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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山鬼谣 ...

  •   叽叽喳喳盘腿说话,我听得耳朵生茧。费了好大劲儿我才听懂她们说着让她们厌烦的人。
      两人讨厌和另一个口吃的文弱公子说话,讨厌听到他尖尖细细的嗓音。那公子长了黄头发,眼瞳灰暗,性子很坏,不会笑,身上有与我一样的白芷味儿。双方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大打出手。但叽叽喳喳乐意与他比拼武艺,通过招式看透对方的心思比说话要来的直接,她们两个轻功好,打不过就跑。听到这里,我沉默了。
      “他叫扶柳?”
      叽叽喳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公子韶绎喜欢他么?”
      叽叽喳喳脑袋摇头,异口同声反驳:“绝不!我们的任务就是羞辱他!”
      这次没结巴。
      我再怎么努力也掩饰不了自己过度的惊讶。公子韶绎这么对扶柳本人?
      羞辱扶柳?羞辱他的灰瞳孔、尖细嗓音,还是女里女气的样貌?一个人想努力掩饰的缺点被人刻意挑出来,肆意嘲笑,这种难堪,一般人忍受不了,扶柳是江湖中人,漓花滩滩主,士可杀不可辱。
      提起公子韶绎不是明智的举动,叽叽喳喳马上变成吱吱哇哇了,一挺人讲公子韶绎我一个头两个大,叽叽喳喳滔滔不绝谈公子韶绎我听的满心烦躁。
      两人原本口齿就不甚利索,激动起来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无一例外的以“少主主主”和“少少少主”开头。
      没有尽头……
      我悟出心得,以后和人打照面,无话可说觉得尴尬抑或找人搭讪时,提起公子韶绎是个打破僵局套近乎的绝妙主意。
      我敢说这主意肯定屡试不爽。
      三个人挤在一块睡,我睡中间,叽叽喳喳一人抱着我一条胳膊,两个人隔着我还要揽在一块,连体婴似的。我被勒得呼吸不过来。
      她们笑闹时没什么,安静下来时整个林子都安静到令人心惊,尤其风吹过的时候。
      风声呼呼,枫叶哗啦啦,扫地的残风将倒地的那棵枫树吹得呜呜作响。喳喳睁开眼小声说她好怕,叽叽一脸愕然地瞪着我背后,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她嘴唇抖动,说:“有鬼鬼鬼——”
      我反复催眠自己:她话没说完,就像先前许多次一样,我不会傻呼呼上当了,虽试图说服自己,仍毛发倒竖,冷汗外冒。最怕别人在荒郊野外这么说。我期待着,期待着,叽叽却迟迟没有下文。
      “才怪呢”叽叽又加了三个字,在我被“有鬼”这两个字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
      “嘿嘿,美美人姐姐,怕了吧?我就知道道你怕。”叽叽一脸得意。
      “你们、你们是故故意的!”坏了,舌头打结了。
      “嘿嘿!”
      “哈哈!”
      我怎么也睡不着。
      叽叽喳喳睡地挺香,口水流了我一衣襟后,各自朝外翻身。一个打鼾,一个磨牙,比比谁响,时不时蹦几句惊天动地的梦话。
      群魔交响曲么,这是?
      我蜷成一团,越是害怕越清醒。以前失眠的时候是怎么办的?对了!看书。
      凑近火堆,抽出手札,一字字认读,扶柳的字如别人口中的他,瘦弱无骨,偏偏在最媚气处透出硬气来:
      “我就要死了呢。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真正爱的人不是公子韶绎,而是我的亲哥哥——扶封。”
      “我和他不能在一起。这是□□,天地不容。”
      “一次毒打后,我脸部肌肉拉伤,失去了笑的能力。求遍良方都无果后,他拉着我在神像前虔诚膜拜,祈求上天让我再笑一次给他看。”
      “我越是坏,他对我越好。”
      “早就听闻了公子韶绎的盛名,我以漓花滩为赌注,秘密接近公子韶绎,并且告诉扶封,我爱的人是公子韶绎。其实,在此之前我连公子韶绎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顺利接近韶绎后,我却惊觉他不是断袖,是骄傲自恋的变态,是鬼一样让人生恨的恶徒!”
      “刺杀失败。我想过无数种极刑,万万没想到他会将我阉割,变成太监一样的废人。”
      “皇帝认扶封做干儿子,而公子韶绎掌控了太多有价值的东西,终有一天会成为扶封的隐患。”
      ……
      “虚弱的身子只让我苟延存活了二十年,不知千万年后,我的血将会召唤一个怎样的灵魂?”
