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之冠 玫瑰之战》幽寞

2、迷路的吾王

　　一路向南，天色微明的时候，哈尔经到了普雷斯顿，小城一片寂静，完全不见白日的热闹。他自然不会进城告诉所有人哈尔蒙穆斯到此一游，便绕过了小城，在马背上啃着香肠和面包，对付了一顿早餐。
　　过了普林斯顿，每一步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新记录，少年好奇四下看去，不过四周的风景和之前没有多少不同，一夜未眠的疲倦泛了起来。
　　前方出现了岔路，哈尔踌躇了一会，正好看到路边倒着一个醉醺醺的酒鬼。他上前把那家伙弄醒，问出了去考文垂的路，便扔给他一个先令，然后继续向前。
　　眼皮越来越沉。当哈尔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背上睡了过去。还好墨丘利训练有素，在他快要摔下去的时候及时停下。
　　于是哈尔牵着马走到路边的小树林里，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裹上披风，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太阳偏西，哈尔感觉自己快要石化了，从来没有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大腿的内侧也被磨得火辣辣地疼。他僵硬地爬起来，咬牙上马，继续前进。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普雷斯顿南下考文垂的路也算是大路，可是眼下这条路却七拐八拐的，越来越窄，而且现在还是白天，怎么可能没有什么人走？
　　这时哈尔看到前方的树下坐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清秀干净，看上去有些眼熟，在普雷斯顿见过，便走过去问路。
　　“骑士老爷，你好啊！”男孩大声地打着招呼。
　　哈尔一愣，那个男孩——应该是认识自己的，他的手立刻握上剑柄。

　　“终于等到了。”
　　“这么几步路怎么走了一天？”
　　这时，树林里扑簌簌地钻出一高一矮两个人来，一前一后地拦住了他。
　　“是你！”哈尔认了出来，其中那个矮个子就是之前为自己指路的醉鬼。
　　“哈哈！没想到公爵家的小少爷还记得我。”那人提着一把匕首，阴笑着要去拉马的缰绳，墨丘利感觉不对，扬蹄要踢，他却狠狠地用匕首的柄敲了一下它的脖颈，“安静些。”
　　战马哀鸣一声，哈尔心疼的不得了，安抚地拍着它。
　　高个子贪婪地打量着墨丘利：“这匹马真的不错。能卖个几十先令。”
　　“说什么呢？真没见识。”矮个子舔了舔嘴唇，“这可是真正的良种战马，说不定能卖到十个金镑。”
　　“十个金镑？”高个子似乎被这笔想象中的金币砸晕了。
　　矮个子嗤笑一声：“更值钱的是我们的小少爷。兰卡斯特家的羊毛生意一年有几万镑进账，啧啧，上一个理查王的赎金是十五万马克，这位哈尔小少爷只要能换到十分之一，我们这辈子就不用发愁了。”
　　“你们居然有胆子对贵族下手。”哈尔眼神一冷。
　　“贵族又怎么样？当年老子跟着瓦特泰勒上伦敦，连红衣主教都砍过。”矮个子凶狠地挥了挥匕首，“把剑放开！给我乖乖地下来，你还能少吃些苦头。”
　　哈尔握住剑柄的手松开——这把剑太长了，反而妨碍他的行动。他发现自己犯了不止一个错误，刚才应该在发现不对的时候就转身离开，这两个家伙肯定跑不过墨丘利。但现在，他已经被两人一前一后地围了起来，虽然他们的姿势满是破绽，但现在一人一马根本就是个大号靶子，锋利的匕首和草叉也只是顾忌到损害战利品的价值而没有落下来。
　　“果然是贵族家的，”高个子猥琐地笑道，“这小男孩比酒馆的珍妮还细皮嫩肉呢。”
　　“做完这一票，就算你把酒馆也买下来也没关系。还在磨蹭什么呢，小少爷。”矮个子叫道，同时猛然挥动匕首戳向哈尔的腿。
　　“不要！我这就下来……”
　　哈尔惊叫一声，抬手把长剑远远地扔了出去，然后慌慌张张的翻身下马，却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地就要摔倒，劫匪一号和劫匪二号哈哈地笑着，但就见哈尔顺势打了个滚，一下子便来到了高个子的脚下，猛然抽出短剑戳进了他的肚子。
　　高个子一愣，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去，“好疼……”他松手扔下草叉，倒在了地上。
　　“你这小子。”矮个子怒气冲冲地扑了上来，匕首戳向哈尔的后心。哈尔转身用手臂一挡。
　　锋利的匕首划开棕色的猎装，却没有见血，银灰色的金属露了出来。
　　“锁子甲……”矮个子愕然，然后便觉得心口一痛。

