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归处》奚木离

2、楔子（二）

　　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参与了别人的一场传奇，那是一个意外却又美好的无与伦比的经历。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初次见面的那个夏天。
　　——幸村精市

　　直到很多年后，幸村依然记得国二那年的夏天，因为对他来说，所有的故事便是从那里开始。似乎每一个人每一次的相遇，冥冥之中都自有上天的安排。

　　他感叹上天，叹息真的有缘分的存在。

　　而她，则把这个叫做天命。

　　幸村第一次见到高仓夜是在国二那年夏天的箱根，彼时立海大网球部刚获得关东大赛的冠军；彼时柳生刚被仁王挖进网球部不久；彼时他们的切原小学弟刚刚获得了立海大网球部正选的资格。监督帮他们租到朋友在箱根的旅馆，组织他们去箱根进行一个星期的网球集训，美名其曰：培养队友感情。

　　幸村对此不置可否，但是他的部员们显然对这次集训颇为期待，他也便欣然前往。

　　他们的大巴车停在箱根的大路上，他们还需要沿着一条蜿蜒的石阶小路上山，才能到达所住的旅馆。这里因为地处偏僻，并没有箱根其他旅馆的那种喧闹，加上周围树林郁郁葱葱，显得十分安静。一行人说说笑笑走着，路上还顺手“捡了”一个迷路的小孩。那孩子跟切原小学弟差不多年纪，有着一头柔软的红色卷发，使得他的整个脑袋看起毛茸茸、红彤彤的一团，十分可爱。而他认路的迷糊劲也跟小学弟不相上下，说来说去只知道住在附近一个旅馆，旅馆名字、位置等其他信息一概不知。众人只好带着他一起走，打算先去山崎旅馆放下物品，再帮助他寻找他住的旅馆。

　　当时已是七月底，天气闷热，没有一丝风，空气中的热气似乎可以灼烫人的心。石阶小路两旁生长着高耸笔直的苍天大树，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落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漂亮光影。

　　高仓夜就是在这样的婆娑树影中身着一件白底蓝色水波纹样的浴衣一路娉娉婷婷的走进他们的视线中。

　　木屐轻轻敲击在石阶上的“哒哒”声，像神社里被风吹动的绘马碰撞的声响，那衣摆上的蓝色水波纹在她的动作下一漾一漾的，似乎真有大片水波在眼前弥漫开来，带来了丝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她的容貌不算特别美，但那骨子里透出的姿态和气韵却是这个年纪的其他女孩完全没有办法比的。外表的美只是一瞬间的吸引人目光，而内在的气质美却是会长久的抓住人的目光。虽然幸村并没有谈过恋爱，也对身边的女孩子从来不上心，但是这一瞬，他还是不由得在心底承认：对面的这个女孩是极为与众不同的。

　　幸村听到身旁那个叫流火的红头发男孩欢喜的叫了一声：“小夜！”又听到跟在队伍最后一直弯着腰低着头跟丸井抢食物的仁王抬起头说：“噗哩。怎么不走了？”然后凭借着优秀的视力，他看到对面那个叫做小夜的女孩在看到仁王抬起的头时瞬间煞白的脸，和她那因用力揪着手袋而指节发白的手指。

　　“你们在看什么？”队伍后面的仁王绕到前面来，瞟了一眼前方呆立的女孩，挑了挑眉看向幸村，满是疑问。

　　幸村注意到对面的女孩黑色的眼睛眸色一暗，接着飞快的垂下眼，深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在平复心情，待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是恢复平常。她开口唤道：“流火。”

　　流火高兴的跑了过去，拉住她的手指着他们说：“小夜，我迷路了，幸好遇到他们，是他们带我回来的，他们真是好人。”

　　莫名被发了好人卡的切原小学弟略微窘迫的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没……也没什么啦！”

　　她含笑拉着流火一阶一阶走下来，步伐有着一些紧张和珍重。

　　紧张？珍重？

　　幸村心中觉得好笑。他从没见过有人的步伐可以这样形容，可是这一刻，浮现在他脑海里的词语就只有这么两个。他恍惚觉得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他们好似全部变成了她心中最最珍贵的失而复得的宝物，使得她每一步的走近都是那么的不敢置信和小心翼翼。

