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 进不去的重重宫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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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传来更鼓两声，集雅轩的大门被轻轻叩响，睡在外间的穆儿披了衣服点亮了灯，走到内室门口轻声唤道，“王爷，二更了。”
“知道了。”薛逾之轻应着，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看林浅睡得沉，是以也未起身，怕惊扰了她。
林浅正窝在薛逾之怀中，他这一动，她也醒转了来，却还未完全醒神，只揉着眼睛道，“怎么了？”一副慵懒的模样，令薛逾之移不开眼睛。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看样子是完全忘了，襄朝宗室子弟不能宿于女眷房中，二更后需回正房休憩的规矩。薛逾之一手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起身，另一手把锦被扯到她颈肩盖好，歉意道，“我该回正房了。你别起身，夜间凉，你身子要紧。”
“我竟忘了。已经二更了么？王爷既然醒了怎么不叫我？”林浅虽不能苟同这陈规陋习，可毕竟是规矩，薛逾之的身份又是宗室里卑下的，当下挣了薛逾之的手，裹着锦被坐起身来，看了眼床头屏风上挂着的青色礼服，呆了一呆。
那身礼服繁复地紧，她自己可穿不上。
穆儿已在门口道，“王爷，王妃，可需要我进来伺候？”
“不用。”林浅想也未想便道，这会儿才忆起不久前的绮情，脸红了红，悄悄看向薛逾之，他却已经穿好了昨日那套礼服，只把坎肩搭在臂上，对林浅道，“时辰还早。我们卯时奉诏入宫，到时又是一场忙乱，你且不必管我，再歇一会儿。”
林浅点了点头，重又躺下去。看薛逾之出了房门，只觉得鼻头发酸，猛想起那首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又有“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之句，原本是与她毫不相干的古早旧事，读时也曾哀惋叹息过，如今竟发生在自己身上，才觉出字字竟都如利刃。更苦的是她的夫婿生来便是这样的命运，宗室二字压在头顶，这一生躲也躲不掉，于是重重叹了口气。
身后又响起脚步声，她只当是穆儿，依旧侧身向内，强忍住心中的不悦道，“穆儿，我不用你伺候。你自去休息便好。”
却听来人歉疚道，“离儿，你可是在怨我？”
林浅一惊，翻身坐起，却见薛逾之已走了过来坐在床头，一手勾起林浅的下巴，一手轻轻抹上她的颊。
他手指过处，林浅只觉一片温热。
原来，不争气的自己，竟还是因这点小事，落了泪。
她赧然地也伸指去揩，手却被薛逾之顺势握在掌中，对上薛逾之歉疚的目光，林浅只觉得心头被什么击中，暖暖的，遂展颜道，“王爷，我省的，这是规矩。薛奶奶曾教过的。我并没有怨你，你莫放在心上。”
“若……我们是平凡夫妻也好。……可如今，我竟连日夕相守都不能予你。……”这次，叹气的人换成了薛逾之。
林浅搂了搂薛逾之的胳膊，一手按在薛逾之胸前，深情款款道，“王爷，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我们夫妻日子长远着呢。”
听见集雅轩门口，陕嬷嬷正跟穆儿道，“穆姑娘，烦你再去请王爷移步吧。”
穆儿想是迟疑着还未开口，林浅已推了推薛逾之的胳膊，劝道，“王爷，移步吧。外面陕嬷嬷偌大的年纪，别让她在门外冻着。”更何况，陕嬷嬷毕竟是皇后娘娘指派来的录事嬷嬷，相当于宫中放在硕王府的一双眼睛，不好得罪了她。
这话，虽然林浅未明说，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薛逾之这才起身，手中又微微用力握了下林浅的手，见林浅微笑颔首，这才放手离开。
经这一折腾，林浅的困意已十去□□，辗转反侧了许久，隐隐听见谯楼上打过了四更鼓，困意才一点一点涌上来。
她被穆儿推醒的时候，寅时还未到，外面仍旧黑着。
睡眼惺忪中，林浅见穆儿未儿和青陶青盏一字儿排开立在她床前，因她们立在灯影里，辨不清面上的神色，突然醒来看到这么多人林浅还是被惊了一下。后定了下神，才想起行过家礼后，原本在薛逾之正房伺候的青陶青盏便被拨来蕴贤苑伺候她了，他那里另调了个小厮过去伺候。
穆儿见她醒了忙道，“王妃，该起来沐浴了。别误了卯时入宫。”
今日是入宫行拜礼的日子。
章帝卯时一刻下朝，她与薛逾之须卯时便在宫门口候着，这之前两人还须分别沐浴炙香更衣。除去硕王府到宫禁这路上就花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时分已经是有些紧张了。
热水已经倒好了，林浅见四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盯着自己，略不自在地道，“沐浴而已，我自己来便好。”
“王妃，总要有人侍奉你的。不若就让我自己留下，你看可好？”穆儿善解人意地道。
林浅摇摇头，有些急，“我自己便好。谁也不用伺候着。”
