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68、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旋转木马在灯光的闪烁中，随着悦耳的音乐缓缓旋转。三两个孩子开心地骑在木马上，冲着围档外站着的家长招手。丹尼尔按照电话中的指示将汽车停在卖棉花糖的摊位附近。他坐在车里静候下一步指示，同时观察了下周遭的情况。游乐场搭建在湖边空地上，周围几乎没有什么高楼。北面是湖，南面是交通要道，车来车往不说还总有警察值勤，东西两面是两层的独栋住宅区。丹尼尔微皱了下眉。这里太过空旷，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致高点，既不利于设伏也不利于攻击，无论是对已对敌都不是理想的场所。为什么……看来这不是最终地点。

　　“我们要在这里等一下。”丹尼尔微微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对着镜中的沈正直轻声说。镜中的沈正直靠在后座上，眸子里映射着窗外忽闪的霓虹灯光，没有回答。从他们出门到现在，沈正直无言地绝对服从丹尼尔的每一个指示，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过。车里沉闷的空气凝在两人之间，恰恰与窗外的愉悦形成鲜明对比。丹尼尔看着镜中的沈正直，很想笑一下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他不知道该对沈正直说些什么才好。正直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他只叫了那么几声之后再没了动静，没有眼泪，没有质问，没有想像中的歇斯底里。在加布里说出那番话之后，他的反应竟意外的沉默，沉默到让人看着揪心。

　　丹尼尔张了张嘴，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他的手机却在此时收到一条短讯：Zoe咖啡馆。他知道这个地方，Zoe咖啡馆，就在两个街区以外。那里似乎也不太适合行动，看来他是想甩掉“尾巴”……

　　“我们要走了，正直，去Zoe咖啡馆。”丹尼尔发动车子，后视镜中的沈正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始终以种平直的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某个点。丹尼尔错开目光，双手紧握方向盘。

　　雨已经停了，天色依然阴沉。车子很快驶到目的地。丹尼尔刚停好，咖啡馆的服务生就穿过街道走过来，轻叩玻璃。丹尼尔摇下车窗。

　　“请问，您是不是法兰先生？”

　　“是的。”

　　“有位先生托我将这个转交给您……”服务生递过一个盒子，上面写着丹尼尔的名字。

　　丹尼尔接过，打开钱夹抽出张纸钞塞进服务生手里：“谢谢。”

　　“谢谢您，法兰先生。”服务生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那位先生说您一定会到，我还有些怀疑。”

　　“那位先生是不是黑头发，黑色眼睛，东方人的样子？”

　　“他过来的时候我们正准备打烊，您知道的，这几天一直有雨。他穿着长款雨衣，雨帽盖到了脸，我没有看太清楚，不好意思。”

　　“没关系，再次感谢。”

　　“祝您愉快，法兰先生。”

　　丹尼尔开车离开咖啡馆一段距离后靠边停车。他打开盒子，里面有张纸条，是另一个地址：法兰克福火车站。盒子里还有一部新手机。

　　“他想甩掉我们。”加布里埃尔在丹尼尔通过耳麦向他们通报过情况后说道。

　　“车站里人很多，并不适合狙击。克里，把你的人撒开到车站周围，别靠我太近。加布，你自己想办法搞定位置，其他的我会相机行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不想再拖下去……按照他的要求，我暂时不会再给你们联络。”丹尼尔边开车边摘下耳麦，然后摇下车窗将自己的手机、耳麦扔出窗外。沈正直的目光随着手机抛出的轨迹滑动了一下。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噼噼啪啪地打在档风玻璃上，雨刷有节律地晃动，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丹尼尔注视着前方的路，自言自语：“现在我们去法兰克福火车站。有些事情必须得到解决，就算是真相无法令人接受，我也不想浑浑噩噩地蒙在鼓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谁，无论是他还是你……”

　　沈正直知道丹尼尔这些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很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但他感觉自己快要虚脱掉了，完全没有力气再动一下，哪怕是一根手指。他无法像保罗对他说的那样去试着理解或者是思考谁对谁错。这种对与错之于他而言是完完全全的痛。他已经痛得快要晕过去了，无力再去思考，再去试图了解或者澄清什么。他看得见丹尼尔曾无比清透的眼睛里浮现出的血丝；他听得出他声音中透出的无奈与挣扎；甚至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灼痛。可是，沈正直现在感觉自己连维持呼吸都异常困难，更别提说话了。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动也不能动。他只能坐在后座上看着丹尼尔的后背，无声无息地坐着，任凭纷乱的心绪将自己吞没。

　　上帝啊！这条路为什么会这么长？这么长……

　　车子缓缓驶进车站停车场。丹尼尔停好车，从后视镜中看了眼沈正直。他将衣领竖起来，冒雨打开车门绕到车后。他从后备箱里取了把雨伞，又跑回车门边将伞撑开，这才拉开沈正直这边的车门。

　　“正直，我们到了。”

　　终于到了……终于可以见到大哥……然后，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为什么是结束呢？可不是结束，又会是什么呢？沈正直强打精神慢慢地向外移动。他的目光从坐着的位置平移，椅背……车帮……伞把……车站……看着这样的沈正直，丹尼尔的心脏猛得一阵抽痛，痛得他低低的呻吟了一下。沈正直一脚迈出车门，脚下一软。丹尼尔迅速反应，将沈正直拉进怀里。

　　“别这样……”丹尼尔终于忍不住将沈正直抱紧，“别这样……正直……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太残酷了……但是……”丹尼尔深吸口气，轻抚着沈正直的背，“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个结果，不然对你，对我，对加西尔，对加布里，对所有的人都不公平，你明白吗？”

　　“我……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丹尼尔安慰地摩挲着沈正直的脊背，“有我在呢，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除非你……不再需要我……”

　　沈正直轻推丹尼尔，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抚去丹尼尔脸上滑落的雨水。四目相对之时，沈正直已满脸是泪。

　　“我不知道……很混乱……我真的不知道……”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丹尼尔在笑，笑的很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