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德女王》文晴

34、第三十四章：断绝私情

　　因为尚且搞不清状况，舒雅还是决定按最初的计划，与苏阏川和毗昙二人秘密行动，并不打算惊扰金庾信。
　　“万一事实并非毗昙郎看到的那样……”苏阏川则提出异议，“如果庾信郎是受到什么威胁才在复伽会的山寨出现怎么办？庾信郎对神国的衷心，天地可鉴。他是不会跟叛国之徒为伍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月川大师。”舒雅的神情变得冷酷，接着道：“不能因为任何人阻挡我找到月川大师。”
　　“对嘛。”毗昙表示赞同，“事有轻重缓急。而且我看庾信郎那样子，至少不会有生命之危，不像月川大师，随时都会被宰掉。”
　　苏阏川再没什么好说的。

　　黄昏之际，他们终于抵达了鲁方谷。在毗昙的引导下，他们又来到复伽会山寨外面的一座高地，仔细将山寨的情形看了个遍，欲行等到天完全黑下去之后再偷偷进入。
　　“不过，这样也看不出月川大师被关在哪里。”毗昙说。
　　“山寨不大，我们就算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也一定要找到不可。”舒雅怀有大大的决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天黑了。趁着复伽会许多人集聚到食堂吃晚饭，舒雅就带着苏阏川和毗昙展开了行动。然而，就在他们好不容易杀了山寨入口的看守溜进山寨不久要过第二个坎的时候，他们被发现了，很快被团团围住。
　　苏阏川和毗昙皆握紧手中长剑，做好突围的准备。舒雅却是将剑收了起来，对复伽会的人喊道：“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公主……”苏阏川有些意外，不知道她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
　　“你们是什么人？”有人问。
　　“神国之，德曼公主。”说这话时，舒雅不知道自己的眼里蕴含着怎样的威严，令人震慑。
　　众人相顾而看，皆感愕然。

　　“听到没有？神国之德曼公主啊。”毗昙忙骄傲地说，“神国之德曼公主要见你们的首领，还不赶紧去通报？”
　　“新罗不是只有一位公主吗？”有人疑惑，很快笑了，补充一句道：“已经升遐而去的天明公主。”
　　“是啊。”另一人接话，“哪里来的德曼公主，我们都不知道啊。”
　　紧接着，众人一片哗然，多有嘲讽之意。不过，舒雅注意到，其中有人离开，大概是去通报了。
　　“竟然如此无礼！”苏阏川气恨不已，好想冲过去宰了几个杀鸡儆猴，可是，看舒雅脸上的镇定自若，他就把这股怒气压下去了，问：“公主，怎么办？”
　　“有人去通报了。”舒雅说，“我们或许可以跟复伽会的首领直接谈判。”

　　很快，一个头系灰色缎带长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子负手向背走了出来。复伽会的人管他叫雪地大人。
　　“雪地？”舒雅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再看那人的脸，她更是欣喜地发现，那人正是三年前大伽山上扬言要把自己卖给唐国商人后来又放了她的雪地啊。她不禁笑着大声问：“是雪地吗？万弩大伽山上的雪地大人？”
　　听言，毗昙也仔细地打量来人。雪地则走近舒雅，疑惑问：“你认识我？”
　　“不记得了吗？”
　　“还有我，”毗昙也想起来了，忙说，“被当做人质等待我师傅找到水源的我啊。”
　　经这么一提醒，雪地终于记起三年前那段过往，一时的感觉，唯有不可思议。不过，他对那时倔强的舒雅，倒是印象深刻得很。但他没有说什么，只问：“你们这次擅闯山寨，又是为了什么事？”
　　“噢，”他看到苏阏川和毗昙花郎的装扮，不禁警惕起来，却又装得不屑一顾道：“原来是新罗的花郎啊。”

　　“是你吗？复伽会的首领？”舒雅反问。
　　“你只管说明，有何贵干。”雪地并不回答，冷冷的样子和三年前没什么差别。
　　“在此之前，我要先确认你的身份。”舒雅很坚决，又问：“你是复伽会最终的首领吗？”
　　“是。”
　　“怎么看都不像啊。”毗昙咕哝一句。
　　雪地听了难免不高兴，嗔怒道：“有什么事赶紧说。”
　　“我要一个人。”舒雅也不管他是不是首领了，径直请求：“让我带走月川大师吧。”
　　“月川？伽倻人的叛徒月川吗？”雪地大为诧异，“他跟你有何关系？”

　　“发生什么事了？”这时，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在不远处的夜色之中乍现。他的头上同样系着刺有乌龟图案的缎带，只是那乌龟图案，大概是用金线绣制而成，比起雪地脑门上的银色……可见其身份也要略高一等。他缓缓走过来时，所有人都向他点头作揖以示敬重。
　　“月夜殿下。”雪地这样称呼他，看到他来，一时倒有些彷徨。
　　月夜，他才是复伽会的真正首领，因为他有着一个特殊的身份，那就是，他是驾洛国王的遗孤，最有资格担当复国之大任。
　　舒雅看他气宇不凡，容貌却是异常的妖媚，比起最好看的花郎苏阏川，也还多出许多女子的柔美来。但他目光里隐隐却是散发着莫名的寒意。

　　“这个孩子，自称是新罗的德曼公主，想要带走叛徒月川，一定是发疯了。”雪地简单地向他禀报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就下了结论说，“我这就让人将他们撵走。”
　　“山寨的规矩，乱闯误入的新罗人是要沦为奴隶的。”月夜看着雪地，怀疑而又带着点玩味问，“雪地大人今晚是怎么了？”
　　“其实，”雪地低了头，不好意思道，“这个孩子曾跟小人有过一面之缘……不是坏人。能不能放过他们这一次？”

