有被封,只是因与那水阁相连,宫里人都说从那里走能听到女子的哭声,因此,也都不敢走了,日子久了,草木繁旺,愈发令人觉得阴森,那条路便废弃了。”

      佩儿说到此处,面带惊恐地打了个冷战,加快了步子,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如今都有些发冷了。我们快快走吧。”拉着林浅几乎是一路小跑向前行去。

      林浅被佩儿拽得头晕眼花,也未看清进了哪座宫室,只听佩儿唤着院中正在修剪花枝的一位素衣宫女,“敏敏姐姐,娘娘可在?”

      那宫女仰起首来,见是佩儿,显然是喜出望外,忙迎了过来,“佩儿,你今儿怎么来了?我前儿还忖着过几日你才能来呢。”

      “闲着也是闲着不是,我也有日子没来给娘娘请安了,怪想呢。哦,敏敏姐姐,这是我局子里新来的,叫做孟林浅。林浅,还不见过敏敏姑姑?”

      林浅忙对敏敏行礼,那敏敏对她却是有些客气冷淡,轻声说了句,“起身吧”,便热络地携了佩儿的手向大殿行去。林浅跟在两人身后几步远处,虽不敢放肆打量,却也看出这宫室内素净得有些过头。

      一应的软纱幔帐均是淡青色,隐隐透着一股冷清,殿中的陈设也极少,愈发显得宫室空旷,倒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只见那敏敏领着两人行到侧殿,对正歪在榻上小憩的着藏青色长裙之人道,“娘娘,成衣局的佩儿妹妹来给娘娘请安来了。”

      那人听见敏敏禀告,身子微微动了动,敏敏忙上前去扶她起身。

      佩儿笑着上前跪倒,“佩儿给卢妃娘娘请安。”

      “卢妃娘娘?”林浅原是立在门口,也未抬头,听佩儿如此一说,下意识脱口而出,竟忘了行礼,只目光直直朝上首看去。

      原来这冷清之处正是卢妃娘娘的寝宫,凉宫中的履门宫。

      卢妃已在敏敏扶持下端坐在榻上,轻轻用毛毡搭了腿,是一位人到中年的妃子,看上去年龄与锦华皇后相仿,只是颇为消瘦,眉宇间也不似锦华皇后的雍容,颇带了几分沧桑,可面色平静,眉目含笑,看去十分亲切,周身透着一股亲和的味道,此刻正笑盈盈地看向林浅,目光中带着一股嗔怪。

      “婢子无礼!还不见过卢妃娘娘?”立在卢妃身侧的敏敏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挡住林浅放肆的目光,呵斥道。佩儿也目瞪口呆,听见敏敏的斥声,忙唤林浅道,“林浅,快上前给娘娘见礼赔罪。”

      林浅慌忙上前跪倒,叩首道,“婢子给卢妃娘娘请安,婢子无状,还请娘娘责罚。”

      “娘娘,她是新到五坊的,原是在御膳房伺候,今儿才头回来当值,便被佩儿带了出来,只怪佩儿未将规矩说与她听,娘娘千万息怒。”佩儿也在一旁帮腔。虽然卢妃心善,从未苛责过下人,只是今日确实是林浅失礼,她也摸不准卢妃会否发脾气,不由有些惴惴。

      卢妃笑着开口,道,“我是个做长辈的,还能和你们这些孩子一般见识不成。都起来吧。在我这里没别处那样许多规矩。”语气声音神态,与普通人家的夫人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端庄和气,一样的温柔慈爱。

      “谢娘娘。我就知道娘娘心软,定然不舍得责罚我们。”佩儿眉开眼笑地立起身来,欢快道,“过些日子就该给娘娘裁剪夏服了,这几日也没什么差使,我想着先到娘娘这里把图样定下来,不知道娘娘今年想缀些什么图样?”

