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桩风迷峭

6、第六章：蛊惑

　　单羽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药罐子的残渣，见我进来便立马做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朝他摆了摆手表示没事，去到床边替楚砚把起了脉。如我所料，楚砚已无大碍，只是现在脉象还十分微弱，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了。
　　我如释重负，对单羽道：“我出去打点热水，一会儿便回来。”单羽却先我一步起身说道：“还是我去吧，外面天冷容易着凉，正好我也出去清醒清醒头脑。”
　　单羽走后，我重新在楚砚身旁坐了下来。楚砚的恢复速度比想象中快了很多，方才还煞白的脸现在看上去已经有几分血色了，再摸了摸他的手，不及我暖和，但至少也不像来之时那般冰凉了。
　　一想到天亮之前我便可以交差，于是甚感欣慰，正打算将手抽回替他盖好被子，不想楚砚忽然醒了，一把将我的手拽了回去，手上稍一用力，我重心不稳，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胸口。
　　我的手被他死死拽住。我看着他，不知为何此时他的眼瞳变作了一种很深的墨绿色。楚砚的脾气虽有些难以捉摸，但我也从未从他眼里看到这样的戒备。我当他是睡得迷糊了，正想出声劝劝，然这时抓着我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下一刻，却移到了我的脖子上。
　　咽喉处被遏制住了，我一口气没喘上来，瞬间翻了数个白眼。
　　这是第二次被他逼到这样的绝境。可即便是第一次我犯下了私闯禁地那样大的错，也不见他的杀气像今天这般浓烈。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我试图挣脱他的桎梏，可是我的那点力气在他面前实在是杯水车薪。渐渐的，我挣扎的频率慢慢降了下来，一种临近虚脱的感觉涌了上来，甚至连抬手的气力都荡然无存。我以为就要这么死在他的手里，没想到他忽然将手放了开，我无力支撑身体，只觉得浑身一软，直接跌入了他的怀中。
　　我明知若再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但此刻的我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我害怕极了，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可楚砚偏不随我的愿，他生生将我从他怀里拉开，双手捧起我的脸，逼着我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在我毫无防备之时，他的脸忽然靠近，深深的吻了上来。
　　比想象中的更加霸道和野蛮。即便是这般亲昵的动作，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柔。
　　我的气原本就没有顺过来，被他这么一吻，便是更加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楚砚何以要如此这般对我，但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他所做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师兄该有的本分。
　　我虽无力反抗，却也不愿就这样任由他摆布。唇齿厮磨之间，我将心一横，狠狠地咬了下去。口中立刻涌上了一股血腥之气，我以为他会就此杀了我，没想到这一口竟让他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方才眼中的恨意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
　　我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是被这种温柔所蛊惑了，一时间竟忘记了害怕。
　　胡思乱想之时，柔软的唇忽然再度覆了上来，轻轻地在我的唇上碾磨。他的动作极尽温柔，我的心中却像燃起了熊熊大火，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了起来。恍惚间，他好像翻了个身，我尚未回神，已是被他压在了身下。
　　身体变得愈发得燥热，而那只探入我衣衫的手非但没有解热，反而有变本加厉之嫌。他的唇渐渐移到了我的颈间，鼻息的热气喷在我的颈上，有种陌生的酥麻。我讶于身体这样的反应，但不得不承认，这对我来说显然是十分受用的。

　　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我是不想推开他的。然而楚砚的实际行动总是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当我就要陷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伸出一只手为我整理起额前凌乱的发丝。
　　“初瑶，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他的声音极轻，却一字不漏的扎进了我的耳朵里。我怔怔地看着他，身上的燥热在慢慢的褪去，另一种忧伤渐渐的涌了上来。不知道是为了他口中那个陌生的名字，还是为了他那句话。我只是隐约记得在很久以前的以前，似乎有那么一个人说过同样的话。可他是谁，我却是不记得了。
　　我出神地望着顶梁，连眼角何时渗下了泪也全然不知，还是楚砚的手轻抚过我的眼角，才将我的思绪拉了回去，然心中的那道忧伤却像扎了根似的挥之不去。
　　这是我在雁云台的五年时间里的第二次落泪。自从那次逃跑未遂被师尊责罚之后，我便再没有哭过。
　　楚砚看了我一眼，眼里尽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楚砚说话间已是穿戴好了一切，唯独我还在原地思考着他的话，这样的事是指何事？是方才勒住我脖子想致我于死地？还是……方才那样？
　　我一把将他拉住，原想从他口里问个究竟，但话到嘴边，却着实变作了另外一回事：“初瑶是谁？”
　　楚砚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怔怔看了我半响，过了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与他相视数十秒，然最后还是将他放了开。说到底还是我胆子太小，怕他恼羞成怒了结了我的小命。
　　“今日之事，我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过，你的命终归是我捡回来的……”
　　楚砚打断我的话：“你不必多说，我自会记在心里。”
　　我埋下头，默默的应下了。

