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覆灭】 ...
-
人一辈子会做错很多事，这其中总有一件或几件，会让犯错的人后悔一生。
啸空长这么大从没错过，他做的每件事、做的每一个决定，甚至说的每句话都从未错过。
可现在，他正在做一件无法形容的蠢事，即便他自己也这样觉得。
****************
偌大的乾坤殿内鸦雀无声，十几个人站在这里，却连呼吸皆是轻到了极点。
“……教主……”僵持半晌，大殿内不知是谁发出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夹杂着极不稳定的情绪。
然而没有回应，也没有下文，那声音如同落入大海的水滴，连涟漪都未带起，气氛便再次恢复成死一般的沉寂凝重。
啸空坐在大殿正前方的虎皮椅上，雪白的虎皮垫子上有大片血红，十分刺眼。坐在那上面的男人带着几分近乎癫狂的笑，挨个儿扫过每人的脸。
或是茫然无措、或是难以置信，更多的……还是恐惧——他们的教主从来都不是个疯子，然而疯起来，竟是这么彻底！
“怎么，都没听清吗？”他的声音响起来，十分空洞又沙哑，像是能把人拉入深渊般有着诡异的恐怖感觉。
“还需要本教主再重复一遍吗？”
可是如果仔细听就能捕捉到，他表面的沉稳其实藏不住那底下的颤抖。
殿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啸空走火入魔了。
那虎皮上触目惊心的殷红正是他不久前吐出的血，他全身的衣服比虎皮红得更深，也不知究竟哪里有伤，却有血不断渗出来，在脚下的石板上一点点蔓延。
啸空却满脸的云淡风轻，甚至在他下了那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时，眉毛都未动过一下。
啸空，宏教教主，江湖上百年来无人可比的俊才，也许再过百年之后，他的能力资质依然无人能及。
但是这一切在今天被彻底颠覆——宏教完了，啸空将它、也将自己推下了万丈深渊，两个时辰前，啸空下达了令人震惊的命令，而短暂的时间过后，他说出了更为可怕的话。
——“倾宏教全体教众之力，即刻杀光附近所有的人，不论身份、年纪、性别，就连牲畜也一个都不放过。”
——“将所有教众通通斩杀，一炷香后，要令这里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就连啸空最信任、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几位堂主们都以为他疯了，踌躇不已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名通报的教众。
“秉、秉教主，属下等找遍方圆百里，也未见到英……公……”他的那个“子”字卡在喉咙里，头却掉在一丈多远的地方，滚了几滚。
啸空不知何时飞身掠下，他站在刚来得及喷出血的尸体后方，满头满脸皆是斑驳的血渍。沾血的手指抹过嘴唇，他嘴边凝固的血便被涂成鲜红色，让那脸上的笑意显得愈发狰狞起来。
下一刻，殿内众人只觉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风拂过，啸空人已经不见了。
“教主！”猛然反应过来的堂主洞主们这才慌忙向外追去，可惜，他们那位武功神鬼莫测的教主早已没了踪影。
一干人等这才恍然，原来他们向来英明睿智的教主，只为了找那一个人便成了魔。
为了那个人，他竟不惜杀尽百里生灵。
**********
宏教依山而建，背后的名叫向阳的山乃是此教的禁地，方圆几十公里的土地上，除教主外从来无人能入。
现在，山顶的崖壁前站着一个人。青色长衫，怀中还抱着一把样式古朴又极大的黑色长剑。
强劲的风从崖下吹上来，鼓动得青衫乱舞，现出那人单薄消瘦的身形。风带动长发，竟是个长得极为俊朗的年轻男人。
男人有一双很大的眼睛，睫毛的阴影打在眼瞳上，除了乌黑的颜色外便再露不出别的，但却有种让人无法转开目光的魔力，极其吸引人。
他看着前方，崖壁极高，面前只有时缓时急着翻滚的云雾，其他什么也没有。
这男人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地注视了很久，好像他能看见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副清雅俊秀的模样配上这怪异的行为，让这年轻男人仿若石像般，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死气。
“你果然在这里！”背后随着一团黑影的逼近，传来啸空呼吸稍显急促的声音。
听到声音，那既像谪仙又如石像的男人终于动了，而且全身皆是一震。他转过身，看见啸空的脸色和身上的血迹时，那双水墨画一般看不出感情的眼睛里，忽然有种拼命压抑的痛苦神色，即便很难被发现，却使他看起来瞬间就鲜活了。
啸空并未平缓自己翻腾的内息，他拖着走火入魔的身体疾奔上山，此刻失控的内力在他五脏六腑内横冲直撞，如同无数把利刃从内里将他分尸般剧痛。他却只是冷笑地看着年轻男人，哼声说道：“英晓暮，你……”
话到了嘴边，他又无法说出什么，像被那股内力堵住，变成了装满东西却被蜡封了口的瓶子。
拳头握起来，很快又泄气地松开。冷漠、愤怒后是喧嚣的杀意，最后也全化为苦笑和自嘲。
啸空终是惨淡地笑起来：“原来我竟是这么蠢……到头来，我……我们……什么都没有，原来也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罢了……”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沉稳，每说几个字就像要背过气一般，平日里显得壮实的身体，几乎能被崖下吹来的风撞倒。
眼睛瞟到那把剑，他不禁好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拿走我的剑做什么？”血顺着宽大的衣袖里侧流下来，他身上那些被衣物遮住的伤口所流的血愈发多了，鲜红的颜色在脚下快速散开，就像要把他淹没一般。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那爹爹很容易便能集天下英豪将我五马分尸了，除掉我这个江湖大魔头，他的盟主地位也就更稳了，你也立了大功……”
英晓暮一直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嘴唇被紧紧抿成一片青白的颜色。他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啸空，要记住什么似的，连眨都不舍得，却只是沉默着。
啸空读不懂他眼中那种隐约能辨的痛苦的含义，身体内乱窜的内力像是突然化作某种冲动，他猛扑过去，脚步还有些踉跄，力道也没控制，仿佛不知道悬崖的存在。
英晓暮被他撞得连退两步，半个脚跟踩在崖外悬了空，却没抗拒，任他抱住自己。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直到遇见你。”啸空把脸埋起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瘦弱的青衫包拢。
“直到我遇见你……英晓暮，我开始发觉自己其实非常傻……我看不透你，却只想对你好，只想、只想一辈子对你好，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甚至被崖下呼啸的风声盖过。
英晓暮始终没有答话，他的脸从啸空臂弯里露出来，茫然地仰望着天空，突然就流下泪来。
啸空感受到手臂上温热的湿度，全身一僵。他对上英晓暮的脸，怔了片刻，猛地发疯了似的吻他，要把他吞下去一般。
嘴唇被生硬地咬破，直到血沿着下颚滴在那把剑的剑柄上，英晓暮才发出一声闷哼。
啸空察觉，缓慢地放开了他。他木然地退后一步，又连退了四、五步，脸上渐渐浮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我并没想害你。”
他刚要别开眼睛的时候，英晓暮张了口。那声音清清淡淡，如他的人一样，没夹杂任何感情，就像个真正抛开七情六欲的仙人。
然而那眼睛里的泪却更多了。
“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害你，没要……杀你。”他说着，突然将那把剑丢过来，故意扔的歪了，趁啸空的视线被剑引开的同时，惨惨地笑了。
“其实，我也只想你好好的。”
脚向后滑了半步，英晓暮在啸空听到声音转回头来时，轻轻露出一个令人心疼的充满歉意的笑容：“对不起……”
然后那句话就跟着眼前的人一起，瞬间消失在悬崖的云雾之中。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覆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