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传说（原《脉脉此情谁诉》）》陵枣儿

54、平凡的幸福

　　众人屋中落坐，舒陵已经镇定下来。这大半年的时间，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多这么一次惊吓也不算什么。她并没有做回答，只是细细观察着香傩，心里琢磨，她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果木大妈忙上忙下，又是招呼水果，又是端茶送水，往日里精明强干的商队总领形象，这会儿消失殆尽。她忍不住用手抹抹额头上流下的汗水，心中暗骂，什么鬼天气，居然这么热，搞得老娘汗流浃背。
　　心里盘算的同时，手脚也没停下，从下人手上接过新摘的葡萄，就打算送到香傩和舒陵的桌上。果木大妈临时长了一个心眼儿，谨慎的判断一下形势，最后决定，这趟雷的事情还是交给英勇无畏的香华少长来做。于是一倒手，盛着新鲜水灵的奶白葡萄的瓷盘，放在香华身边。

　　香华少长对待喜欢的人向来豪爽真诚，没那么多计较，哪里会注意到妹妹香傩和舒陵之间的古怪。直愣愣的把盘子递给妹妹：“新摘的，挺好。”

　　香傩向舒陵安然一笑，一边接过姐姐递来的盘子，一边状似挑拣的取了一颗，嘴里还说道：“按说莫姑娘是客，理应先挑。不过，我想莫姑娘也不会拘这点礼，是吧。”

　　舒陵接过又递给自己的盘子，从中一下取出一小串，却转身递给邻座的川玉，这才回答道：“葡萄这样的小事，舒陵当然不会介意。但是有些事情，若是涉及到他人，却还是要拘一拘的。”她看向香傩的眼神坚定果决，不容怀疑。

　　香傩看着舒陵的样子，掩住嘴轻笑，说了一句，“有意思。”就用眼角一瞟川玉。“莫姑娘的答复，香傩明白。不过……我决定的事情，如今也由不得你。”又顿了一顿，“看样子，你们还要待上一段，我要是不好好招待招待，也太说不过去。川玉公子，你说是吗？”香傩的问话突然转向川玉。

　　川玉面色如常，但舒陵和香傩在院中的对话，别人听不见，他可听得见。现在，香傩的意思无非是把火引到他身上来。“少主尽地主之谊，我们谨遵为客之道，日后宾主尽欢，大家才好聚好散。”他的话言简意赅，无可挑剔。

　　舒陵听后眼里含着笑意，香傩微微一滞，神情略有不爽，但转眼间又云开雾散。“好啊。我今天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在这儿耽搁了。莫姑娘和我甚是投缘，送送我如何？”说着，香傩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舒陵眉心轻颤，但心里也放下负担，觉得还是该把事情说个明白。于是她也站起身跟着香傩一同离开。

　　走出院子，香傩屏退其他人，挑着眉峰，仔细看着舒陵问：“怕了？”

　　舒陵摇头，淡声道：“非也。少主要做什么，舒陵管不了。所以舒陵也没有权利把其他人莫名其妙的卷进来。我娘亲教过，‘己之不欲，勿施于人’，还请少主见谅。”

　　香傩“哎”的一声叹了口气，“中州的女人，一个游戏都这般看重。算了，不比就不比。”舒陵刚刚露出喜色，香傩又说：“你们不陪我玩，我自己玩。就全当是考验你们这对小情人吧。呵呵，这主意也不错。”说完，她摆摆手自己走了。
　　刚走出几步，香傩回过头来，对还在原地没动的舒陵说：“回去告诉你的那位公子，小心守住自己的心，千万别为了我失魂落魄。”

　　舒陵哑然，暗自摇摇头。这，这是碰上了什么人啊。她转身往回走，不禁想到川玉强健有力的怀抱，温柔体贴的照顾，于是鼓励自己说：“莫舒陵，自信点儿。别被人家一两句话就自乱了阵脚。”然后，她挺直脊背，轻轻拢拢两边的发鬓，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迈开轻快的脚步，脸上带着恋爱中，少女特有的幸福表情，心情愉悦的走回去。

　　第二日，川玉正式开始上窑，明音和舒陵保存凤凰土和凤凰花的使命终于结束。

　　杜云疆一心扑在夺取圣火的事情上，他暗中吩咐九瑶，要从卡加身上探听出所有消息。九瑶依言，每日都和卡加四处游逛，时而旁敲侧击，时而装傻充愣，必要时还要卖乖取巧，把卡加糊弄的满心欢喜，只道是九瑶对自己也很有情意，越发殷勤体贴，嘘寒问暖。

