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韵睿霆》路然

11、【十一】

　　尽管骆灵韵看得柳睿霆紧紧的，可是柳睿霆的身体还是在骆灵韵的眼皮底下迅速地衰弱下去了。柳睿霆几日抗拒吃食喝药，尽管骆灵韵依然给他扎了沾上解药的银针，但他的剩余的肉臂还是枯萎衰竭起来，一如之前中毒脱落的肢肉一般，最终脱离出来。

　　骆灵韵心急如焚，竭尽全力才保住了肩下那两寸不到的肉团。而这一切，柳睿霆都是无动于衷地面对着。他觉着反正自己迟早会因身体的衰弱而亡。他坚信即便骆灵韵如何妙手回春，也应该避不过他绝食造成的衰亡。

　　骆灵韵看着柳睿霆一脸漠然，想到刚才他差一点就要余毒侵体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她便感到无限委屈和窝火。 “你为什么就不能配合我一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吃药，好好吃饭？为什么非得这样折磨你自己？”骆灵韵终于忍不住地梨花带雨。

　　柳睿霆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委屈的少女，心里也是一阵一阵地不忍，可是，他真的没有任何的欲望想要活下去。

　　“骆姑娘，你这是何苦？我如今四肢具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都能够轻易地伤害我。我何必还要活在这个世上？我这样残破的躯体，只会得到江湖中人的取笑，我又何必忍受那般侮辱？如果你只是担心我的死亡会令你的师父怪罪于你，其实你大可放心，你只要跟他解释说是我执意要死的，便能够获得谅解。灵游子前辈是个开明的人，他一定懂得我此刻的感受。他不会强迫任何人做他不喜欢做的事的，他若知道我无意苟活，也必定会成全于我的。”柳睿霆虚弱地说着，话语却是坚定有力。

　　“你就对人间没有一丝留恋么？”骆灵韵依然不屈不挠。

　　“我生无可恋，亦无债要还，一身清白，我可以安心离开。”柳睿霆表情显得有些缥缈。

　　骆灵韵听罢，眼眸一亮，激动而又满怀愤懑地问道：“如果你还欠着债呢？你也还是执意要死么？”

　　柳睿霆沉吟半刻，才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柳某自认没有欠下任何人任何债。”

　　骆灵韵眸光一紧，冷然地说道：“不，你还欠了一个人天大的债。”说罢便抱起柳睿霆走出了门外。

　　柳睿霆大惊：“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骆灵韵紧抿着嘴并不作答，运上轻功，不刻便到得灵游子的墓前。

　　柳睿霆身上的空袖子由于刚才的快速移动依然在微微地晃动。

　　骆灵韵此刻也不能顾及得了那么多，一把把柳睿霆面向墓前放坐在地上。柳睿霆的肉腿虽然感觉钝化，但此时依然无碍他感觉到自己的肉腿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压在他的臀下，他低垂了眼睑用睥睨的眼光看向自己的下身，果然自己的肉腿一条折向外侧，一条折着向后。

　　骆灵韵并没有细心地理会他那姿势怪异的肉腿。只是扶稳了他，让他不至于摔倒在地。骆灵韵如今一门心思要让他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选择得有多么的可恨。

　　骆灵韵也挨着柳睿霆跪在坟前，言语冰冷地说道：“你还欠了躺在里面的我的师父的债，而且这个债，你不仅欠了我师父，而且还欠了我！”

　　柳睿霆看着那墓碑，瞳孔顿时缩紧：“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灵游子前辈只是外出而已？”

　　骆灵韵扑哧一声冷笑，哀伤又充满迷雾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身旁的柳睿霆，幽幽地说道：“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内疚耽误了恢复，可是却不想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性命，还一心寻死。我告诉你，你这条命是我师父用了性命配制成的解药救回来的。若不是为了救你，我师父不会以身试药，劳累致死。所以说，你的命是我师父用命换回来的。你欠我师父的人命债。你也欠了我的人情债！是你让我至亲至爱的人离我而去，是你让我如今孤独一人。所以，你现在的命不属于你，它属于我，这是你欠我的！”骆灵韵一口气说完，语气渐渐冷硬带着恨意。

　　这个她和师父费心费力还让师父搭上性命救回来的人却压根不稀罕自己还能够活着，怎么能让她不恨？如何让她不恨？

　　柳睿霆听罢，内心震撼不已，他就这样对着她的眸子，看着她那被雾了的双眼，他的眼里满是探究。他从怀疑渐渐变得懊悔，他真的不知道，为了救他居然会害得灵游子前辈丧了命，这是何等的罪过？

　　他内疚，悔恨，痛恨自己。当初就不该贸贸然地冲来明山，到头来，虽然自己获救了却只是残废一个，还白白地搭上了另一条无辜的性命。

　　骆灵韵忽地一把拥住柳睿霆，压抑着哭声唤着：“所以，求求你，不要死。”

　　冷然的表情早已卸下，她如今哭着像个无助的孩子，“不要死，你是我师父用性命救回来的人，所以，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好好活着，即便残破不已，也请你好好珍惜你自己的身体。求求你，陪在我身边。不要像师父一样离我而去！” 骆灵一直是哭着，不断哀求。

　　她把他抱得越发的紧，似乎担心他会在下一刻就就消失不见。

　　柳睿霆感受着这越发紧迫的拥抱，鼻尖充盈着淡淡地药香，终于在骆灵韵的恸哭声中彻底地清醒了：他欠了她一个很大却这辈子也还不了的债，他的生命现在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他承载着灵游子前辈竭命而救的恩情，他担着让她痛失至亲的责任。

　　而她只是让他不要死而已，这么简单的请求，他怎能不答应？柳睿霆的心一点一点地清明，一点一点从死亡的坚定中融化。

　　“韵儿，我不死。我会陪着你，不会让你孤单。”不经意间，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骆灵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泪还在簌簌地流着，“你真的，不死了？”

　　“不死，除非，哪天你让我死。”柳睿霆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骆灵韵立刻破涕为笑：“不，我永远也不会让你死，我不可能舍得你死！”说罢竟高兴地抱着柳睿霆转起圈来，不断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一个绿衣少女，抱着一个四体不全的男子在天地之间、竹林之下欢快地旋转，男子空空的衣裤袖子随着身子的带动飞舞起来，没有任何怪异，一绿一白竟成了这天地间最绝美的融合。

　　天地似乎都被感染了，一阵清风吹过，竹叶纷纷而落，像是为他们的开心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