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春水》蝴蝶绿

4、重逢

　　四重逢
　　南小玉自昏迷中清醒过来时，他仍然躺在原地，而身边那个不良大夫正在一口一口优雅地喝着上好的碧玉粥，全然没有顾及他这个病患。
　　浑身上下，仍然疼痛不堪，所以他吃不准到底他是好了还是没好，不愿意回想刚才惨不忍睹的治疗过程，他没撑过一半就彻底昏迷了，他更加不清楚这位性子阴晴不定的大夫会不会又附加了什么手脚上去，尽管他就是醒着也发现不了异样。从上一次的惨痛教训里他就知道了。
　　“你会治好我的吧？”想了半天，南小玉终于想到一个比较温和并且他可以接受答案的问题，毕竟好像还没有出现夏蝉治不好的病人。
　　“看心情吧。”享受过美食之后的夏蝉啜了一口龙井，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说实话，在一个鲜血淋漓的病人面前享受美食还真需要那么一点点动力。不过撇一眼外头密密麻麻的病人，夏蝉觉得起码目前这样还是可以忍受的，总比被外头那群人骚扰来得好。
　　“你在生气？”南小玉小心地观察着夏蝉的脸色，一如既往的，他没有看出什么。夏蝉的神色永远平静而且幽远，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稍微温和的，但是委婉地不动声色地拒绝过近的接触。
　　夏蝉很美，当然南小玉自认为是个英俊侠士，好吧，或许侠士称不上，但英俊是肯定的。但夏蝉的美丽是另一种形式的，他的五官并不偏向过于阴柔，然而也不阳刚，而是中性的，十分精致，有一种不属于尘世的美丽，皮肤偏向苍白，神色淡雅，永远举止得宜，不会有任何失态。
　　即使，他喜欢捉弄人，还是有人一次又一次上当，因为你永远无法从他的神色看出任何端倪。你也不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永远口是心非，然而姿态大方，你挑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即使明明白白知道他不过是信口开河。
　　因为哪怕一次，你相信或者没有相信，只要选择错误，结果都是惨痛无比的。
　　这种让人咬牙切齿的性格实在让人莫可奈何。
　　“哼哼。”夏蝉随便哼了一声，神色淡漠。默默品茶。实际上，对于夏蝉而言，也无所谓生不生气，他当然讨厌别人不爱惜自己的小命，但命到底是别人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身为大夫的他，当然希望病人能够爱惜一点。虽然那样的希望甚至比不上他想要再来一碗碧玉粥的热切。
　　这大概是肯定的意思吧？南小玉猜测着，很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讨好地近乎谄媚：“夏夏……”
　　夏蝉的手一抖，一刹那之间，南小玉似乎看见那张万年不变的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而一晃而过，迅速得让他怀疑这是否是错觉。他很清楚这不是他可以问的问题。他们之间的交情，或许连交情都称不上，只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尽管他不自觉地依赖夏蝉，信任他，甚至偶尔没事来看他。
　　夏蝉一次也没有主动过，他只是始终在这儿，不远不近，亦不会有任何举动，他会听他倾诉，他也相信他绝对可以信赖。然而夏蝉呢，他有没有一点信任他？他从来不提自己的事，也不提过去的事，从过去到现在，仿佛都不存在，只余下面前的这一个夏蝉。让人觉得，这样一个人，薄凉淡然地可以随时抛弃一切。
　　夏蝉回复到平静无波的神色，没有人知道蕴藏在那样平静安宁的神色之下掩藏了怎样的思绪，什么样的惊涛骇浪。越是平静的海面，底下的波涛汹涌便越是惊人。
　　吹了口茶叶，终究还是开了口，“以后，不准这么叫，小玉，否则的话……”
　　医馆外面忽然传来很久不曾有的骚动，远远近近地听到一个清亮的嗓音：“夏夏，夏夏——”
　　夏蝉的淡然终究还是破了功，手一抖，他最爱的碧玉杯跌落在地上，“哐当”一声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那张美丽得不似凡人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人气，淡淡地浮起一抹宠溺的怀念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丢下他，转身，离开，走向那个清清亮亮的嗓音的主人。
　　这是南小玉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笑容。
　　然后，是无可救药的沉沦。
　　以及，永无止尽的心痛。
　　最后，是无药可解的相思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