      “我的起居向来都是敏敏在打点,你只问敏敏就好。这些日子,我总是觉得倦,你同敏敏到她房中商议吧,我还躺一躺,你将这小丫头留给我使唤一会儿。”卢妃的目光依旧只在林浅周身打转,看出她局促,因对佩儿说道。

      只是因敏敏方才的一声喝,林浅虽有心看看薛逾之的娘自己的婆婆是何模样,却始终垂着首不敢抬头。听到敏敏应了声“是”,与佩儿一前一后出了侧殿的门,将侧殿的门关好,这才松了口气。

      “好孩子,过来,让为娘看看。”这是卢妃的声音,依旧慈爱,却多了几分颤抖。

      林浅只觉心头一酸,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模糊。

      卢妃依旧坐在榻上,冲林浅伸出双臂,朦胧中,林浅竟觉得像是幼年时,第一次学走路,妈妈站在不远处唤着自己的名字,“浅浅”“浅浅”,而那温暖的怀抱就在咫尺处。

      有时候,最近的距离,竟是最难走到。

      林浅轻咬着下唇,向着卢妃的方向走去,心中百感交集。人家都是“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可是她与薛逾之成亲已近半年,这才是头回见到卢妃娘娘,可想而知,深宫冷寂,卢妃盼这日,又是盼得怎样艰难?

      寥寥几步路,林浅竟觉得像迈过了千山万水,终于感觉双手被一双温热的手攥住。卢妃将林浅拉到身边,也早是泪眼朦胧,仔细打量着她,边喃喃着,“好孩子,好孩子,母妃做梦都想看看你,今日终于心愿得偿了。”

      林浅颤颤哽咽了许久,才将那声“母妃”叫出了口,顿时觉得这空荡荡冷冰冰的宫室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有母妃在的地方,就算再简陋,再冷清,都漾满了暖融融的温情。

      饶是早在这冷宫中磨尽了性子,一颗心早如枯井无波,可毕竟她在这履门宫中这般生不如死寂寂无闻的活着,唯一的念想就是自己那个终年难得一见的儿子。如今费劲波折才能见到这儿媳妇一面,听她叫一声“母妃”,卢妃也再难忍心酸,难抑开怀,揽着林浅,两人悄悄哭了一场。

      “不哭了,乖孩子,咱们娘俩见了面,终归是件开心事,且坐着说说话。逾儿不在京中,我这个做娘的,一门心思就在你身上了,日后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卢妃到底经了大风大浪,掉了会儿泪珠子,便忍了酸楚,拿帕子替林浅将面上的泪珠拭去,拉她在榻上坐下,怜惜地道。“万岁给你和逾儿指婚前,曾来知会过我一声,我虽也觉委屈了你,可到底是做娘的,为着逾儿日后能有个和和美美的家,我自然欢喜。因我的牵累,逾儿自小没过过一日舒心的日子,就盼着他能娶个知冷知热的好媳妇。我听行之说,你们俩相敬如宾夫妻和睦,确是对佳偶,这是你懂事,也算是逾儿没辜负了你。逾儿自你们成亲后他才算开怀了些,我总算放下心来,谁知道,这心,还没放稳几日,你们俩又出京的出京,入太庙的入太庙,若不能留你在身边,我一个孤老婆子,还有什么盼头?”

      “母妃,你的用心我都明白,你放心,我和王爷都不会有事的。天公疼憨人呢,你看我呆呆笨笨的,保不齐就是有福呢。”林浅也平静下心思,想着办法逗卢妃开心。

      卢妃果然笑了,点着林浅的鼻尖嗔道,“你这丫头,哪有自己说自己笨的,我却听说,你是个才艺卓绝的,行之回回来看我总是对你赞不绝口,依逾儿的性子,若非你是个人尖儿,怕是不会放在眼里,怎会像如今这般时刻挂念在心上?”

      “十一弟尽夸大其词来着,我向来捉弄他,他哪里就服气我了?依我看,倒不是十一弟说的,却是母妃哄我。母妃再夸我,我可听不下去了。”林浅娇憨地捧住发红的脸,冲卢妃撒娇道。

      卢妃忍不住轻笑,“好好,我不说了。你往后在成衣局万不可累着,听闻你身子一向弱得很,我想这佩儿待她们向来都很好,又与我相熟,日后定不会为难你,竟比在御膳房还舒心些。”

      “还是母妃思量周全,比的不说,在五坊能常来看看母妃,娘俩有个照应,就是母妃心疼我了。”林浅乖巧应着,又问卢妃,“母妃平日在这宫里,可都还好?日常有需要我做的,可得吩咐。”

