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归处》奚木离

23、第二十一章

　　“现在是在哪里？”柳生问。

　　高仓夜没有回答，转身看了看窗外朦胧的光，走过去，抬手按向窗户。红光一闪，她的手被弹了回来，指尖还留有被灼烧的痛感。

　　“我也不知道。”高仓夜叹了口气，“这是一个法阵，在法阵里我什么也不能做。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我就有办法。”

　　幸村目光温和的看着她，“我们要怎么做？”

　　“解开法阵有三种方法：一是设法阵的人自己解除；二是设法阵的人死亡，法阵就会自动解开；三……这是最难的，也是现在我们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找到法阵的阵眼，毁了它，法阵也就解开了。”高仓夜看着认真听她讲述的幸村和柳生，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擅长法阵，但是我知道阵眼可以是世间万物，具体是什么只有施术者才清楚。不过，阵眼一定会在法阵之中。”

　　“既然是阵眼，应该多少会有些不同吧？”幸村思忖说。

　　沉默一瞬，高仓夜点头，“或许吧。”他们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间有一扇雕工极其精致的水沉木门，没有上锁，只是推开颇费了一番力气。

　　门外是一条深而长的走廊，一条条白色的纱幔从走廊高高的梁顶垂下，在走廊墙壁上燃着的烛火的映照下，泛着银色的光芒。纱幔触手冰凉滑腻，细密柔韧，是云光南郡特有的鲛纱。

　　“墙壁上好像有东西。”柳生说。高仓夜闻言看去，层层纱幔飘荡翻飞间隐约透出墙壁上的斑斓色彩。竟是一副长达数十米的壁画，画在整个墙壁上，从这一边一直延伸向另一边。

　　壁画画的是云光，从云光的由来传说到民情风貌再到四季风景，有上武院，有司神署，有长老院，还有桃花满园的神殿，连各个贵族的住所和各个市井街道也应有尽有。

　　幸村和柳生仔细看着，那长长的壁画像是一卷影片将另一个世界详实详尽的展现他们面前，眼中皆是震惊。

　　“这画……”柳生顿了顿，斟酌语言，“好像是在讲述一个地方。”

　　高仓夜轻轻扯了扯唇角，眼中是复杂莫名的光。“幸村君和柳生君相信有其他世界的存在吗？”

　　幸村和柳生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屏息，凝神细听。

　　“那个地方名叫‘云光’，云光、云光，云上之光，译为‘神赐之地’。那里的人们信奉神灵，政权与神权并存，政权本由历代王室把持，但在百年前的政变中，王室大权旁落，逐渐被长老院控制。而神权，则由灵主所掌。每一任灵主死后力量重回天地，再由天地重选天命之人。世间万物皆有灵识，灵主降生时便会天有异象，哪怕是再严寒的冬季，也会草木回春。灵主在百姓心里便是代表着神明，倍受尊崇，然而……这也只是表象。”

　　高仓夜轻轻嗤笑一声，“因为只有与灵主契约的人才可以承袭云光君主之位，所以，每一任灵主身后代表的不是平静祥和，而是政权更迭的残忍争斗。并且，灵主的一生都被供奉给神灵，不可以离开神殿，不可以爱人，也不可以和正常女子一般嫁人。所以，真心爱护子女的父母都是不愿让自己的女儿成为那天选之人的。”

　　走向第二幅画，“这里讲述的是云光的民情风貌。云光的人寿命极长，但是没有轮回。那里的人一旦死亡，身体就会化为灵子，消散在天地间，真正消失不见。”

　　“这一幅画……”高仓夜站定，眼神有些恍惚。画上画着一位白袍束发的少年仗剑立于场中，袍角在风中微微翻起，下颌微扬，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说不出风流潇洒。而场地另一边的人群中，一位白衣少女娉婷而立，眉宇有些微英气，风掀起的面纱下露出一张明媚艳丽的面容。“这幅画讲的是在云光国都上武院十年一次的大试上，一位贵族少女对这位少年一见倾心，从此心生爱慕，不能忘怀。”

　　高仓夜一边飞快的说着，一边向前走，“后来，贵族少女在一次祭典上又一次见到少年。少年当时立于灵主身后，少女终于知道了少年的身份和名字，他是当任灵主的哥哥，是灵主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因为灵主尚未成年，少年便作为护卫守护神殿，直到灵主成年。”

　　再之后，少年已成长为青年，眉目渐开，清俊不羁的面容下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灵主成年，少年已成青年，将要离开神殿。贵族少女雀跃不已，将爱慕之心告诉了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长老院的大长老，听此之后便向君上请求赐婚，只是没想到，少年拒绝了。”

　　继续向前走。白衣青年立于波涛翻涌的海岸边，身旁站着贵族少女，两人并肩而立遥望大海，似在交谈，又似在静默。

　　“少年拒了婚，却要去南郡，从此安定部族，平定疆域。少女不甘，便跋涉千里，跑去了南郡去找少年。”

