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18、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沈正直赶到医院时，赵保良的妈妈早已经替他办理完了出院手续，两个人坐上了返回法兰克福的火车。

　　赵保良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望着窗外飞速滑过的景物出神。他母亲默不作声地坐在他身边，目光呆滞地平视前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视线的交流，感觉上很像两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赵保良盯着投射在窗玻璃上的影子，脑海里盘旋着丹尼尔那双蓝色的眼眸。那骇人的眼神绝对是杀了十七八个人以后，才会有的眼神。犀利、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怜悯，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那人说过，做完这件事我想去哪里都可以……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可怕的地方，越远越好……

　　不一会儿，查票的列车员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夫人，请出示您的车票。”女人依言从手包里掏出车票递了过去。

　　“谢谢夫人。”列车员在车票上剪了口，礼貌地行了个礼将车票递还给她。然后他转向赵保良，“先生，请您出示车票。”

　　犹在出神的赵保良根本没听见，列车员又礼貌地说了句：“先生，请您出示车票。”赵保良不耐烦地收回目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车票递给列车员。

　　“谢谢，祝您旅途愉快。”列车员将车票递还，赵保良伸手去接。两个人对视的时间不超过两秒钟，就在视线交叠的瞬间，列车员突然冲赵保良挤了挤眼睛。赵保良保持着手拿车票的姿势僵硬了半秒钟，等他回过神儿来时，列车员已经走开了。赵保良转身盯着列车员的背影看了看，右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几下。

　　是条短消息：左手口袋。

　　赵保良皱着眉头，将手机放在腿边，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去掏左边的口袋。他在心里暗暗骂了声“见鬼”，触电似的死死握住里面的东西，原来空无一物的口袋里赫然多了把钥匙。

　　手机很快又震了几下，赵保良松开钥匙，拿起手机看。是另一条短消息：法兰克福火车站七号柜

　　赵保良看似随意地将两条短消息全部删除，又转头看了看已走到另一节车厢检票的列车员。

　　“怎么了？”女人怯怯地问道。

　　“不关你的事。”赵保良白了她一眼，冷冷地回答。女人识趣地闭了嘴，表情木讷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列车很快到达法兰克福车站，赵保良将女人送上出租车打发她先回家，自己则来到车站的保管箱前。他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而是走到附近的公用电话前假装打电话。一直等到保管箱左近没有什么人之后他才走过去。很快找到七号柜，赵保良警觉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注意自己，掏出钥匙打开柜子。

　　柜子里有个A4纸大小的牛皮纸口袋，看上去厚厚的，开口冲里放着。赵保良单手拿出袋子，用吊在胸前的左手夹着，打开袋子向里看。里面有两本护照和厚厚的一叠欧元现钞。赵保良将开口封好，掂了掂袋子感觉了一下重量。然后，他半拉开外衣拉链只手将口袋放了进去。勉勉强强拉好拉链后，他特意踮起脚轻轻跳了几下，看看袋子是不是会掉下来。在确认一切没有问题以后，赵保良这才锁好柜子，胃疼似的捂着微凸的肚子走出车站，走向附近的公车站。在公车站边，他随手将钥匙丢进了下水道，搭上一辆开往到他家方向的车。

　　赵保良并没有直接回家，他径直来到公寓附近的一家小酒吧。显然他是这样的常客，秃头老板看见他走进来微微点了下头。赵保良走到吧台前一屁股坐下，老板已经倒好一杯未加冰的威士忌推到他面前。即将到来的“自由生活”让赵保良感觉非常惬意，他喝了两杯威士忌之后感觉醉得恰到好处。在吧台上扔了张纸钞，赵保良脚步沉重地往回走。公寓楼门口停着辆搬家公司的白色小型箱式货车，赵保良绕过车子，心里还在想，谁这么倒霉住到这种鬼地方来。

　　他脑袋有点儿发晕，身体暖暖的爬上公寓的五楼，楼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堆了好几个装电器的旧箱子，其中两个大得可以装下个大活人。这些箱子让本来就不宽敞的楼道愈发显得拥挤。像这种廉价公寓住得全是社会底层的三教九流，向来没有什么人有公德心。当然赵保良也算不上什么好房客，他没好气地朝箱子啐了一口，低低地咒骂了声，掏出钥匙开门。门锁的弹簧转动时有点儿涩，发出闷闷的响动，赵保良微微觉得有些异样。他停了几秒，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这种破地方没有什么东西是好的，总之越早离开越好。他想着，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依然弥漫着陈腐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儿，与女人买来覆盖这些味道的芳香剂浓烈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觉得头晕脑胀。

　　“喂……”赵保良用脚踢上门，不耐烦地喊了声，没有人回应他，“妈的，这个贱货……又他妈皮痒了……”他嘟囔着摇摇晃晃地朝浴室走。

　　浴室里全是水蒸汽，浴帘拉着，模模糊糊好像有个人躺在浴缸里。这个贱货，还挺爱干净……老旧的风扇发出吱嘎的金属摩擦声，赵保良拖着脚走到马桶前，一边拉裤链一边抬眼看了眼风扇。什么他妈的破玩意儿，这他妈鬼地方……他刚要解决内急，猛然发现马桶的盖子是盖上的。他是没有盖上马桶盖子的习惯，一定又是那个蠢女人。这个蠢货，跟她说过多少次了！他没好气地揭开马桶盖子，全身的警钟同时响起。

　　他必须马上盖上盖子，然后离开那里，可他一动也不能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有什么东西在转瞬间侵占了肺部，让它停止了运作。赵保良张了张嘴试图呼吸，视野突然间开阔成360度，他旋转着抓住浴帘。好像看见那女人，那个被称为他母亲的女人躺在深红色的浴缸里。赵保良无法反应，他倒了下去，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却感觉不到痛。浴帘被他扯掉，盖在他身上，他努力眨了眨眼睛，依稀看见有人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然后，所有的视线和感觉被无尽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