      这就是真相!扶柳勾引公子韶绎的真相……
      世人争抢的漓花秘籍被封在荒郊红枫林中,一棵被弱柳环绕的枫树属洞里。有谁会想到呢?世人都坚信扶封曾宠过扶柳,不知扶柳爱扶封。
      凤姐儿揪着我的耳朵告诫过我:男人瞧女人,多半是用眼睛;女人看男人,几乎全部用耳朵。男人眼睛贱,女人耳根软。要想找到如意郎君,必须两耳不闻甜蜜语,一心看他如何行。往往越是喜欢你的人表现得越不在意,相反的,越不把你当回事的人敷衍功夫做得越好。
      所以,公子韶绎明知我非扶柳,依然纵容宠溺我,是想拉拢我隐瞒真相?他好厉害好厉害,那忘情的举动,温柔眷恋的眼神,千言万语哽在喉却只是沉默……一切的一切都是做戏。他掩饰得如此精妙,太厉害了。
      这些都不关我的事。可以不管吗?管了我就能回去吗?
      我占了扶柳的身体,要不要按扶柳的意志去做?他自己的事,凭什么召唤一个无辜的灵魂来替他承受?太恶劣了。不想帮。
      我变成这不男不女的模样,是因为扶柳的身体被公子韶绎阉割,本身就是不完整的?
      疲于理清错综复杂的关系,我打开羊皮卷,上面的文字与人物招式就像是早就刻印在我脑海里一样,瞬间就被唤醒了。我运气、调息、四肢百骸都流转着热流与力量,呼吸吞吐间,火苗亦跟着有规律地前后摆动。
      我听不到风声树声,被隔离在银河尽头、星光原野、清风之上、尘世之外……瓣瓣曼陀罗在月光下交错飞舞,落满我的发后,相继浮于碧水之上,荡开圈圈涟漪,扩大的美晕开,澄澈、清明、空灵、幽静……
      这些是幻觉吗?我人在红枫林里。
      “姐姐,好香香”叽叽梦呓。
      我吓了一大跳。抬起袖子闻了闻,闻不到任何香气。
      又温习了几遍,将秘籍熟记于心后,我引燃了秘籍和手札,投入火堆。吃人家的手短,拿了人家的就要替人家做事。
      天已朦朦亮。日出前后比夜里要冷。我脱下外面的裙衫,盖在重新相拥而眠的叽叽喳喳身上,扑灭火,堆起枫叶,抛于火堆上,撒上水,浓烟随之直升天际。
      天亮以后就会有人看到求救的浓烟。
      初阳绯红,枫叶晶亮,潮湿的味道被温暖驱散,大病初愈般的清爽填肺,阴霾黑暗散去的轻松盈心。
      我揪心的是扶柳的嘱托。他似乎明了一切,说能找到此秘籍的人必是与他有缘之人,要我练好秘籍,替他好好照顾扶封,他做了太多对不起扶封的事,除此之外,要辅佐归一教,尽力做好该做之事。
      什么事是该做之事?他说的模糊,我隐隐明白却参不透彻。
      率先带人找到我的是公子韶绎,动作快到让人感动,如果没有看到扶柳留下来的手札,我想此刻我会感动到哭。
      相隔甚远之时,他叫停了身后的人独自走来。瞳仁染了初阳的色泽,温暖明媚,泛着点点绯红。他的目光紧紧捕获住我的,那一刻,他的世界里有且只有我一人,我身后纷繁坠落的红枫叶也被他掠去,他眼中只容了我一人,饱满鲜活到只能容下我一人。
      放在这一夜之前,看到这样的眼神,我会自责到无地自容,而此刻我只是感叹——公子韶绎好厉害。
      他话不多,却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比世上任何甜言蜜语任何乐器都要令人沉溺其中。好天赋。
      我仰起脸背着日光对他笑,不知脸上有没有阴影,我很清楚这都是假象,就像梦中花水中月一样,美好却不真实。公子韶绎眼中的人不叫白檀,是另一个扶柳。
      白檀并不反感公子韶绎,但白檀已经不全是她自己。
      公子韶绎,你不是一直期望白檀就是扶柳么?如果她是了,你会不会开心?会不会?
      公子韶绎停在我面前,忽然单手环住我的腰拉向他,非常霸道的姿势,沉默着,唇瓣贴在我耳侧,鼻息起伏。
      如很多次一样,他什么都没有问。
      公子韶绎抵了抵我的额头,脱下外裳披在我身上,揽我走出枫林。我回头看了看叽叽喳喳,朝她们挥了挥手。傻姑娘,都不知道跟我挥手告别吗?
      “你的体质好了很多,在外面过夜也没有问题了”公子韶绎垂头扯住袖口拭去我脸上的风尘,笑容温暖如得势春风。
      “我不是扶柳,是白檀,是女子,体质向来好。”我仰脸看进他的眼睛,“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知道的,我不是他,也不像他,各个方面。”
      “你太累了,先回去。”
      “我不累,我说了我身体好得很。”我微笑着说。
      公子韶绎没有笑,他看着我,像是努力寻找我与扶柳的相似之处,终于沉默着移开眼睛。
      最初被公子韶绎半携半抱着,又不担心再次迷路,昨天一夜没合眼,难免精力不济。
      我可能真累了,怎么回去的都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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