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德女王》文晴

1、第一章：本主之惑

　　舒雅是古汉语文学的研修生，闲时喜好旅游，酷爱名胜古迹，时年得到驴友暑假要去敦煌的消息，她便做好充足的准备，随他们一道开始了新的旅行。
　　抵达敦煌，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她被深深地震撼了，却不是因为那令人称叹的莫高窟。

　　“好熟悉，”看着远处的沙漠，她不禁告诉身旁的驴友说，“就像我在那里生活过一样。”
　　“那里？沙漠里？”
　　“嗯。我现在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去那里，置身其中，仰望一下苍穹……不行了，我真要去了，心跳加速。”她掩不住这种心情的澎湃，不顾驴友的诧异之声，癫狂地跳下车，跑向远处，只觉万籁俱静。
　　她开心地张开双臂，仰头望着蔚蓝天空的明媚，踩着沙粒，欢乐起舞……不知天际，已然爬起了漫天风尘。

　　“舒雅！赶紧回来！舒雅——”

　　舒雅回神，发现黄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为时晚矣。

　　都说一向沉稳的舒雅那天有些反常，正如那天的沙尘暴，来得快去得快仿佛只为带走她的生命一样反常。
　　舒雅死了，然而，她的灵魂跨越时空，在千百年前的世界，以一种“借尸还魂”的方式，活了。

　　沙漠重新恢于平静，焕然一新。
　　不知何时，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打破了这片平静。沙漠之巅，有一个约略十二三岁的脏兮兮的身体从黄沙中爬了起来，两只眼睛惊恐地睁着，口里不自觉喃喃地喊着两个名字：“德曼……舒雅……”
　　小小的身体开始剧烈颤动，终于惊恐地倒地，没了思考。

　　“德曼？德曼啊……”
　　听到一个担忧的声音在用拉丁语喊这个名字，舒雅不禁惊吓地坐起身，一时看到三五名奇异装扮的中年男子围在炕前。
　　蓄着浓浓八字胡须的，是来自罗马的咔坦叔叔，他最疼爱德曼，经常给她带来各国经典的书籍……
　　金发碧眼的，是吉姆斯叔叔……
　　扎着两条麻花辫的，是欧吉叔叔……
　　还有……这些人都是德曼的朋友。舒雅知道，就像知道自己的人生一样。

　　“德曼啊，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咔坦问。
　　德曼……舒雅抬手发现自己已不是自己的时候，惊恐不已。更令她莫名的是，关于在这片广袤沙漠上成长的十三岁女孩德曼，她的所见所闻，她能听懂的几门外国语，舒雅都一清二楚。

　　在德曼的认知里，这片沙漠位于唐国西北部，商旅往来频繁；舒雅由此判断，这里既是离敦煌最近的所在，她，穿越到了唐朝初年，险象环生的沙漠之境。而德曼，会拉丁语，也会汉语，朝鲜语却是她的第一语言，她在沙漠中长大，以男装示人，俨然一个假小子，只有她的母亲和咔坦叔叔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孩儿。

　　“德曼？”咔坦见德曼痴愣愣的丢了心神一般，很是担忧。“德曼啊，你怎么了？你娘呢？”
　　“娘……”舒雅恍然想起，德曼之所以遭遇沙尘暴是因为被来自新罗的柒宿叔叔追杀。
　　她在沙漠上认识柒宿，听他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在唐国东边的朝鲜半岛，并列着三个国家，百济，新罗，高句丽。柒宿正是新罗第一勇士，但他为了追捕一个犯罪的宫女和一个孩子，追了十二年有余。

　　看多了英雄史诗的德曼听完这个故事，很是佩服他的执着和对国家对王室的忠诚。她带他到自己所在的交易集结地，住进母亲在那儿开的小旅店，打算介绍他成为罗马商人的护卫，以谋生路。可是就在昨天，这位柒宿叔叔竟要抓捕她，并拿剑杀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为了守护她，带她逃到沙漠，却还是摆脱不了柒宿的穷追不舍。然而，就在柒宿的剑即将斩下她母亲的头颅时，一场突如袭来的沙尘暴结束了这一切。
　　她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娘……”德曼的经历，仿佛是舒雅的经历；德曼的母亲，仿佛是舒雅的母亲。失去母亲的痛和自责，让她忍不住哭泣。那样守护她，一直伴她成长的母亲，终于因为她被黄沙掩埋，失了性命。
　　这样的痛苦，让她不知道自己是舒雅还是德曼。
　　柒宿，为什么要杀德曼呢，为什么要夺走她的母亲？难道，她和她的母亲，就是当年从新罗逃出的宫女和婴孩？可是，宫女和婴孩犯了什么罪，至于让一个国家的第一勇士穷追十二年？
　　舒雅也会觉得义愤，想到德曼的天真和乐于助人，想到她母亲的慈爱，她觉得她们绝不会是什么坏人。十二年前，在她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她情绪有所缓和之后，咔坦才拿出她的包裹交给她说：“德曼啊，这是你最后一样没有被黄沙吞噬的东西，千万收好。”
　　舒雅接过，像拿着母亲的遗物一般。
　　“我出去了，你早点歇息。”咔坦捣了捣她的头发，温暖地冲她笑了笑，眼眸深邃，似是鼓励她从今而后要更加坚强地生活下去。
　　“谢谢你，咔坦叔叔。”如果不是他带着吉姆斯和欧吉等人冒着危险去沙漠找她，捡回她的小命，多少年后，只怕她也会成为沙漠里飘散的粉尘。
　　咔坦还是那样笑着，终于走出屋子。

