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67、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加布里埃尔看上去非常狼狈，他没戴眼镜，头发湿嗒嗒地贴在头上，脸上全是水。他一只手撑在门框上，艰难而缓慢地喘息着。他的眼睛从一进门就死死盯着沈正直，给人一种好像他随时都会扑过来狠狠掐死谁的感觉。丹尼尔反射性地站起来，将沈正直拉到身后。

　　“加布，你怎么……”丹尼尔的手机响了，是克里来的电话。

　　“丹，他跑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克里在电话里急切地说。

　　“我知道了，他就在这里。没事的。”丹尼尔挂上电话，面对着加布里埃尔，“你应该多休息一下。”

　　“我现在还不想躺下。”加布里埃尔轻轻地说。

　　保罗听到声音也赶过来。他一看到加布里埃尔就马上拉住他：“你冷静点儿，加布里埃尔。”

　　加布里埃尔回头看他。保罗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他充血的双眼里栖息着某种决绝，某种决心荡涤一切的那种冰冷的决绝。加布里埃尔用种像是从地底下飘上来的声音说话，沙哑低沉又飘忽不定：“放开我，保罗。”

　　保罗越过他的肩膀征询丹尼尔的意见，看到后者微微晗首，保罗这才放开加布里埃尔。

　　“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弄点儿热的东西，再帮你们找几件干衣服。”

　　保罗刚一离开，加布里埃尔随手拖了张椅子，径自坐在门口。湿辘辘的衣服裹在身上，顺着衣角往下滴水。他拉了下贴在腿上的裤子，示意丹尼尔他们坐下：“坐啊，别都站着。”沈正直想要走过去，被丹尼尔拉住。他拉了正直，示意他坐在刚才自己坐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到床上，正好在加布里埃尔和沈正直中间。

　　加布里埃尔瞥了眼丹尼尔所在的位置，轻轻地咧了下嘴。他低下头：“加西……终于可以不再做噩梦了……其实是件好事……你说是不是，丹？”丹尼尔轻轻叹了口气。加布里埃尔低头轻轻搓着手，却无法制止双手的颤抖。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在抖，他全身都在抖，甚至可以听到他上下牙齿相叩的声音。

　　“我应该当面向他致谢……感谢他解脱了加西尔……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最亲爱的弟弟……我最爱的人……我真该谢谢他，谢谢你最亲爱的大哥。”加布里埃尔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正直。沈正直觉他的眼神像是无数根长长的钉子，将他钉在了椅子上。他不自觉得向后靠，让后背紧贴在椅背上。

　　“我真的该谢谢他，真的。……他真的很聪明，你知道吗？找到了‘星星’，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不肯交给克里。然后……他诈死……骗了我们所有人……”加布里埃尔的表情像是在讲个神奇的故事，眼神却跟要将沈正直整个洞穿似的，犀利冰冷地盯在他身上。

　　“然后，我们这位多情王子，大老远跑到中国去把你带来，像珍宝一样呵护着，爱着，生怕碰到了，伤到了。我们这群蠢蛋、傻瓜。我们以为我们在实践着曾共同出生入死的誓言；我们以为我们在兑现对朋友的承诺；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他眼里的一大笑话，一个大笑话……哈哈哈……”加布里埃尔笑了，那笑容让沈正直觉得瘆人，笑得让丹尼尔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丹尼尔挣扎着说：“加布……”

　　“哈哈哈……我说错了吗，丹？我们还不够可笑吗？我们是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最可悲的笑话。”加布里埃尔笑得越来越厉害，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丹尼尔无法回答。

　　加布里埃尔平静了一下，继续说：“他当时不具备带你出来的条件。所以，他利用了我们的友情。他利用我们……利用你……”

　　“我不明白。”沈正直艰难一吐出这么几个字。

　　“不明白？你就是‘钥匙’，加西尔解开了你日记上的密码——‘星与珍宝同在’，你就是他嘴里念念不忘的‘珍宝’。他让我们把‘钥匙’带出了国，让我们保护它完好无损，让我们帮他对抗克里。克里这个傻瓜，自以为可以控制他，结果被他耍得团团转，损兵折将不说还差点儿丢了自己的命。我们也是，傻傻地想尽办法保护你，结果搭上了加西尔的命……”

　　加布里埃尔低沉地说着，那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可泪水却毫不说谎地在他脸上肆虐。他无声地哭泣，平静地诉说。丹尼尔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幕。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手颤抖着想点燃只香烟，可打了好几次火也没有点燃，最终将香烟揉得粉碎。

