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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重逢】 ...

  •   啸空是个奇人,奇就奇在他将自己置身于混乱的江湖中,用那副线条都是以粗犷为美的脑筋和身体,竟能活到十九岁。

      用啸空师父项羽宏的话来说,他以各种变态的方式锤炼出那种更为变态的身体后,项老人家都拿不准该庆幸还是该为整个武林悲哀——因为每当他骂啸空是没脑袋的猪的时候,就会发现有非常多的人拼了命,也成为不了这个品种的猪。

      项羽宏还说过,傻孩子通常都好命。而啸空这位用自己诠释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教主,也确实把自己的好运气维持了整十九年。

      可事实上,熟悉啸空的人全明白,那只是他妄图避开烦恼的、自欺欺人的方式罢了,因为他什么都看得到,也看得清楚。

      **********
      啸空抬头看看天色,擦了擦额上的汗,美滋滋地喘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今儿的活总算是干完啦!”

      他抬头就能看见望不到顶的悬崖峭壁,距离宏教覆灭已过了整整八个年头,可许多事仍不能被时间冲得淡一些,比如每当看见山崖,他总忍不住想起英晓暮坠落的画面。

      当时为什么没能立刻抓住他呢?

      这句话,啸空反复问了自己八年,却始终没找到答案。后悔对他来说已是个苍白的词,因为时间无法退回,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啸空这个人在他十来年的传奇生涯中曾说过无数有用或没用的话,不过他从来都不记得。他唯一记着且觉得自己说的十分好的话,就是那日最后对手下人说的。

      当时英晓暮坠了山崖,啸空一瞬的犹豫已经错失了抓住他的时机,彼时三堂二洞的主人已经赶到,眼前的场景让他们不难猜测发生了什么。

      “教……”

      方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啸空嗤笑一声。

      “我这十几年……晓暮问过我,活得是否快乐……”他看着崖下浮动的云雾,吞没了那青色的人后,仿佛一个食人的怪兽般,缓慢蠕动着巨大的嘴巴。

      “我觉得很简单,其实所谓活得快乐,不过是当你犯了天大的错误后,有个人能听你说句对不起,依然有补救的机会罢了……然……”

      后半句话憋在喉咙里,啸空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只能化作一个苦涩的笑,摇摇头,然后在面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跟着跌入云海。

      “呵呵。”啸空收回定在崖壁上的视线,自嘲地笑了笑。这么些年了,他总是在这片山崖下砍柴,每每看见那翻滚的无尽头的云时,那一幕总会自动跳进脑子里,挥之不去。

      直到现在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想忘记,还是想拼命记着了。

      他只知道犯了连自己都不能原谅的错误——他在不该相信的时候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却在该相信的时候犹豫不决。现在莫说是补救的机会,恐怕连他那句憋在心底许多年的道歉,也没人再愿意听了。

      **********
      晌午刚过,天色却骤然暗了,悬崖间的云雾霎时像片要塌下来的天,阴暗地逼近着。

      啸空心叫糟糕,从这里回到家还得小半个时辰,不晓得能不能赶在雨下来之前躲过去,想着他便扛起柴捆,拔腿就往山下跑。

      未曾想到,向阳山的半山腰上这会儿并不太平。

      啸空对于眼前的场面不太好形容——一群人躺着,或死或活;两个人站着,不过一个面无血色,另一个更惨,红黑的脸几乎成了妖怪模样。

      呵,还真是熟悉!

      不只是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形,让啸空体内睡了八年的流氓血液冒起小泡,最重要是那个脸色惨白却挺直着背脊站着的青衣男人,让啸空沸腾的血液转眼就冻结了,他看得有些呆愣,不知今夕何夕似的。

      “英……”下意识刚要唤出那个名字,啸空的眼神徒然一变,那脸色紫黑的男人手中的大刀已经悬在他头顶。

      青衣男人执剑的右臂微微抽搐,似乎很想做出动努力他挡住这一刀,无奈距离稍远,而且很明显,他的身体根本就是行动极为困难了。

      啸空只是略微地愣了愣神,当刀刃堪堪碰到他背后高过头顶的柴捆时,他突然像是只剩了影子在那里的鬼魅,人却不知何时站在了青衣男人背后。

      大刀重重落在地上,力道过猛,小半个刀身都陷入地里面。男人手臂上紫红的筋脉凸起,抖动着要发力把刀抬起,却听见啸空傻乎乎的声音。

      “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男人全身一僵,血液像是不再流动一般,刀就再也抓不住了。他挣扎着缓慢扭过脸,鬼煞般骇人的颜色中似乎流露出些许茫然和醒悟。

      啸空眉头蹙在一起,没人比他更清楚,面前的人是练了啸邪神功走火入魔的,而那个被江湖传的神乎其神的武功,正是他不正经的师父自创,然后全天下只传了他一个人的宝贝。

      两人僵持了不过片刻,啸空只觉眼前一晃,青衣的男人似乎撑到了极点,终于昏了过去。他想也不想便接住他,目光触及怀中那人的脸后,便再也离不开了。

      又隔了半晌,啸空将男人抱了起来,他素来身强体壮,背了那么大一捆柴再抱个成年男人竟也不显得吃力。

      “韦肖。”嘴里清浅地吐出两个字,却足以令紫黑脸色的男人后退一步。啸空抬眼,平日笑得满是阳光的眼睛里流出彻骨的寒意:“是你伤的他?”

      韦肖混浊的眼瞳对上他后,竟慢慢清醒起来,片刻后露出一抹凄苦无奈的笑,木然地点了点头。

      啸空眯起眼冷笑两声,随后什么也没说便转身朝山下走。

      “教……”韦肖追了两步,可怖的脸上显出几分惊慌无措:“你不杀我么?”

      啸空顿住脚步,微侧过头,视线却在怀中人的脸上,沉声道:“现在有比杀你更重要的事,其他的,你自己知道怎么做。”

      “不错……是了……”韦肖怔怔地后退数步,踉跄的脚步撞到嵌入地上的大刀,手摸到了刀把,魔怔似的看着啸空,自嘲地低笑几声说道:“宏教,原来真的没了。”

      他那句话很轻,却偏偏传入啸空耳中,冷漠愤怒的脸色骤然凝固,直到背后传来金属坠地的声音。啸空错愕地回头看去,韦肖脖颈处的血还在汩汩朝外流着,双眼不甘地瞪着密林外的天空,死不瞑目似的。

      头顶忽然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滴,啸空这才收回视线,紧了紧手臂,把怀里的人更贴近自己胸膛,苦涩地又看了眼已死的韦肖,眼神中再没半点怜悯,便头也不回地掠下了山。

      啸空重义,全江湖无人不知。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当一个人真正陷进某种感情中的时候,所谓的侠义、道义等等,都那么渺小遥远,绝对不能撼动他心底想保护某人的念头。

      八年前,英晓暮确实摔下了山崖。啸空凭借自己深厚的功力,一路追下去,他能做的也只是看见片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以及尖锐的石壁上挂着的破碎的青色布料。

      英晓暮被他找到时躺在接近崖底的缓坡上,不知是死是活,全身已被染成了血红。

      啸空早已不记得在确定英晓暮还有鼻息时,自己是一番怎样的心情,更加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把那样的英晓暮弄到了沈家庄,他唯一记得的便是那时候有人告诉他一句话。

      ——后脑和脊骨伤得太严重,就算能醒来,多半也是个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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