　　舒雅打开包裹，见到一些碎银，两本德曼认真看过的书籍——其中包括中国古代历书正光历，几套简单的衣物，欧吉叔叔送给德曼的火珠（放大镜），还有一把镶金的小匣刀。这把小匣刀，被金色的链子挂住，似乎伴随了德曼的出生，只是德曼的母亲从不让她拿出来炫耀。
　　小匣刀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舒雅看了许久，终于将其挂在脖颈上，贴身收好，接着，她拿出德曼母亲的衣物，不舍地捂进怀里，一时伤感了，却见一封信从衣物中滑落。
　　信封上面写着几个古汉字：昭火亲启。
　　这封信，是一个叫文弩的人在德曼还只有三岁的时候写给德曼母亲的。信中内容，不过是文弩让昭火一定在杭州张含大人家等自己出去办完一些事再回去找她。

　　母亲何以把那个时候的信留存至今？文弩……难道文弩是母亲的爱人？难道文弩……是德曼内心一直想念和期盼的父亲么？
　　“文弩。”舒雅喃喃念出这个名字。

　　这晚，她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还在沙漠上起舞的她，却因为一场沙尘暴失去原有的无忧生活，失去生身父母，失去二十一世纪的一切，也因为一场沙尘暴，她融入这个十三岁假小子的身体，不得不接受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实，接受从今而后，一无所有可怜的德曼。
　　再看一遍文弩写给昭火的信，舒雅的内心不禁萌生了一个想法：她要找到文弩，然后弄清楚，本主德曼和德曼的母亲昭火，何以招来新罗第一勇士柒宿穷追不舍的追杀。

　　翌日早晨，舒雅站于高处向东瞭望，见到漫无边际的戈壁，她更加坚定心中那个念头。她想，如果是德曼自己，她也会做下这样的决定吧。

　　“德曼。”咔坦不知何时从舒雅背后出现，一手抚上她单薄的肩膀问：“你在看什么？”
　　“唐国。”舒雅答。
　　“唐国？”咔坦惊疑。
　　“我要去唐国，找一个叫文弩的人。”
　　“文弩？是你的亲戚吗？”
　　“我不知道……或许，是母亲的朋友。”
　　咔坦即没有多问下去，只是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带你去罗马。你不是一直想去罗马吗？”
　　“现在我更想去唐国，找到文弩……谢谢你，咔坦叔叔。”除此之外，舒雅不知道还要怎么对德曼在这个沙漠中最好的朋友表示感激。跟着咔坦去罗马，生活该是不会有太多的艰辛，但她，偏偏要选择一条孤独而充满险阻的沙漠之路。或许，这跟她本身喜好旅游也有关系——性情如此。

　　准备好穿越沙漠的行囊，舒雅就要出发了。临行之前，咔坦送给她一顶男孩儿的帽子，嘱咐她道：“一个人出门在外，记得保持男装，小姑娘家容易遭坏人欺负。”
　　舒雅摁了摁帽子，将其戴得更紧一些，咧嘴笑了，满口答应。
　　“有机会我会去杭州找你。”
　　“不。”舒雅忙说，“杭州也许不是我最后要去的地方。如果找不到文弩，我最后要去的地方，应该是新罗的王城徐罗伐。”
　　“噢？那有机会的话，我就去徐罗伐找你。”
　　舒雅只是笑。前面等着她的，是一条艰险之路，她甚至不敢回应这样简单的约定。

　　看着她骑着骆驼在沙漠上渐行渐远的身影，吉姆斯和欧吉忍不住嘤嘤地哭了，咔坦也眨了几下眼睛……他们都很担心这个孩子。

　　大半年过去，正值阳春三月，江南美景，美不胜收。杭州东城门外，舒雅忍不住跳了起来，一边大呼：“到了！我终于到了！”
　　进出城门的唐人见状，皆回头张望，好似很久没看到乞丐一般。
　　舒雅方才定了定心神，稍稍忍住内心的激动，默声念：“到了，我终于到杭州了。”
　　想到大半年来一路的艰辛：十三岁的孩子，无依无靠独自上路，几次险些被风沙掩埋，几次上当受骗，几次遭遇强盗抢劫，几次经历天气的恶劣，几次……险些失去生命。这会儿看到杭州城，她难免忍不住眼框里的泪水。

　　她急切地来到守城士兵跟前，询问城里是否有一个叫张含的大人。
　　“哪里来的小乞丐，竟打听起张大人？还不滚一边儿去！”守城的士兵很凶。不过，从他的话中，舒雅至少了解到，杭州城内，确实有张含此人。因此，她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后悔，反而拿出文弩写给昭火的信，让士兵看，一边告诉士兵说：“昭火，看到没？她是我娘，在张大人府中住过的。我也在张大人府中住过，那时我才三岁。”
　　“什么昭火？不认识。快点滚，越远越好。”这士兵看来没什么耐心，不把信看完就将其揉成团丢到了地上。
　　舒雅很快将信从地上拾起，撇了撇嘴不理士兵了，心想自个儿进城找去，却不料刚迈开步子，后面的衣服就被那士兵给拎住了。
　　“你去哪儿？”他蛮横地说，“杭州城是乞丐能进的地方吗？我让你往那边滚。”
　　舒雅无奈了，知道多说无益，便也没有跟他争执，只是以退为进，暂且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此文是看过电视剧《善德女王》之后有爱而写，虽是同人，但故事完整，没有看过该电视剧的童鞋也可放心观赏。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