　　楚砚说完便走，岂知刚到门口就碰上了打水回来的单羽，一个不慎，险些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着实不轻，盆里的水几乎都洒了出来。单羽反应甚快，一看是楚砚，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双手作揖行了个大礼：“见过大师兄。”
　　“无需多礼。”楚砚回答得极淡，和他的表情一样，辨不出没有任何情绪。
　　单羽站了起来，方才脸上唯唯诺诺的神情突然消失了，我心中顿觉有些不妙。单羽的脾性我有几分了解，他定是发现了我和楚砚间的异常！
　　此刻我只希望楚砚能尽快离开。因为两人一但起了冲突，胜败毫无悬念。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上前将他的口堵上，已听见单羽悠悠地开了口：“大师兄的处世之道受雁云台盛赞，可不知为何偏要为难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觉得我的头就快要炸开了。我不敢去看此刻楚砚的表情，更不知道我该用怎样的表情来解释这一切。无奈之下，我只得选择了逃跑。趁楚砚还未恼羞成怒之前，我必须带着单羽这个大嘴巴离开这里！

　　我和单羽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着离开了那个地方，直接已近我住的小院，才逐步放慢了脚步。
　　方才只顾着逃跑，全然不觉得乏累。现在停了下来，却变得气喘吁吁。单羽好歹也算半个仙，本来是可以用飞的，只是因为他修为尚浅，再加上他所修行的东西本就华而不实，所以他所召唤云团根本无法承载两人的重量，只得跟着我一阵瞎跑。
　　我俩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刚一回气，我便指着他的鼻子骂开了：“你刚才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是要出人命的！”
　　“我见他对你不好，便是要替你出这一口气。”
　　单羽的语气很是憋屈，我看了却是一肚子的火：“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对我不好？”
　　“因为我看见你哭了。”
　　我顿时失语。
　　我此生有三恨：欺骗，背叛，还有单羽的同情。

　　单羽虽长我几岁，但在我的印象里却如女子般纤弱。我爹爹是武人，我自小被爹爹当作男孩子般养大，没穿过绫罗绸纱，没涂过胭脂口红，甚至连钗子都没带过。小的时候用粗布给绑着，如今到了雁云台虽不得已穿上了裙装，不过发型却是没有变过，唯一的变化便是由粗布升级成了丝带。记得刚入门之时，有几个师姐一见到我总是要数落我打扮得不像姑娘，后来日子长了她们也懒得唠叨，渐渐的也就对我习惯了。
　　但单羽和我大大的不同。单羽的爹娘究竟是什么来头我现在依然不甚清楚，不过就我所知道的，他家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书香门第。单羽喜爱舞文弄墨，尤其擅长乐理。小时候我跟着爹爹学舞剑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吹笛子。我一套剑法舞完，他一首乐曲也吹完了。
　　我俩总是配合得十分默契，若不是因为他一天到晚打扮得像个女孩子，说不定我那颗年少无知的心早就许给他了。我猜想单羽的娘原本是想生个闺女的，没想到却生了单羽这么个带把的，所以才将儿子当作女儿来养。所幸雁云台/独具慧眼，在单羽还没被他娘亲掰弯之前将他选中作了授业弟子，单羽这才脱离了他娘亲的“魔掌”。

　　我到现在还记得单羽离开碧水县时的情形，他当着仙人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的头钗重重摔到了地上，然后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个精光，狠狠地瞪了他娘亲一眼后跟着仙人绝尘而去。
　　这件事绝对不算个大事，可是碧水县的居民实在太无聊了，所以单家的独子裸奔一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作为单羽童年玩伴的我也一度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就连爹爹的铁匠铺也由此不得不关门歇业了好几天。从那时开始，自私胆小任性便成了单羽在我印象里的代名词。
　　我会再见到单羽，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的。那时我刚入门不久，因为不小心触犯了某位师姐要被责罚，这时候单羽忽然像天神般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单羽已经是个半仙了。
　　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了单羽已经强过我的这个事实，但是单羽的裸奔事件在我的脑海中实在是扎根太深，即便我一直在有意无意间接受着他的恩惠，但从心底始终还是无法将那个观念给改变过来。
　　单羽似乎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从来不会对我流露出一点点类似同情的神色，就像此刻一样。他看了我许久，仿佛在深思熟虑着什么，直到我要起身离开，他才突然一把拉住我，定定的道：“天荫，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吐血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