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桩风迷峭

22、第二十二章：醒来

　　春时本是一年中最美妙的时节，然在这苍梧洲待得久了，慢慢的我便将这种感觉给淡忘了。
　　我的记忆止于初入雁云台之时。听照顾我的小仙娥落薇说，我是被执掌抱进苍梧洲的。入门伊始，我便害了一场大病。这场病来得异常凶猛，我一睡整整睡了半年，待睁开眼睛之时，大雪已化作了小雪。
　　苍梧洲的冬天过去了。尽管一眼望去依旧苍茫一片，但至少不用日日饮用血莲子来驱寒，我已是十分满足了。
　　血莲子是仙界的圣物，据说每隔五百年开一次花，八百年才结一次果，而且所结果实之中并非每一颗都可以用作药物，如此一算，我眼前这碗血莲粥当真是价值连城了。
　　话虽如此，但血莲子的味道委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每次只要一看到血莲子，我原本高兴的心情立马就沮丧了起来，受刑似的捏着鼻子一口喝下，那腥中带涩的味道让人觉得瞬间少活了几岁。
　　血莲子难喝是真，作用却也是真的。若然没有血莲子，只怕我到明年的这个时候都下不了床。我曾试图从落薇口中探听我的病情，然不知为何，落薇总是三缄其口。不论我如何拐弯抹角的问，落薇也只有那句话，病了就是病了。
　　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头脑还是清醒的。落薇不肯说，自是有她的原因。我向来不喜为难他人，如此，倒也不勉强她了。

　　落薇将我照顾得甚好，我感动是有的，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头疼。例如落薇总是喜欢将执掌墨川上神挂在嘴边。
　　落薇说，她在苍梧洲修行了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墨川上神对待别人像对我一样的好。苍梧洲的门人弟子数不胜数，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师父，师父又有师父的师父，所以要能见上墨川执掌一面，委实不是件易事。可像我这般直接入了墨川座下的弟子，确实是头一个。
　　听起来，这的确是件极其光荣的事情。可是对于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来说，又实在是件想不透的事情。不过墨川上神待我好，我也是看得出来的。

　　比如说眼下我站的这个地方。
　　苍梧洲的一年四季向来是以暴雪大雪中雪小雪来区分，所以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这里的景色永远都只有一种颜色。虽然看得久了也习惯了些，但总觉得少了些东西，让人心里慎得慌。
　　可不久之前，却发生了一件令我十分意外的事。
　　我原先并不是住在浅棠居的，在我搬来浅棠居之前，也根本不存在这个地方。据说墨川执掌为了让我养好身子，特意差了好些神仙连夜打造出来的。苍梧洲到处都是冰冰凉凉的，但唯独血莲池的池水，却是暖的。
　　墨川执掌将浅棠居葺于血莲池旁，自是别有一番用意。血莲池中的暖泉自下方穿流而过，我的浅棠居自然就比其他地方温暖了许多。此外，墨川执掌还命人在院门外种植了许多植物，等冬天一过雪不那么大了，这些花花草草便渐渐的开放。在一片白色之中有了这些点缀，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线。
　　然这待我极好的墨川上神，我却是一面都未见过。因为自我昏睡之后，墨川上神就闭关去了，我醒了，他却还未出关。

　　我猜想，在我入门伊始，苍梧洲定是发上了一件大事，不然墨川上神也不会闭关如此长的时间。好在山首上神也是个能管事的神仙，所以墨川上神不在的这段时间，苍梧洲的秩序仍是极好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刚念叨了几句，一股桂花的清香便飘了过来。闻味辨神，若说这苍梧洲中有哪位神仙喜欢桂花酒的，首当山首上神了。
　　我起身向山首上神行了个礼，正要伸手去拿酒，结果被他一把挡了回来，“丫头，你身子未愈，怎可喝酒？”
　　“酒虽伤身，但更怡情，还有安神之效，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我说着便要去夺酒，山首上神见我来势汹汹，连忙一个闪身。我扑了个空，酒虽没夺到，但裙角不幸扫到了桌面，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过后，一桌子的杯杯具具全都去见了土地爷儿。
　　估计是怕再这样下去浅棠居都会被我给掀了，山首上神叹了一口气，自旁边取下一片宽叶，用手对折几下便成了一个小盅。他将桂花酒到入小盅之中，递给我道：“今个儿之事是我俩的秘密，千万不可对旁人说起，若改日传入执掌的耳中，他定不会轻饶于我。”
　　我尝了一口用树叶当作容器盛上的桂花酒，清香入口，心情瞬间极好，于是勾起一道浅笑道：“您在苍梧洲中位高权重，执掌自然十分看重，又怎会为难？”
　　山首上神道：“几日不见，你这丫头的嘴上功夫倒是见长了。来，让我替你把把脉，看恢复得怎样了。”

　　我乖乖的将手伸了出去。山首上神的医术在苍梧洲是众神皆知的，听闻我能大病初愈，他也是出了很大力的。由于墨川执掌对我额外照顾，其他神仙对我不满，以至我的浅棠居平常可谓门可罗雀，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好在有山首上神偶尔过来和我拉拉家常，我倒也减轻了几分寂寞。
　　我见山首上神的神色有几分凝重，心中多有几分不安，问道：“怎么了？可是情况不妙？”
　　山首上神摇头道：“你身子恢复得很好，不过……你最近可有心神不宁之症？”
　　“最近常常失眠，醒来后头疼不已，就算上了安神香也不抵用。”
　　“素月可有来找过你？”
　　“我刚搬到浅棠居的时候来了一次，大抵也只是走了一圈说了几句话，没什么特别的。”我想了想，问道：“这中间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
　　我哦了一声，想起那日素月送来了两件银狐大氅，便道：“素月上神倒是十分贴心，见我怕冷就送了两件大氅来，我当真十分感谢她。”
　　山首上神道：“墨川执掌如此看重于你，她厚待你是再自然不过。”
　　我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丫头，差点忘了告诉你，执掌明日出关，届时会向昭告整个苍梧洲收你入门，你需得准备一下，莫要误了事。”
　　我不懂：“如何准备？”
　　山首上神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一番：“罢了，你就这样子便好。只是见了执掌莫要像对我这般无礼，本座已是心满意足。”

　　山首上神一走，浅棠居也瞬间冷落了下来。我与落薇说了几句话，便洗漱睡去了。和往日一样，我在半梦半醒之间辗转反侧数次之后，天亮了。
　　头一如既往的痛。
　　我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憔悴的那个自己，觉得忧心不已。我看了看替我梳头的落薇，跟我比起来，她看上去似乎比我高兴许多，问道：“执掌只是将我收入座下而已，犯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镜子中的落薇笑得很甜：“自然是因为执掌十分看重你。”
　　“执掌为何看重我？”
　　“怎么说你也是第二个在天雷……”
　　“天雷什么？”
　　发觉失言，落薇立刻住了嘴，然不论我如何追问，她还是一个字也不肯说。我没辙，眼看着墨川出关的时辰快到了，便匆匆披上大氅和落薇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