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六 上元游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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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鼓刚过，夜华正好，一轮圆月挂在空中。正是中元节，虽说禁中不许欢庆，可外城中却照旧开了宵禁，大街小巷到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无论缙绅仕女，才子佳人俱都出外赏灯。放眼望去，只见街上桥上廊下抱厦间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就连夜间冷清的双影湖上都是处处桨影，时时乐声。
其中有一条不大的兰舟，虽然看上去平凡无奇，却笑语频频，丝竹悦耳。
舟上坐的，正是薛逾之一干人。除了他和林浅夫妻两人，尚有俭之，行之和瑝之兄弟三个。十二玚之的母亲静妃向来谨小慎微，因是出府在外担心不安全，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十二跟着，倒是芜贵妃特意派人送了瑝之出宫，嘱咐薛逾之带他出宫好好玩玩。
几人从硕王府出门，见街上人流太多，实在太过拥挤，因此俭之便提议不如去游湖，船行湖上，既不必与人争路，还可以沐月畅谈，甚合几人的雅趣，当下便一拍即合，乘上马车直奔双影湖，租了一条小船。随行的侍卫下人则租了条稍大的船，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林浅他们这舟虽小，里面布置的倒也精致，几位王爷便服出门，又不显威势，舟子只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殷勤周到，并不见害怕，送了茶水进来，便撑船离岸。林浅将带来的时令果子可口点心摆上桌案，又取出几壶杜康酒，招呼兄弟几人坐下，看薛逾之和俭之行之推杯换盏，谈得甚欢。
“又劳烦三嫂了。年前你差人送到府上的那些衣裳，秋时喜欢的不得了。常念叨着让我谢你。”俭之一边帮着布菜，一边侧首对林浅道。
兴之也接口道，“七哥说的是，我也正要谢三嫂呢。也不知你哪里寻的那一套锅具，大雪夜我在宫中一支了锅子，满院子都飘香，把那帮小子们馋得要命，如今都乖巧极了。”
那原是林浅差人打造的火锅，给俭之行之府上都送了一套当作年礼，还另给俭之府上准备了几套小孩衣裳均是穆儿亲手绣的，遂道，“你们不嫌弃就好了。也都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
他们几个谈得甚欢，一旁的瑝之想偷偷尝尝酒滋味，薛逾之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伸手取过十五刚拿到手里的酒杯。
瑝之的小嘴顿时高高噘了起来，却又不敢跟三哥顶撞，只好兀自生闷气。林浅走过去轻轻拉了拉他的手，给他使了个眼色，见他还不明白，背过身去将自己手里的食盒打开一点给他看，那里面还有几碟点心和一壶酒。璜之眼前一亮，林浅忙示意他噤声，指指舱外，瑝之便会意地跟着她走出去，两人并排在船尾坐下。
“哇，好香。三嫂，还是你最疼我了。”璜之腻在林浅怀里，接过酒杯，深深的闻了闻，撒娇道。
林浅揽着他，爱怜地抚抚他的头，“可也不能多喝，尝几口就好。万一喝多了，你三哥可要连我一起罚了。”王府里的酒盅都小的很，一杯也不过就是一小口，林浅陪着十五喝了两三杯，便要将杯子收了起来，璜之犹有些意犹未尽，林浅拍了拍他的脑袋，哄道，“好了，等过几年你大了，就可以开怀畅饮了。”好歹把酒杯放了起来。
这一段河段较窄，小舟离河岸也有些靠近。岸上的欢声笑语弦歌丝竹声隐隐约约的传到船上来，连两岸的柳树间都拉起了绳子，挂满了花灯。从船上往岸上看，只见各色花灯流光溢彩，锦衣华服穿行其间。瑝之毕竟还是小孩子，注意力很快就被岸上的热闹吸引过去。
“三嫂，你看那盏花灯，画上的姐姐好漂亮啊。”瑝之站起身来，指着岸边挂着的一盏花灯兴奋的叫着。虽然林浅特意在他俩的酒壶中装的果酒，看来瑝之酒量不济，这一起身，脚下就有些踉跄了。小舟也跟着晃了两晃，林浅忙起身扶住他，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是一盏嫦娥奔月的花灯。灯上画着的嫦娥仙子栩栩如生，广袖翩翩，向着月宫飞去，却还回望着身后的红尘凡世。想起以前学的一篇课文，好像是《后赤壁赋》，正和此景，林浅轻声吟诵道，“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瑝之跟着背诵了一遍，鼓掌叫好，“三嫂，好句好句。教教我，教教我。”林浅被他晃得有些头晕，忙扯住他的双手道，“好啦好啦，这也不是三嫂作的，是三嫂小时候背的句子。不如我改天把这些诗句都给你写下来，你慢慢去读，可好？”
瑝之闻言更是频频点头，兴奋得手舞足蹈。小小舟身也跟着剧烈晃动起来，勉力支撑的舟子在船头无奈叫道，“小公子，莫闹，莫闹。”舱内也传来行之不满的声音，“三嫂，你莫不是带着十五在外面跳舞，酒都洒了我一身了。”
林浅和瑝之相对吐了吐舌头，看见薛逾之从舱内躬身出来，瑝之一惊，忙躲到林浅身后，林浅笑着道，“王爷，你怎么也出来了？”