见四人面面相觑却还是听令放下手中的东西退了出去，林浅这才松了口气，掬着热水草草洗了洗身子，待穿好中衣才唤了穆儿等人进门。
青陶青盏自抬了浴桶出去，依旧是穆儿帮着林浅穿上礼服，梳好发式，今日虽不戴珠冠，却要戴群芳花冠，是以只梳了个“同心髻”，将花冠戴稳。
往日垂在脑后的长发第一回被绾成发髻，林浅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伸手在发上摸了又摸。直到穆儿笑着按住她又不安分的手，道，“王妃，发髻乱了可不当玩儿的”，才怏怏地抄起手来，任穆儿往她面上抹着香膏胭脂朱红等，又在她的指甲上染了艳艳的丹蔻，贴上翠钿戴上金灯笼坠子，饶是穆儿手脚麻利，经过这番折腾，林浅只觉得腰背都酸痛了。
硕王府的马车行到宫门口时，朝会还没结束。宫门处显得有些冷清。
如今入了秋，早晚的凉意越发重了。林浅着这一身礼服虽繁复却并不厚实，偏偏今日起了风，虽坐在马车里，可仍旧有凉风透入。
薛逾之看林浅有些瑟缩的模样，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只是他的手却也并不温热。
两人对视苦笑了一下，交握的双手却再也没有松开。
朝会结束了好一会儿，才见参加朝会的朝臣们等自锦端门纷纷出宫，又等了两盏茶的时间，眼见着卯时这就尽了，锦端门侧门才缓缓走出一个着朱衣的太监，他身后跟着两名梳着随云髻身着云红色流彩暗花宫装的女子，三人行到马车前三四步处止住，对着马车行了个礼。
薛逾之已经在许玠的扶持下下了马车。林浅依旧坐在车中，因车帘遮挡了视线，只能听到外面被风吹得有些断续的说话声。
“老奴见过王爷。皇后娘娘昨夜凤体染了小恙，今晨起不了身，知道王爷夫妇在宫门口等着行礼，皇上特着老奴传他的口谕。皇上道，裘安，你给硕郡王夫妇传个话，今日这拜礼就免了，朕与皇后知道他们一片孝心就好。这些物事是他们皇娘赏赐给王妃的见面礼，让他们夫妇回府去吧。”朱衣太监，锦华宫的领事太监裘安对薛逾之道。
薛逾之躬身谢了章帝的口谕，接过两名宫女手中的首饰匣子，又对裘安道，“裘大伴儿，劳你老跑这一趟了。请你老喝茶。”顺手递过去一封银子。
裘安微微笑着，拱手道，“老奴先行告退，王爷慢走。”带着两名宫女进了锦端门。
林浅都听在耳中，想着那位裘公公已经回转，却不见薛逾之上车，便微微挑开一点车帘，见薛逾之却远远站在锦端门前和一个也梳着随云髻身着浅紫色素雪锦缎宫装的女子说话，那女子手中亦托着一个木匣，身后跟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却穿着上好的金银鼠比肩褂，正腻在薛逾之身边。
许玠见林浅挑起车帘，在一旁笑道，“王妃，那是芜妃娘娘宫中的十五皇子和芷兰姑娘。王爷自七岁起便是芜妃娘娘抚养的，更是看着小殿下长大，非是同胞却也手足情深。想来是小殿下昨日不曾被允了到咱府上，心下正不舒服呢。”
正说着，见薛逾之已接了那女子手中的木匣，低头对十五皇子说了几句话，待那孩子喜笑颜开，这才转身回了马车。
“是十五弟和……”薛逾之方一上车，还未坐稳便对林浅道。
林浅笑着接口道，“和芷兰姑娘。方才文朗都告诉我了。”
薛逾之便不再说这个，把手中的几个匣子递给林浅，一一指着说，“这两个紫檀匣子里的首饰是皇后娘娘赐的，这个雅楠木的盒子是芜妃娘娘赐给你的。”又从那个雅楠木盒子里取出一串佛珠道，“这是我母妃托芜妃娘娘转赠给你的。听说你夜里总是睡不好，这是她亲串的佛珠，特意请芜妃娘娘找高僧加持过，据说可清心宁神。”
听说是身居冷宫的卢妃娘娘赠的，林浅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珍而重之地接在手中，愧道，“真是难为母妃惦记我。我竟也不能到母妃面前奉一杯茶水。”
她是今日才知道，身为皇子王妃想迈进那道宫门竟也是如此之难。
薛逾之揽了揽她的肩，安慰道，“你我安好，母妃便心安了。无需执着这些虚礼。”说着将那佛珠帮林浅戴在了手腕上。
佛珠颜色沉郁，更衬得林浅皓腕如玉。
又行了一程，听许玠的声音道，“爷，到了。”
林浅正暗自纳闷这回程似乎比来时少用了一倍的时间，却见停在的一家“十里香”包子铺前，从寅时起身到这会儿都还未进餐的林浅立刻就被包子浓香吸引住。这会儿既早过了早膳的时辰，离午时又还有一个时辰，是以铺子里并没有多少人，薛逾之牵了她的手坐到靠窗的位子上，殷勤的店小二即刻便上了两笼包子，林浅瞪大了眼睛，“你我又吃不几个，怎么要了这么许多？”
“十五弟最爱吃这家的包子，他午膳可能在咱们府上用，所以给他带一笼回去。”薛逾之夹了一个包子放在林浅面前的碟子里，说着。
林浅紧张道，“你方才为何不提？可还需要捎带些其他东西？我们一发买齐了倒好。”据说芜贵妃很是得宠，她的儿子应当也娇养的很吧，别一会儿在府上缺这少那惹了他不快。
薛逾之示意林浅吃包子，摇头道，“无妨，十五弟若想打牙祭，便不会到咱们府上来了，自有他的去处。他只是过来玩一玩，撒个欢，别把他看得太金贵，也不过是个孩子，你无需紧张。”
林浅放下三分心来，却直到两人将一笼包子吃完，方才咂摸出其中美妙滋味。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十 进不去的重重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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