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归处》奚木离

16、第十四章

　　新年第二天，雪后初晴，一片银装素裹。高仓夜站在箱根通往山崎旅馆的石阶小路上，望着雪树银花，无端心里有些感慨。忽然，桔衣的声音有些意外的激动，小声叫她：“殿下，你看山下！”

　　“怎么了？”高仓夜疑惑回头，却见山路的那头，仁王那洒满阳光神采飞扬的眉眼。这一瞬，她仿佛又回到那年的夏天，她石阶小路上下山，而他，在郁郁葱葱的林荫间顺着山路上山。

　　仁王背着一个背包漫步上山，他一早就看到了上面石阶上站着的高仓夜。他没有出声打招呼，只是弯着唇角，一路走近。

　　箱根的阳光今天似乎是格外的好，璨阳之下，山上的积雪反着让人炫目的光彩，倾泻在他的身上让高仓夜感到微微晕眩。忽然，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从树梢上飞过，树枝晃动，积雪“簌簌”落下，落了她满头满肩。“噗”的一声，仁王笑了起来。

　　高仓夜有些尴尬，急忙抬手去拍自己头上和肩上的雪。“仁王君，巧啊……”第一次，她微红了脸。

　　“高仓。”仁王眉眼狭长，侧着头似笑非笑道：“嗯，是挺巧。”

　　之后，他们一起去了山崎旅馆。

　　进门时，山崎先生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在柜台后看报纸。两年未见，山崎先生的头发比原来花白了些，但精神倒还不错。听到有人进来，他放下报纸抬起头来，笑了起来，“啊，是雅治啊。这是……高仓小姐？”

　　“是我。”高仓夜微微一笑，弯腰道：“山崎先生，好久不见。”

　　山崎先生“呵呵”的笑，说：“高仓小姐的点心可让我一直记忆深刻呢。”

　　“您过奖了。”高仓夜笑道。

　　山崎先生笑眯眯问：“要住店吗？”

　　“是的。”高仓夜和仁王同时开口，对视一眼，高仓夜率先移开了目光，“麻烦您了。”

　　山崎先生点点头，登记了一下，递给两把钥匙出来。高仓夜和仁王分别接过钥匙，各自带着行李上了楼。还是当年的那间房子，高仓夜在门口放下行李，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长吁一口气。待收拾好再下楼时，仁王已经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杂志，身前的小木几上放着三包热茶。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杂志，将木几上的茶递给她，“热的。”见她没有接，他又说：“天气冷，喝一点暖一暖，还有两个是给桔衣和流火的。”她这才接过，轻声道：“谢谢。”不知为何，高仓夜觉得最近几次见面时的他好似有些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晚上，山崎先生准备了很多食物，邀请店里的客人一起用餐。因是新年第二天，店里的客人只有高仓夜、桔衣、流火和仁王四人，加上山崎先生和山崎太太，一共六人，也算吃的热闹开心。吃过晚饭后，高仓夜向山崎先生和山崎太太借了厨房，想要做些点以表感谢。谢绝了山崎太太和桔衣要帮忙的好意，一个人进了厨房忙活。

　　点心终于蒸熟，高仓夜关掉火，掀开笼盖，奶乌糕的香气在厨房飘散开来，浓浓的奶香和着淡淡的甜味，让人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她伸手去端蒸笼，却“嘶”的一声被烫的缩回了手。

　　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拉开她帮她把蒸笼端了下来，“盘子。”他说。高仓夜怔怔的将盘子递过去，嗫嚅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仁王站在她的身前，微微弯着腰，拿着筷子把奶乌糕一块一块夹到盘子里，白色的小辫子胡乱的搭在肩上，也许是有些细软的发丝触到脖颈让他觉得有些痒，便抬手随意的拨了拨，小辫子又软软的垂到身后。

　　高仓夜眨眨眼，悄悄后退一步，垂目看着案上那个盘沿上描了红色梅花的黑釉瓷盘，有些晃神的想，此时此刻真是太不真实了。

　　“有没有事？”仁王将筷子放下，回头问她。

　　高仓夜低头看看有些红肿的指尖，抬眼微笑道：“还好。”仁王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仓夜，“骗人可不是个好孩子。”

　　高仓夜收回手，仍是微笑，“仁王君好像更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吧。”

　　“噗哩。”仁王笑笑，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附身挑了一块奶乌糕放进嘴里，赞道：“好吃。”

　　“仁王君喜欢就好。”

　　山里的夜晚，天总是黑的特别早，桔衣和流火早早睡下，高仓夜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积雪反射着月光映的窗外一片大亮，从薄薄的窗帘上透来，柔和的照在室内。辗转反侧半天，高仓夜终于暗叹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打开门。

　　门前地板上放着一个小药盒。

　　弯腰拾起药盒，借着背后透过来的朦胧月光，高仓夜看清了药盒上面的字迹：烫伤膏。心中顿时微微一滞，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斜对面的那间卧室。

　　时间很快就到了和幸村约定的复习功课的时间，高仓夜如约而至，毫无意外的，她在幸村家里见到了网球部的其他人，就连许久未见的切原赤也也来了，只是没有清水。众人几人一组，各自占据一个地方，互不打扰。