　　九瑶不是冷血的女人，和舒陵他们相处旧了，都产生出似姐妹般的情谊，何况面对卡加的赤诚真情。说不感动那是骗人，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追随了主人，今生今世唯有把所有感情交付与主子才是。对于卡加，她唯有歉然。

　　杜云疆也没有闲着，他再次发挥自己打通关系的能力，先通过果木大妈的介绍开始，一层一层，既巧妙又迅速的和一些人物搭上关系。凭他十几年玩弄人心，通过利益关系相互制衡的手段，一个在他的计划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人，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明音偶尔出去逛逛，想不到竟引来热情的鲜衣族少女的追逐。他想到当初在西塞边城时，川玉丢下自己，去追舒陵他们使出的招式，自己也依样画葫芦，腾空而起，摆脱各色美女的围堵。谁知适得其反，此举被认为是武艺出众的标志，美女们更是应验了果木大妈的话，天天上门拜访，吓得明音只好和独自养伤的阮宁山猫在一起，唉声叹气。只不过，一个感叹圣火族的女人太不矜持，一个感叹自己伤了脸面无法拥抱美女。

　　舒陵每天傍晚，日头偏西时，才去给川玉送饮食和净水，顺便帮忙收拾一下本来就很整齐的小屋。
　　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那是因为圣火在日落后特别活跃，温度最高，虽不易掌控，但是鉴于凤凰土的特殊性，也只能选在夜间烧制。
　　因此，川玉每日夜间看窑，白天补眠，下午时分才起身，还需要烧水净身。舒陵自然要再稍微晚些，才能送东西过来。

　　每天这样往来，看着川玉吃下自己亲手备制的饭菜，在他睡觉的窗前换上新采的一束野花，擦一擦本就一尘不染的桌椅……这一切，看似平凡普通的举动，却让舒陵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朴实无华的幸福。

　　没有肢体上的亲密，但却无形间拉近两人彼此的距离。舒陵甚至在心底偷偷设想，也许几十年后，自己成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川玉也成了垂暮之年的老公公，两个人依然坐在炉火旺旺的窑边，温情爱意婉转悠长……想着想着，她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羞涩和心醉的甜蜜。

　　“咳嗯，”舒陵的遐想被川玉善意的轻咳声打断，“舒陵，想什么呢？”川玉放下碗筷，好奇的问。

　　舒陵有些难为情的吭叽半天，也不好意思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川玉理解的笑笑，也不深究，只是说：“你每天都过来帮忙，要是累了烦了，换别人也是一样的。”

　　舒陵急忙解释：“不是的，我只是想到了将来。”说着，舒陵大胆的看着川玉的眼睛。

　　“将来？”川玉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是眼睛里不易察觉的暗了一下。“你年纪小小，想的倒远。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今天早些回去吧。”

　　“不嘛，我想陪着川玉烧窑。”舒陵一没留神，撒娇的语气和心里话脱口而出。

　　两人皆是一愣，舒陵笑着低下头，川玉也微笑着伸出曲起的手指，轻弹在她的头顶，爽快地说：“行呀，留下吧。”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川玉和舒陵已经静静的坐在土窑前。川玉聚精会神的注视着窑壁上一个洞开的观察孔，舒陵则贪婪的目不转睛的注视川玉——略微突出的眉骨，长而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轻抿的薄唇，还有舒陵最喜欢的线条完美的下巴——她怎么看也看不够。原来以为他离自己那么遥远，仿佛高不可攀，如今竟触手可及。

　　舒陵静静的凝视着川玉认真投入的神情——那是另一个川玉，一个和平时云淡风清、温和闲雅的出世公子完全不同的人，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一滴晶莹的汗珠从川玉的脸颊无声的滑下，川玉正打算用袖口去擦，却看到已经递到眼前的汗巾。他转头向舒陵感激地一笑，伸手刚要接过汗巾，两只手因为一瞬间的触碰，同时使二人的心底一动。

　　川玉和舒陵的手都停在半空，望着舒陵在青色炉火的映衬下，摇曳生辉的眸子，川玉几乎脱口而出：“你要不要帮我擦？”

　　“好一幅你侬我侬的画面。”

　　两个人突然从暧昧的氛围中惊醒，惶惶的看向声音的来处——香傩，一身浅色衣裙站在门口，手中提着篮子，眼里带着戏谑，带着了然，还带了几分羡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