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桩风迷峭

8、第八章：道别

　　我再次侧过头去看了看楚砚，见他神色淡定如旧，想起之前那声冷笑，忽然觉得唏嘘不已。
　　师尊曾说过若要飞升成仙，便先要除去六根。我那时不懂，现在突然明白了几分。原来所谓的疼爱，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浮云罢了。作为上仙的楚砚尚且如此，更何况我这般区区一个授业弟子。
　　心中不免升起几分凉薄。我原本对苍梧洲无感，经如此一番折腾，倒生出了几分好感来。而且面前的这位上神慈眉善目，想来应当是个十分好相处的神仙。只不过想起桃华，想进的进不去，不想进的却偏偏被选了进去，不由觉得纵然是仙界，也终究是世事无常。
　　我算了算时日，估摸着仙台会已接近尾声，于是问道：“山首上神，我们何日出发？”
　　山首上神道：“今日便走。”
　　我忙说：“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可否推迟一天再走？”
　　山首上神却道：“不妥。你们二人虽已被选中，但要真正入门还需经过一番试炼。若因此错过了试炼之道的开启时机，便没机会了。”
　　山首上神此话十分在理，然我还是不死心的继续求他。大抵是耐不住我的纠缠，山首上神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不过给我的时间仅仅只有三个时辰。我大喜过望地朝他行了个礼，正当离开，楚砚却追了上来：“我与你同去。”

　　我到雁云台虽已有五个年头，但真正需要去道别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桃华，另一个便是单羽。
　　雁云台授业弟子的应试几乎都排在了最后，所以只要去到瑶湖，自是可以找到桃华。如今让我发愁的，却是单羽。
　　从心而论，我与单羽的交情比和桃华要好上那么一些。若不是他忽然向我告白，他依然是我那个心照不宣的半个“竹马”。我本打算见过桃华后跟也他道个别，但现在身旁多了个楚砚，单羽自然是见不得了。我和楚砚之间本就已经足够尴尬，若真引出了什么风波，我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我在前头走着，楚砚在后面跟着，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不过我若有想逃走的念头，楚砚只需伸出一只手，也定能将我给拧了回去。
　　跟前几日相比，今日瑶湖边的神仙少了许多。
　　尤其是苍梧洲，偌大一个观战台上只剩下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执掌人未婚妻。她的神情淡定依旧，仿佛对身后空空荡荡的席位浑然不觉。跟苍梧洲比起来，九鹊宫和都州府要好上那么一些，虽然大部分弟子已经人去楼空，但至少两位执掌人还在稳坐钓鱼台。
　　如此一比，雁云台的弟子显得多了许多。不过由于授业弟子也就那么几个，穿的衣服又十分特别，我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桃华。
　　可是事不凑巧，我刚刚将桃华拉到了一旁，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那厢已经有人催着桃华上比试台了。无奈之下我只得将备好的一封书信放入她的乾坤袋中，唤上楚砚离开了。

　　山首上神是个好神仙，他不但耐心的在雁云台的入口处等着我们，还特意允了我将红毛也给带上。
　　我原本以为前来送行的仙人寥寥无几，没想到竟然多到将整个雁云台的大门围了个三层，其中不乏甚少露面的。我心里自是明白，眼下这般阵仗，定然不是冲着我来的。
　　我看了看那些个仙人的脸色，或许有几个是真的带着悲伤之情，但大多数的却是耐人寻味。想来平日里他们总是板着一张脸，若要在这张脸上加上另一种表情，着实让人觉得别扭。楚砚一走，师尊座下大弟子的位子自然空了下来。雁云台里弟子间的排序从不以入门的先后为依据，而以能力为首选。如今楚砚离开了，其余的神仙们大多能力相当，觊觎这位子的，自然是少不了一番拼搏与厮杀了。
　　可是我是看不了这场好戏了。
　　我坐在山首上神备好的龙舟上，最后望了望雁云台的那块金色牌匾，绝尘而去。

　　我自凡界到雁云台之时，也曾体验过一把腾云驾雾的感觉。我料想此去苍梧洲也定然如此，然这次的交通工具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的。
　　而这艘看似不起眼的龙舟的行进速度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刚一坐下稳，那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着实将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楚砚拉了我一把，我不定便摔下去了。
　　驶离雁云台一段时间后，龙舟的速度也渐渐缓了下来。不论在凡界还是仙界，我只坐过水上跑的船，像这般行于天上的，还是头一回。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分胆怯，待时间长了也便习惯了。偶尔探出头去看下方掠过的浮云，倒还真有一种飞翔的感觉。
　　风景看得有些累了，我放下窗帘，重新躺回了舱内。楚砚依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神色，我本想与他分享一下方才的新鲜见闻，见了他那副摸样，顿时兴致全无。没人能够分享，再好的风景也有看腻的时候，渐渐的我有些乏了，便蜷缩在一旁打起了盹儿。
　　我向来入睡极快，谁知在这船上却是迟迟都无法进入梦乡，待好不容易酝酿起了那么一丁点感觉，楚砚的一句话又将我从半梦半醒中拉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酝酿出的睡意就这样被他打断，我瞪了他一眼，然嘴上的态度却是极好的：“我在想我们临走前未去和师尊道个别，这样似乎不太好。”
　　“师尊他老人家忙于仙台会的事，自然是无暇顾及到这头。我们不去道别，倒是替他老人家省了一桩事。我们的苦心师尊他定然会了解的，你无须挂心。”
　　楚砚这话说得也是在理，可是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便道：“至少也得留下一封书信给他老人家，感谢他多年来的栽培和……”
　　楚砚将我的话打断：“我临走前交了一封书信给青阳长老，他自会转交给师尊过目。”
　　我翻了一个白眼。该说的话被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也被他说完了，我自然是无话可说了。想起方才他吵醒我就是为了说这事儿，心里不免觉得有些窝火，于是趁他一个不注意，便伸出脚去踹了他一下。
　　我这一踹几乎用上了全力，楚砚瞪了我一眼，但是碍于山首上神在场不好发作，只好就此作罢。这一会见到楚砚吃了这么个哑巴亏，我毫不掩饰的乐得哈哈大笑，引得山首上神一度侧目，不时回过头来看我们几眼，而后又带着迷茫将头转了回去。
　　我料定在山首上神面前楚砚不敢将我怎样，所以这一笑便笑了个够，直到嘴角都快要抽筋了才停了下来。笑过之后心情大好，连方才的那些不舍之意也慢慢的给化去了。
　　我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这一次我很快的进入了梦乡。我梦见自己成为了苍梧洲最得宠爱的弟子，而楚砚则变成了最受失意的弟子。
　　我敢打赌，这定是我做过最好的美梦，没有之一。
　　可是这样的美梦实在是太过短暂，在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的时候，船身忽然一个猛震，我彻底醒了过来。抹了把嘴角的口水，我紧张地看向山首上神：“莫不是船坏了？”
　　楚砚斜了我一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