      “我整日不过是吃吃睡睡,能有什么不好?你也无须挂怀我,自有敏敏照应。她母亲自来宫中便跟着我,后来出宫许了人家,又把女儿送了来,敏敏待我极是上心的。”卢妃摇头叹道,“我呀,如今唯一的念头,不过是盼着逾儿好,盼着你好,盼着……”

      话未说完,卢妃笑着立起身来,向侧殿里面的房间走去,示意林浅也着。

      只见卢妃拉开一扇红木柜子的门,自内取出一叠衣服,竟是整整齐齐的数套婴儿襁褓,还有两套弁髦。

      卢妃摩挲着上绣着“虎头”图案的襁褓,对林浅道,“你别说我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人老了,不就盼着见个隔辈人么?哪天你和逾儿能有个一子半男的,我就是撒手走了,也能瞑目了。”

      看来卢妃对林浅腹中那个早夭的孩子却是一无所知,林浅虽思及又难过一回,眼眶也泛红了,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平白让卢妃跟着伤情,倒不如索性瞒了到底,于是便不依道,“母妃存心要惹我哭,王爷如今天长水远的,也不知在那凉州吃住如何,离儿好容易不念着他了,母妃却偏要提他,离儿却不依。”拉了卢妃仍旧回到外面阁子里,道,“不若,离儿给母妃唱个曲儿,打发打发辰光也好。”

      履门宫里冷清,难得热闹一回,卢妃自然是欣喜异常,忙唤了敏敏去南府借了一把七弦琴。

      卢妃虽是后妃却住在凉宫,南府的乐师无须巴结奉承,自然是不会将上好的琴借了来,敏敏带回来的不过是把近乎淘汰的古琴。琴虽古旧,凑合着倒也嘈嘈切切能弹,原不过是奔个热闹,林浅未料到卢妃竟如此大张旗鼓地张罗了起来,当下也只能在侧殿廊下支了个长桌,将古琴置于其上,费心将琴弦调上一调,免得太过刺耳。

      佩儿与敏敏都是少年心性,比卢妃还欢喜几分,忙忙地将卢妃的软榻抬了出来,放在院中,也不去做活计了,只一左一右侍立着,等着林浅的曲子。履门宫这许多年来,还从没有过如此其乐融融之景,卢妃忍不住唏嘘几声又落了几点泪,不待敏敏劝解,便已然拭了去,面露期待之色看着聚精会神拨弄着琴弦的林浅,心底愈发视她珍爱起来。

      林浅边调着琴弦,边琢磨唱什么曲调,思来想去,觉得实在不好再弄些伤春悲秋的曲子,倒不如选了一个欢快的调子,因此手指轻捻,快快地拨拉起琴弦,激扬乐声响过一段,她便也应和着曲调唱起了苏轼那首《定风波》。

      这词意境洒脱,倒是颇能劝慰卢妃,也好令自己心境平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爽朗激昂的曲调伴着琴音,不仅萦萦传入卢妃三人耳中,更是越过高墙,传到履门宫宫墙外的小径上。

      此刻,小径上分花扶柳走着两个人,头前行着的是一身侍卫装扮的薛瑾之,面色潮红,脚下也有些不稳,薛定云小心翼翼紧跟在他身后,想要扶他一把,却被他挥手扶开,“定云,你可是觉得我醉了?告诉你,我不过是装装样子,不然你我此刻哪里能脱身出来?我哪里会醉,不过是几盏自酿的淡酒,若就能把我薛瑾之灌醉了,我便……呃……把我的名儿倒着写。”

      “是,是,是,我的爷,你是千杯不倒万杯不醉,是我醉了,可好?爷行行好,扶小的一把,要不小的连路都看不清了。”薛定云无奈叹息道,却只能顺着薛瑾之的意思哄他道,说着又朝薛瑾之伸出手去,没成想,又被他一巴掌打开。

      薛瑾之仍旧踉踉跄跄朝前走着,口中笑道,“休要胡吣。你今日里可是一盏酒也没饮,我瞧得真真的,其骧……呃……今日滴酒不沾可是因为公务,下午李敖……呃……呃……东要去他们翰林院对新进之人考评,你却也不饮,……呃……不是让爷丢尽了面子么?我倒还没找你算账,你却来与我胡缠,难不成……呃……喝水也能醉人?”