　　“诸位好。我是高仓夜。感谢大家对流火的帮助。”她鞠了一躬，耳侧的头发从肩上顺滑的落下，垂在脸颊两侧。她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可以看到她那微微攥紧的、有些颤抖的手指。

　　她在紧张？亦或是什么？

　　幸村突然很好奇，他侧头和柳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疑惑。

　　“你好。我是幸村精市。这件事请不要放在心上，何况我们也没有做什么。”作为部长，幸村首先开口。

　　她微微一笑，没再说话。略微打量了一下他们的穿着和背后的网球包，唯一沉思便道：“诸位是去山上的山崎旅馆吗？”

　　“你怎么知道啊？”丸井惊讶问道。

　　她笑笑，说：“这条小路的上面便是山崎旅馆，而且山崎旅馆有自己的三个网球场，诸位都背着包，所以我猜便是了。”

　　“你怎么知道山崎旅馆有三个自己的网球场？”丸井更加好奇了。

　　“因为……”她微微一顿，神思突然有些恍惚，轻声道，“我也是那里的客人。”

　　她并不是一个人，除了流火，还有一个叫桔衣的年龄稍大的女孩。

　　住进旅馆的第二天训练结束，她捧着一个木盒去了网球场，带来了自己做的名唤“奶乌糕”的点心。那是一种幸村从未见过的点心，问了喜好甜食的丸井，也表示并不知道。但是那点心却做的很好，奶香十足，入口醇厚，却一点也不甜腻，就连一向不喜吃甜食的仁王也破例吃了两块。

　　后来的一次无意中，幸村和真田发现了流火在网球上的天赋，流火身上有一种原始的属于野兽的敏锐直觉。幸村向她表达了想要流火去立海大上学的意愿，她表示她们不久将要离开。幸村对此并不强求，没有流火，立海大依旧会是全国冠军，今年会是，明年也会是，三连霸的目标没有死角。

　　7月31日箱根的夏祭，幸村邀请她也一起参加。起初她有些犹豫，后来在流火的不住央求下才最终答应。

　　那天的烟火很美，整个夜空瞬间都被照亮，周围人声鼎沸，很是嘈杂。她静静站在人群中微微仰着头，面容白皙沉静，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漫天的星光的缤纷的烟火。幸村觉得，周围的喧闹声似乎在这一刻快速的远去，就连他也被隔离，好像只有她，像是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像般，原地仰望，天荒地老。

　　他们在一个旅馆一起相处了四天，双方一直和谐共处，她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从未有过过多的打扰。而她的失态仅仅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出现过，之后每一天的再见她都是一如初见时的娉婷袅娜，只是幸村发现，像是有意避开似的，她的目光再也没有落到过仁王身上。

　　她的不告而别是在第五天的清早，那时天刚亮，因为昨晚下了雨山上有些朦胧雾气。幸村起的早，在窗前看见了她、流火和桔衣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出了旅馆。他们顺着石阶小路向山下走，就在她身形即将隐约不见时，幸村看到她转身回头，远远望着旅馆的方向，久久未动。

　　那天她穿了一件黑底粉白花样的浴衣，朦胧的雾气仍是掩不住她身上的厚重色彩，让他没来由的觉得有点悲伤。

　　她既然已离开，应该就不会再见了吧。

　　幸村原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偶遇，即使她很独特，即使她对仁王的反常引起了他的好奇，但是这种好奇并不会影响他的步伐，顶多是让他轻易的记住了她的名字：高仓夜。

　　可是幸村没有想到，时隔一年半，他又一次见到了她。

　　那是樱花盛开的四月，她一身整齐的立海大高中部的制服，跟随着松本老师伴着神奈川上午明媚的阳光走进他的班级，还是那种温和淡然的姿态。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高仓夜。以后请多多指教。”

　　幸村没来由的有些感叹，心里也从最初的惊讶转为释然，他撑着头，唇角一弯，看着她笑了起来。

　　只是……

　　幸村更不会想到是，原来当年炎炎夏季在明暗光影中的一场偶遇，便是今后一切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