　　终于到了最后一幅，入目是满眼的红色。“少年大婚，新娘是灵主身边的侍女长。那一天，红色的灯笼从神殿的山上一路蜿蜒向下，照亮了整个国都的夜空。少女去参加了婚礼，看着少年和新娘琴瑟和鸣，从此黯然神伤。”

　　高仓夜站定，面前是一扇同样雕花精美的沉水木门，与他们之前出来的那扇门伫立在走廊的两端，隔着中间的数米长卷，遥遥相对。她的心剧烈的颤抖起来，一股灼热的情绪从心底喷涌而出，手颤抖着放到门上，却是没有一丝力气。

　　“小夜。”一直安静的流火终于出声，伸手握住了高仓夜的手，眼中是脉脉暖意。

　　众人再次合力将门打开。门打开的瞬间，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幸村和柳生还是轻呼出声。

　　而她，闭了闭眼，无法抑制的，泪水涌了出来。

　　他嘴角微挑，似笑非笑，眉眼狭长明亮，像是挟了漫天星子，深邃而透着似乎可以洞察人心的力量。只是一副等身高的画像，却无一不精巧细致、栩栩如生，仿若真真实实的站在眼前。

　　“这是……仁王？”柳生难以置信的轻喃。画上的人除了服饰不同，其他的与仁王雅治再无二致。

　　幸村侧目凝视着无声流泪的高仓夜，轻轻闭眼，心底深处有一个地方似乎被什么扯了一下，有些顿顿的疼。

　　高仓夜痴痴望着，许久，垂下眼睛，没有回答。正当此时，一个清婉的女声从房间深处传来：“你们是谁？”

　　这间屋子还另有一个内间，与外间相连的地方垂着一副红色的珠帘。一名白色长衣的女子撑着一盏灯掀了珠帘从里面走出来，烛光中她披散着长发，周身清雅没有配饰，脸庞白皙精致，眉眼间略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顿时衬着整张脸都明媚了起来。

　　在高仓夜的记忆中，能够清晰深刻记得的样貌并不算多，但因着他的关系，眼前的这幅面容便是她能够深刻记下的其中之一。

　　第一次听到“希真”这个名字，是在上武院十年一次的大试上。

　　唯一的一次偷跑失败被抓，炎修告诉她因为契约，无论她去哪里他都会知道，那时，她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无知。无论曾经父亲、母亲、还有他如何的努力，也无法改变命运分毫，从她出生那刻起便与这巍峨空荡的殿阁绑在了一起。

　　不过，炎修最终还是同意他留在国都，条件是他必须在五年后上武院的大试中拿到第一的成绩。于是，从此之后他去了上武院，而她留在流光殿。那是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分开。

　　上武院大试十年举行一次，因为是中途进入，比起其他同期学生他没有任何优势。但是他说五年之后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她是如此的坚信着他说的话。

　　而他，也果真如此。

　　尽管比试艰难，他还是赢了。在他赢的那一刻，她看到贵族的首席上一个白衣女子站了起来，清风吹起了她面上的白纱，隐隐的透出了那名女子脸庞美丽的轮廓。

　　竹雅告诉她那个女子是希朗长老的小女儿，希晖的妹妹，名叫“希真”，是云光贵族中出了名的美人。但那时她的一副心思全在他的身上，纵然以同为女子的身份去看待希真也依然觉得她很美，但到底是没有放在心上，而真正让她把“希真”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那已经是多年后的事了。

　　那时，他已成年，变得十分的优秀、英俊和富有魅力。她知道有很多爱慕他的女子，但她从未问过，他也没有说过。他依然守在神殿，守在她身边，依然会在每次去山下的街市时给她带回好玩的新鲜玩意，依然会在她晚上做噩梦睡不着的时候带她去看星星。

　　“希朗长老跟我提了很多次，说他的小女儿希真非常爱慕你的兄长，而他对你的兄长也十分满意，希望我能够促成这件婚事。不知道小阿璃你的意思呢？”炎修端坐在太乙殿的椅子上，微笑着看着她。

　　……希真……这个原本已经被她淡忘的名字因为炎修的话突然就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以一种无比耀眼的姿态展现在她面前，亦如当年大试上模糊却足够惊艳的一瞥。

　　“……哥哥的意思呢？”

　　“虽然没有表态，但我看他和希真倒是相处的挺好。”炎修说。

　　“相处？”她惊讶，“希真小姐她……来宫殿里了？”

　　炎修勾唇轻笑，“我看可不只是在宫殿，有人说曾看到他们一起逛过山下的市集。不过，这件事也不急，你是他的亲妹妹，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以回去慢慢考虑一下这件事情。”她恍惚听着，茫然的看着炎修不断翕张的嘴唇，心里是空落落的疼。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难过的心情，他要成婚了，对象是一个美丽而又高贵的小姐，如果他也喜欢的话，她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痛苦？

　　回去神殿的路上，她在花园碰见了他，同时遇见的，还有希真。他们站在似烟似霞的桃花树下，希真仰着美丽的脸庞一脸娇羞的望着他，而他，低头目光柔和的回视着。这一幕是这样的美丽，美的让她顿时有些嫉妒，让她恍惚意识到心底最深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