　　加布里埃尔每说出来一个字，沈正直就感觉自己的呼吸停顿了一秒，也许是更长的时间。他的脸色和唇色越来越白，被什么扼住喉咙般好半天才喘口气。他瞪着加布里埃尔的嘴一张一合。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不停地乱窜，撞得人头昏目眩。我不信！假话！你说假话！我不相信！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听起来大哥就跟个骗子似的？加西尔怎么会死？这怎么可能？！我是“钥匙”？如果我真“钥匙”，那卡尔、加西尔……都是因为我才死掉的？不！这些都是大哥做的？不！这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

　　“他策划了一切……”

　　“不！这不是真的！你骗人！”沈正直跳起来。他叫着跳了起来，脸色瞬间由苍白涨得通红。他冲着加布里埃尔歇斯底里地大叫：“这不可能！大哥怎么会杀加西尔？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不可能！”加布里埃尔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目光中多了些许的轻蔑与同情。沈正直被这种眼神盯得愈发慌乱。他转向丹尼尔，有些趔趄的走到丹尼尔身边。他想要去拉丹尼尔的手，想让他面对着自己。

　　“看着我，丹！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祈求地望着丹尼尔，“求求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加布里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的。”

　　丹尼尔的手很冰，任凭沈正直紧拉却没有回握。他慢慢地回转身，悲恸无比地看着沈正直。

　　“对不起，正直，对不起……”

　　“不！这不是真的！”沈正直放开丹尼尔的手，他眼里满是泪水，嘴里嘟囔着向后退，边退边摇头。他撞到了椅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不是真的……不是的……不是……”

　　克里来到诊所时，沈正直已不再说话。他像个断线的木偶般面无表情地窝在破沙发的一角，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安静得跟不存在一样。

　　“他就是‘钥匙’，这就说得通了。我一直认为线索就在日记里。可这‘钥匙’要怎么开启宝藏呢？他身上有纹身或者别的什么吗？”克里只能稍微偏了下头，向丹尼尔他们示意对面房间里发呆的沈正直。

　　“没有。”丹尼尔沉着脸，抬眼看了看完全“静止不动”的沈正直，“他应该会主动联系我们……”

　　“对，因为我们手上有他想要的。”克里没敢再说“筹码”这个词，“亚德利安又是怎么回事？真是他的崇拜者？”

　　“恐怕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丹尼尔吸口烟，缓缓地吐出来，忍不住透过烟雾又看了眼沈正直。

　　“什么意思？”克里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加布里埃尔突然接话道，“你的意思是说，表面上看他当年杀人是为了帮助亚德利安的儿子，实际上一是为了拉拢一个死心塌地为自己服务的所谓崇拜者；二是为了接近我们？”

　　“当年那个案子吸引了多方眼球。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个手段高明的贼；在此之后，他成了一个义贼，大众舆论、媒体全都对他表示同情。如果说之前他做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克里对他的关注，那么这个案子足以吸引到我们的目光。”

　　“然后，他就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华华丽丽的进入我们的视线？”保罗递给克里一杯水，“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只有这个。”

　　加布里埃尔捶了下桌子：“……顺利成为团队的一员以后，就有机会更加详细的调查‘星星’的情况。在合作多次之后，他取得了我们的信任，适时鼓励我们过正常的生活。然后，我们退出，他却私下里与克里交易。在找到‘星星’的下落后，我们暂时假设他已经找到了‘星星’……又利用我们保护‘钥匙’。”

　　“这个人太可怕了。咳咳……”克里呛了口水。

　　“恐怕那些所谓的情书也是他一手炮制的。目的就是引我们离开去找他的同伙，他好有机会来找‘钥匙’。”加布里埃尔转向丹尼尔，“是这样吧，丹？”

　　“我的上帝！他策划了多久？三年？五年？”保罗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对面的沈正直，“这孩子太可怜了，被自己的亲大哥这么利用。”

　　丹尼尔这次没有抬头，他又点燃只烟。加布里埃尔伸手要了一只，点燃后夹在指间，看着它慢慢燃烧。克里和保罗也不再说话，各自思忖。外面的雨还在下，雷还在响。这所房子里所有会喘气的人全都没有动作，没有声音，没有表情。对面房间里地坐着个无声无息的雕像似的人，这边房间里围坐着几个面面相觑的大男人。

　　丹尼尔的手机恰在此时的沉静中，异常尖锐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