“天寒地冻的，你们不在舱中，跑出来做什么？你身子才刚大好了，别再着凉。”薛逾之立在舱外柔声问。方才在舱内一抬眼见林浅和璜之都是一副开心模样，许是操持王府生计过于劳累，林浅虽终日笑容满面，他却还未曾见过她这般轻松的笑容，一时忍不住便起身走了出来。林浅正要答话，身后璜之轻微地打了个嗝，顿时一股酒气湮散在三人周围。
林浅想笑却又只能憋着，好不辛苦。
薛逾之攒了眉，盯着整个躲在林浅身后，只露了一只眼睛偷瞄他的璜之，不悦道，“瑝之，你喝酒了？”瑝之年方十岁，过了年也不过十一，他与林浅向来只唤他作“十五弟”，这番唤了全名，纵然年幼如璜之也知他是不悦了。
这下连那只眼睛也缩回林浅背后。一只手紧攥了了林浅的衣袖。
林浅有些发虚地回答道，“王爷，只是三两杯果酒。应该不妨事，过节嘛，也让小孩子开心开心。”
“也罢，十五弟，你且进去喝杯茶醒醒酒。”薛逾之低叹口气，看着瑝之飞快地跑进舱内，不由摇头，他七岁跟随芜贵妃生活，情如母子，待这个弟弟也如同同胞手足，许是兄弟俩年纪差的太多，璜之却怕自己怕得厉害。转头瞥见林浅望着瑝之的背影，满脸宠爱，如同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想到与自己疏远的瑝之跟她却是感情好得很，微微有些酸，当下出声埋怨，“离儿，你不要总是惯着他。方才又许了他什么？”
林浅醒过神来，忙道，“啊？哦，也没什么，不过答应他过几日给他默一部诗集，让他研读。”
章帝过些日子就会考较这几个未成年皇子的功课，瑝之虽最小，但因母亲芜贵妃的缘故，章帝对他要求却很严格，已经好几次说他的诗文功底太薄弱，让他很是头疼。林浅平日里也会教他些诗词，只是并未想到要给他默写一部诗集，今天福如心至，想到这个主意，她心情也是很好。
她并未想到，她这般念头令薛逾之的心底涌出了万般情愫。是讶然，是心疼，更感激，愈珍爱。
他们兄弟之间，嫡庶分得很是清楚，若非他与芜贵妃的母子情份，也断不会常日将瑝之带在身边。林浅自嫁入王府以来，也深知这嫡庶之分，给那些嫡王王府中，就连过年时送的年礼都是一般无二的几匹缎子几箱锦，可是对老七他们，却是缺什么送什么，十分用心。许是感念芜贵妃对他的抚养之情，林浅平日里对瑝之却格外贴心，竟是比芜贵妃还要周到几分。
薛逾之叹一声，佯作愠怒，“你对我这个兄弟，竟是比对自家夫君还要上心几分。”
“王爷，我没有……我……我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平日里最疼瑝之的，所……所以……。”林浅其实也忖不准薛逾之对瑝之的心境，纵有芜贵妃的关系,可终究一个嫡出一个庶出,此刻看薛逾之陡然沉了脸色，林浅只道自己竟料错了他，当下一惊，连连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双手却被薛逾之捉在手里，听他戏谑道，“我逗你的，急什么。”
盯着薛逾之好半天，林浅才反应过来一向严肃的王爷原来在跟自己开玩笑，她噘了嘴仰头朝天上看去。
“看什么？”薛逾之也随着抬头。
“我在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忘了落下去，还是天上要下红雨了？”林浅的声音一本正经，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薛逾之却不像她，马上便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他拦腰抱住林浅，作势要往湖里丢，吓唬她道，“我看不是天上要下红雨了，是有人在船上坐的不耐烦了，想下去走走。”林浅半个身子探在舟外，盈盈的水光晃得她有些眼晕，她忙揪住薛逾之的衣襟，连声求饶道，“王爷，王爷，你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待站稳后，林浅满面红晕还没消去，抚着胸口，眼波盈盈地斜睨着薛逾之，轻“哼”了一声，“王爷，你又欺负我。”
月光下，薛逾之只觉她，媚眼如斯，娇憨可人，俯首在她额头印了一吻，执她手道，“离儿，我薛逾之何德何能，今生得此贤妻？”
一向冷冰冰的人突然变得柔情似水，林浅有些不太习惯，低头嗫嚅着道，“我哪里有那么好？”突然觉得说这些似乎有些煞风景，遂抬头看了薛逾之一眼，只觉自己要被他目中的柔情融化，周身暖暖的，遂学着他的语气笑道，“不慕青娥离尘去，愿逐月华流照君。陆离有夫如此，夫复何求？”亮晶晶的眸子看定了他，目中只有他，似乎这世上也只剩了他。
两人静静对视着，只觉得对方眼中的那个小小人影便是此生所求。
“咳咳……”身后传来几声清嗓子的声音，林浅自沉迷中惊醒，回头见行之扳着舱门，脸却扭向一边，不知道是不是在暗地笑话她。她面上一热想退开几步，身子却被薛逾之揽着动弹不得。只听行之带着笑意道，“不知道哥哥嫂子缠绵完了没有啊，十五弟一直闹着下去走走，我们要不要停船靠岸？”
薛逾之“嗯”了一声，便拉着林浅自行之身旁走过，自顾自进舱去了。林浅脸上通红，低着头不敢看行之，只听到他在身边低低地笑，脸上不由更加发烫。虽然私底下薛逾之对她甚是关爱体贴，人前向来循规蹈矩，这般亲昵，却还是头回。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十六 上元游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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