      他虽醉意醺醺,可头脑却是清醒的。

      春闱案后,贺凝在英王府和硕王府襄助下,脱了舞弊之罪,却一时难入文华苑。为日后能将他收拢到自己手下,由陆其骧牵线搭桥,薛瑾之化名王晋,与贺凝合伙盘下了一个酒楼,就在青岚居不远,今日难得几人聚在一起,算是贺了开业之喜。

      想起日后,贺凝这一奇才迟早归他所用,且这处酒楼也能做他出宫落脚之地,他一时高兴,才多喝了些,谁料贺凝那个温柔似水的妹妹自酿的酒竟这般烈性,此刻他都有些目眩了。

      薛瑾之嘿嘿笑着,思绪却还留在宫门之外。那贺凝倒是个奇才,才华横溢又低调稳重,竟奇思妙想地给那酒楼起了个奇奇怪怪的名儿,叫做“青玉案”,他原还担心生意冷清,想不到贺凝于经营上也颇有谋略,不过刚刚开门半个多月,已经是宾客盈门,川流不息。

      尤其深得他心的,还是贺凝立于大厅进门处的那盏屏风,上面竟请人仔细绣上了元夜时那位素衣蒙面女子所诵的绝妙诗词,起了个名儿就叫《青玉案.元夕》,正合了酒楼的招牌,是以也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席间与贺凝聊起来,他才知,当夜与那女子对擂的士子便是贺凝,这一向贺凝也未断过寻那女子的心思,立此屏风只盼着那女子或其家人能偶然遇见。

      薛瑾之只能怆然长叹,这襄朝京都委实太小,又委实太大了些,想以他之尊,犹寻那女子不着,况贺凝乎?竟只能当她视作梦中瑶仙罢了。

      又走了一程,薛瑾之对薛定云在身后的唠唠叨叨充耳不闻,心中只思量着,总觉青玉案虽红火,可内里终归差点什么?

      正犯愁间,耳畔隐隐传来铮铮琮琮的琴声,合着歌者的美妙歌喉,令人顿生恍然离尘之感,所谓有酒无乐使人愁,自己怎么未想到此节,薛瑾之方击掌一乐,忽又猛醒看了看身畔的高墙,转头疑惑问道,“定云,这里不是履门宫么?怎么会有琴声?”

      “或许是南府的人来给卢妃娘娘唱曲儿解闷,没什么稀奇的。眼下都什么辰光了,爷倒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快回宫去沐浴更衣才是正理,将这周身的酒气去上一去,免得万岁晓得了。”薛定云可没心思去听那曲子,一径走,一径催促道。

      薛瑾之被他絮叨烦了,也没了听曲儿的兴致,甩手朝青阳宫的方向去了。

      履门宫内,卢妃三人已经听得入了神,待林浅收了势起身,三人仍闭着目,林浅上前轻声奏道,“启禀娘娘,一曲已完了。可要婢子再弹一曲?”

      卢妃这才张开双眼,自嘲道,“我竟是听得痴了,好孩子,这一手琴艺怕是南府中的琴师也比你不上,日后可要常过我这里为我弹琴解闷。可歇歇吧,改日再弹,我看那琴弦倒是极细的,可别把手指伤着了。”

      “不妨事,不妨事,只要娘娘不嫌弃,林浅便常来相扰了。”林浅笑道,目光与卢妃相会,传达着佩儿敏敏看不懂的情愫。

      佩儿这时才笑嘻嘻地说,“只顾着听曲儿了,正事儿都还未办呢,娘娘,您歇着,我去和敏敏绘图样去。”

      卢妃此次倒出言留下她俩,道,“就在外殿绘吧,让林浅也与你们一同参详,我自去歇我的。用人了自会叫你们。”说着拍了拍林浅的手,拉着她进了外殿,佩儿与敏敏也相跟着进来,支起案子。

      卢妃斜倚在榻上,看着林浅笑盈盈的侧脸,淡然的面上笑意越发浓了,天可怜见,她卢臻在这履门宫孤苦伶仃熬了二十多年,日子总算有了指望。陆离这孩子,她虽是初见,却愈看愈喜欢,不仅模样脾性都好,才华又高,能进逾之的门,还这般一心一意,真正是她们母子前世修来的福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待晓堂前拜舅姑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