　　哈尔松开手，尸体带着短剑一同倒下。
　　挡下匕首的左臂痛得厉害，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身后传来了啜泣声，高个子正无措地想要堵住肚子上的伤口，可是血流了一地。
　　哈尔打了个冷战，他杀人了。
　　不是吟游诗人口中的战争传说，不是父辈们的英勇事迹，不是日常的例行练习——
　　他真的杀人了。
　　不能动，不能露出任何软弱，还有一个敌人。
　　哈尔冷冷地看向那个男孩，他正弯腰捡起他刚才抛出的长剑。
　　“好厉害！”男孩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却坦然地将长剑递回给哈尔，赞叹地说，“不愧是亨利波林布洛克之子。”
　　“你认识我父亲？”
　　“有谁不认识他呢？”男孩憧憬地说道，“亨利大人还和我说过话呢。他说自己有两个儿子和我差不多大，如果我年纪再大一些的话，可以去城堡里做侍从。”
　　“他的确对任何人都和蔼可亲。”哈尔点了点头，“那么我为什么没有在波林布洛克见过你？”
　　“我的大人，波林布洛克对于一般人来说可不是那么好进的。”男孩的脸上闪过一抹不以为然的神色，随即便转为了无奈，“我爸爸是个骑士——是真的——他曾经跟着亨利老爷远征圣地，据说是死在阿卡城下了，一分钱也没有留给我们，还欠了一大笔债务。后来矮子托姆——”他指了指矮个子，“他说，要么是我给他跑腿，要么是我妹妹，所以……”他耸了耸肩。
　　“你都能做些什么？”
　　“打听消息，送信，望风——有些事情小孩子做起来要更方便些，大人们从来不会注意小孩子，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认为我们比一只老鼠更值得注意。今天早上，矮子托姆把我从家里拖出来，让我盯着大路，等着一位骑着挺漂亮的黑马的年轻骑士。谁知道会把您等来了。他真是活该下地狱。”
　　“没错，他早晚会被绞死。”哈尔恢复了些力气，伸手把短剑从尸体身上拔了出来，在矮个子身上蹭干净。
　　那个高个子已经断了气。
　　“听说您要去考文垂？”男孩殷勤地说，“这条路绕远，我知道该怎么走。”
　　“你叫什么名字？”
　　“波因斯，奈特波因斯。”
　　“好吧，奈特，你来领路，我就不计较这事了。”哈尔吸取了教训，把长剑挂到马鞍上，短剑和匕首则放到更方便拿的地方，然后翻身上马。
　　“我的大人，你就这么走了可不行，要是有人发现了这里有两个死人，会闹翻天的。你一定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大吧？”奈特连忙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哈尔问道。
　　“看我的吧！”奈特狡黠地一笑。
　　他把两具尸体的角度微微调整了一下，然后把草叉塞回高个子的手里，尖端则戳进矮个子的胸口，然后又跑回树林中，拿出两个半满的酒瓶子，扔到两人身上。
　　现在，这里像是两个醉鬼大打出手同归于尽的现场了。
　　哈尔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刚刚说了一句“干得漂亮”，便看到奈特又在他们身上翻了翻，掏出钱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登时无语。
　　“你也上来吧。”哈利朝他伸出手，“走路太慢了，墨丘利载得动我们两个。”
　　“多谢大人。”
　　“也别叫我大人，那太显眼了，叫我哈尔就好。”
　　“好的，哈尔。不过说真的，最显眼的其实是你这匹马。我还没见过比这更漂亮的，是个人都能认出来。”
　　“我已经把他头上的白星涂掉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当然！”奈特不怀好意地一笑，墨丘利登时便打了个冷战。
　　很快，它漆黑如缎的皮毛上便涂上了一片片泥水，这玩意不光难看，干了之后还很难受，墨丘利不自在地踢动着，哈尔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安抚了下来。但奈特还是时刻注意着它的蹄子，以防自己挨上一下，等哈尔上了马，才连忙抓住他的手跳了上去。
　　哈尔说的没错，两个男孩对于墨丘利并不是什么负担，尤其是身前的这家伙个子虽然和自己差不多，却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接下来两人一路朝南行去。有人作伴，哈尔本来已经开始无聊的旅行变得有趣了许多。

　　小贴士——关于金钱：
　　中世纪欧洲的币值比人名还混乱的说——欧元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啊——各种稀奇古怪的名词，看过“世界名著”的童鞋应该都有一些印象，每次提到钱都会有个①，然后下面有注释：X国古代钱币。
　　其中英国还算好的，至少那些币值单位我们还知道：1镑等于20先令，1先令等于12便士。另外还有克朗之类的辅币。
　　1英镑最早表示1磅白银，在那时是很大的数值，不会用在日常流通中，直到后来才铸造相应的金币。据说最开始的时候先令是金币，便士是银币，所以便士原来还是很值钱的，某份资料提到步兵的日薪是一便士，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后来先令变成了银币，便士变成了铜币——社会流通货币增加导致的通货膨胀，但不太清楚具体演变时间。
　　这时英国通用的金币好像是马克，《亨利四世》中哈尔等人打劫的那笔“国王的金币”就是马克，另外狮心王理查的赎金是十五万马克，是英格兰两年的收入，其中240便士=1镑，160便士=1马克，所以是10万镑——年收入10万镑的达西先生放在几百年前也算是富可敌国了。
　　这个时候好像没有英镑的金币，不过金镑听起来比马克有质感多了，和先令便士的换算也比较明白，所以在文中会用英镑。
　　在这篇文里，英镑是金币，先令是银币，便士是铜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