　　卧室里暖气开的太足，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高仓夜放下笔，揉揉眼睛，抬头对上幸村带着笑意的目光，“累了？”摇摇头，她把试卷递过去，“做完了。”

　　幸村接过，低头看了看腕表，微笑道：“按时完成，还不错。”

　　“真希望等你看完试卷后也能对我说这一句话。”高仓夜撇了撇嘴。

　　“这么没有信心？”幸村撑着下颌抬眼看她，淡淡笑道，“我以为高仓即使对自己没有信心，多少也该对我有点信心。”

　　“我对幸村君一直都很有信心。”高仓夜笑着抬手拍了拍一旁的课本，说。

　　“你……”幸村看张口正要说话，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望了望走廊，站起来道：“我去接个电话。厨房有水，高仓可以自己去倒，不用客气。”

　　高仓夜看看面前早已空了的水杯，笑着点了点头。

　　冬天的天黑的特别早，下午三点半，客厅没有开灯已显得有些光线昏暗。高仓夜拿着水杯下楼，模模糊糊间看到楼下有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正在睡觉。她更轻的走了几步，认出那个人竟是仁王。虽然屋子里开着暖气，但这样睡时间长了也仍是会容易着凉。高仓夜放下水杯，蹑手蹑脚的拿起一旁衣架上挂着的大衣，走过去俯身给他轻轻盖上。高仓夜蹲下身子，有些出神的细细地看着他，他的眼底有些青，眉宇间是淡淡的疲倦，似乎是没有休息好。她的手抬了起来，快要碰到他额头的时候顿了顿，半响，又重新收了回去。

　　忽然，门锁一声轻响，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切原磕磕巴巴的英文背诵声从房内传了出来。高仓夜慢慢站起身，转身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

　　“高仓？”是柳生的声音。她轻声应道：“柳生君。”

　　“怎么不开灯？”柳生按开了墙壁上的开关，客厅瞬间明亮起来。

　　似乎由于猛然的亮光，仁王不适的蹙蹙眉，翻了个身，身上搭着的衣服滑落了大半，一只袖子拖到了地上。

　　“我下来接点水。可以看到，不用开灯。”高仓夜说。

　　柳生轻轻扫了一眼仁王身上搭着的大衣，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走过去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看起了书。

　　“怎么不见丸井君和桑原君？”高仓夜问。

　　“丸井家里有些事，先回去了，桑原和他一起。”柳生抬起头温言道。

　　高仓夜点点头，去厨房接了水，瞥了一眼沙发上仍在睡觉的仁王，端着杯子上了楼。

　　柳生翻着书页的手停下，抬眼看了一眼楼上重新关上的房门，又斜睨了一眼沙发上的仁王，继续翻书。“她已经上楼了，你不用装睡了。”

　　一阵沉默后，仁王伸了个懒腰，头枕着胳膊笑嘻嘻的说：“搭档你可真是火眼金睛。”

　　“为什么要装睡。”柳生看也没看他一眼。

　　仁王咧嘴笑笑，翻身坐了起来，却没有说话。

　　柳生推了推眼镜，看向仁王，终是忍不住问道：“对高仓，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仁王往后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问。

　　柳生放下书本，说：“你对高仓，很不一样。”

　　仁王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身上的大衣上，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那天桥本医生告诉我可以出院时，你们的表情虽然惊讶，但总是高兴的，可流火却不同。”他看向柳生，一字一句道：“我从他的脸上看到的不是高兴，而是恐惧。”

　　柳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恐惧？你会不会看错……”柳生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他相信仁王的洞察力，但是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流火会恐惧。

　　仁王弯了弯嘴角，“所以说很有意思。而且，还有更有意思的一件事。”

　　“什么事？”柳生问。

　　“流火当时喃喃说了两个字转身就跑了，那两个字因为没有声音我并没有听到。但是之后……”仁王顿了顿，抬起眼睛，看了楼上一眼，“我与幸村和柳去高仓家探望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流火当时无声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

　　柳生没有说话，只见仁王又转回了目光盯着他，眸中闪动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光芒。“是什么？”他问。

　　仁王缓缓开口：“小夜。”

　　柳生蹙了眉，“你在怀疑什么？”

　　仁王偏了偏头，似在斟酌思考，神情却有些迷茫，“我不知道。可是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对高仓，和她接触时间越久越让我感觉熟悉，但是清水，和她在一起时间越久却让我越觉得有些陌生。”

　　在山崎旅馆时，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高仓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就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好似自己已经这样子看过很久、很久。

　　可是清水，又的的确确是他梦里的那个人。

　　仁王微微眯眼，说：“感觉就好像，原本应该是‘A’的‘A’变成了‘B’，而原本是‘B’的‘B’却成为了‘A’。”话说的有点晕乎，柳生却是听明白了，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古怪的看着仁王。

　　仁王看了柳生一眼，“噗哩”一声笑了出来，“觉得很不可思议吧，我也觉得，所以，应该还是我多想了。”他站起身来，穿上大衣，说，“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柳生想了想，站起身来，“我去跟真田打声招呼，你等我一下。”

　　仁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幸村发了一条信息，又看了楼上一眼，将背包甩到肩上，等到柳生出来，一起到玄关换了鞋开了大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