　　“怎么没有重点吗？”不管雪地一片好心，舒雅打断他们，看着月夜胆大道：“我是神国之德曼公主，来此，是要跟你谈判的。”
　　月夜寒厉的目光方才落在舒雅的脸上，似笑非笑呢喃一句问：“德曼公主吗？跟我谈判？”
　　舒雅于是简单告诉他“御出双生”的故事。然而，听完这个故事，月夜却无动于衷，只好笑问：“那么，找回你自己的位置，怎么不去徐罗伐，倒跑到我鲁方谷来了？编出这种故事，指望我会放了伽倻人的叛徒月川又是什么道理？”
　　“我们不是有着共同的敌人吗？”舒雅不慌不忙，“遗弃我的人，杀害爱护我的天明公主的人，不也是你们伽倻人的敌人吗？”
　　月夜唇角的笑僵住了，他看进她的眼里，疑惑而意外。

　　“她就是我的条件。”
　　这样熟悉的声音突兀地打破沉寂的氛围。循声看去，舒雅等人发现，说话者正是金庾信。
　　“用我家族所有的土地，换取月夜郎对德曼公主的衷心。”金庾信一边看着月夜说着这样的话，一边缓缓走到舒雅身边，方才看她一眼。
　　他看她的眼神，除了爱怜，还有着许多莫可名状的情愫。不管所有人的惊愕和疑惑，他又对月夜道：“这是我们已经谈妥的交易不是吗？”
　　月夜不可置信看一眼舒雅，又看一眼金庾信，终于失望地叹息：“就算交出你家族所有的土地，你也还是选择背叛伽倻人。”
　　“不是背叛，”金庾信认真道，“是保护。”
　　听言，月夜神色冷冽，但是他，终于笑着吐出了一个字：“好。”

　　“月夜殿下，”雪地惊愕不已，“您这是答应像金庾信的家族一样投靠新罗吗？就算这个孩子是新罗的双胞胎公主，我们伽倻人，又凭什么对她衷心？”
　　“你不也说，”月夜望一眼舒雅，淡然道，“她不是坏人？”
　　“可是……”
　　“就这么定了。”月夜打断他，接着吩咐：“快去安排，将三羊州的伽倻人都转移到庾信郎家族的土地上。还有任何被剥夺土地的伽倻人，从此都将获得土地。”

　　这样一来，舒雅就有一股大的力量可以凭借。都是拜金庾信所赐啊。后来，舒雅和苏阏川等人才知道，金庾信的家族遭到复伽会威胁的那一天，金庾信就自投罗网了，并且毅然决定用自家的所有土地跟月夜做交易。
　　交易的受益人则是舒雅。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舒雅就派苏阏川去破庙接昭火到鲁方谷暂住。
　　方便之后，她又将金庾信叫到一边，问他：“你爹，舒玄公知道此事吗？如果他知道你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金庾信却打断她，面无表情道：“我说过，是为了保护伽倻人，也保护我的家族。”
　　舒雅觉得尴尬，但她还是强调：“就算这样，我还不是得了偌大的好处。所以，谢谢你庾信郎。”
　　金庾信看着她，眼睛里忽而涌出了一些晶莹的东西。
　　“庾信郎……”
　　就在舒雅感到莫名的时候，他突然上前，紧紧将她抱进了怀里。

　　“选择了公主之路，我就不能再像这样抱着你了，不能抚摩你的头发，不能拉着你的手，不能让你戴沙袋……甚至，不能叫你德曼。”他声音沙哑而哽咽，像是对爱人最后的赠别，“不能叫你德曼啊……”
　　“为什么？”舒雅想推开他看他的脸。但是金庾信抱紧她，没有让她动弹。她只得伸手抱住他，问：“为什么选择了公主之路，我们就不能……我们也可以举行国婚啊。”
　　金庾信听着她算是告白的话语，却是没有任何异动，还是抱着她，竟然落泪。当他知道彼此的爱慕之心原来是相互的，他却不得不舍弃，这种说不出的痛，也只能默默承受。
　　“选择了公主之路，就不可以。”他绝然告诉她。

　　舒雅不明白，这两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只是猜测：“你跟月夜还做了什么约定吗？如果跟复伽会有关，我宁愿不要他们的力量……”
　　“说什么傻话？没有他们的力量，你拿什么跟美实抗衡？”
　　听言，舒雅用尽力气从他怀里挣脱，看着他道：“果然跟复伽会有关。可是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选择公主之路，我们就不能……不能在一起吗？”
　　“不能。”金庾信还是不说明原因，只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但是一定要记得，我对你的真心，永远不会改变。从此，你是德曼公主，神国的德曼公主，也是我庾信所选择的德曼公主。”
　　“庾信郎，你是不是又开始死脑筋了？”舒雅忽然笑了一下，看他一阵之后便转身，意欲离开。
　　“德曼……”金庾信抓住她的手，一时很舍不得。
　　“以后的事，还说不定呢。”舒雅回眸，望着他认真道，“庾信郎死脑筋，我还能跟你一样死脑筋不成？现在就不要说这些吧，特别是，说得这么决绝，我听了也很慌张，很难受。”
　　金庾信再次抱紧她，在他的肩头说了声：“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不知是因为现在，还是因为将来。

　　这时，角落里一声“咳”响让两人的身体顿时吓得弹开了。
　　“雪地好像在四处找你，”毗昙双手抱胸有些漫不经心走出来，却是掩不住一脸灰暗看着舒雅，告诉她道，“说是月夜想单独见见你。”
　　“这就过去。”临走时，舒雅还不忘看一眼金庾信，完全不知毗昙神色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