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
那是一幢灰白色的大房子，外墙上布着错落序乱的彩色马赛克玻璃窗，尖耸向上的圆锥屋顶像是要刺进天空般笔直朝上，在顶端的地方确立着巨大雪白的十字架——这是一座教堂。
有着苍青色微卷短发的少年正弓着身体蹑手蹑脚的在丛丛迷迭香和薰衣草之间钻着，跟在他身后的深棕色长发少女神色不安的回头看了看教堂，又再小声的说：“真的要这样么少爷，卡梅莉娅小姐会处罚我的……”
“哦别担心了多丽丝。”少年回头做了个鬼脸；“上帝一直站在好人这边，相信我。”
“可是蓝宝少爷……”您上次这么说完以后她就悲观了三天的禁闭啊！多丽丝·格纳邓一脸哀怨的看着她的少爷，可是她的少爷并不打算听她的，反而依旧很悠闲的往前钻着：“好了别说了，你不想跟着我就回去呗，反正我是要去旧街区，你跟着我才觉得不好办呢……”
“哦不，你可千万别再去哪儿了！”多丽丝差点儿要喊起来；“看在上帝的份上，这要让人知道卡普安亲王①的继承人居然跑去了旧街区……哦上帝啊，想想吧少爷，您的姐姐、卡梅莉娅小姐绝对会扒了我的皮的！”她紧张的都冒冷汗了，快走了几步拽住了少年的衣袖；“可怜可怜我吧少爷，好歹我是您最亲近的仆人，就看在我五岁来到您家辛苦给您当牛做马的份上，即使您要去农庄看看都好，可千万别去什么旧街区！最近可乱着呢，求您了！”
已经窜出了丛林的少年回过了身，满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多丽丝，最后他耸了耸肩：“哦好吧多丽丝，那么按你说的，我们去庄园附近走走吧。”
那一刻，本来似乎要哭出来了的多丽丝立刻就笑了：“哦当然，当然少爷，我很乐意陪您在附近看看。”至少这样卡梅莉娅小姐最多只会瞪她一眼，上次把这位小少爷放去了旧街区可是害她被关了两天的禁闭糟糕得不能再糟了！
蓝宝扭头朝右边的街道尽头看去，颇有些舍不得的抿了抿嘴：啊，原先还想再去一次那个杂货铺呢……
但在多丽丝兴奋的引路下，他只能往左边走去，毕竟在想玩儿，他还是会考虑到多丽丝的安危更多些，像他这样不经姐姐首肯就乱走的大少爷即使回头不被姐姐说什么，他身边的多丽丝却一定是要受罚的……这就是规矩家里可笑的规矩，犯错的明明是他，可最终受罚的却是身边的仆人……当然，在这一自尊心为荣的主流社会里，不少的人即使是身边的仆人受到了言论也都会感同身受似的觉得耻辱，继而发展出不少可笑的事件来，同时的也给了很多的人狐假虎威的机会。
蓝宝就不止一次地发现那位负责他饮食的老妇人借着他的名义去跟照顾姐姐饮食的那个大姐姐抢夺比较好的食材……但是那个总以‘我可是在给未来的亲王做饭’为幌子的露娜迪亚夫人总也说不过姐姐的伊莎贝拉就对了，无论她用什么法子，伊莎贝拉·法丝缇娅也总能给她堵回去，很多时候被关在家里学习各种知识的蓝宝最大的乐趣就是——躲在厨房那扇木窗外下边偷听里边伊莎贝拉跟露娜迪亚夫人的激昂对话，每每都能听到伊莎贝拉那来自于贫民所特有的粗俗反驳时候，他丝毫没觉得伊莎贝拉很失礼，他甚至认为这很有趣……尽管有次他不小心在跟多丽丝说话的时候带出了一句，接着把他胆小的女仆吓得一脸惨白，他都没认为伊莎贝拉是个粗俗不堪不该深交的人。
而伊莎贝拉正是来自于旧街区。
“少爷，请别走神，当心脚下。”看着因为不能去纠结去走动而心不在焉的蓝宝，多丽丝多少有点而觉得愧疚，当蓝宝再一次要因为走神一脚踩向石板路面上的一个小坑的时候，她不由得提高了些声音提醒他；“您要真的很想去，下次跟卡梅莉娅小姐要求一下吧，相信她那么的爱您总归是会答应的。”
“……我情愿相信高博特从未拔过剑，多丽丝。”蓝宝在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之后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但你知道的，高博特是王国里最强的骑士。”
“……别这样少爷，我认为小姐对您真的挺好的。”多丽丝真诚地看着走到了她旁边的蓝宝，目光里隐隐透着些狂热；“她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太好。”
“哦是的是的当然。”蓝宝翻了翻白眼；“直到我现在十三岁也还把我关得死死的，这是多么伟大的爱啊，她只差没把我锁在她身边了，对么？”
“那是因为这两年外边动荡太大了，卡梅丽娅小姐是在为您的安危着想。”多丽丝看他这副愤愤的模样忍不住还是多说了起来；“您要知道你的地位有多尊贵，要是您遇到了什么，亲王一定会痛不欲生的，卡梅莉娅小姐也将伤心欲绝，更何况您……”多丽丝在说到这一局的时候声音忽然止住了，她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蓝宝，紧接着开始道歉：“对不起少爷，对不起、我……”
蓝宝也显得沮丧而又颓废起来，但他仍故作轻松似的挥了挥手：“什么呀，你没做错什么呀，没事没事……”然后抬起头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前头；“还有多远啊，多丽丝你可别带错路了，我等会还想早点溜回家好让爸爸帮我跟姐姐打马虎眼呢……”
话题被蓝宝自己扯到另一边去了，多丽丝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在心底感激着他，记着他的话说道：“还有的走呢，回去的时候您可以坐马车，我记得农庄上有提供您乘坐的马车，那样就快了……”最主要是卡梅莉娅小姐向来祷告很花时间，恐怕到结束发现少爷偷溜了也至少还要一小时……多丽丝默默地祈祷着，但愿小姐今天心情非常好，神父能多跟小姐聊聊让小姐没空来发觉……万能的主啊保佑她吧。
谁让她跟了这么个小少爷呢。
十年前她被卡普安亲王在外边捡回了庄园，当时因为她正发着烧，并且一直高烧不退，亲王甚至觉得她没救了的时候她又奇迹般地好转了，但是醒过来以后很多的事情都记不得了，看着她太可怜了，亲王便把她留在了庄园里，让她当起了蓝宝少爷的女仆。
当时还只有一岁多的小少爷却没把多丽丝当女仆对待，而是当成了一个玩伴，一个可亲的大姐姐。
这也是为什么身为一个女仆的多丽丝赶在蓝宝面前如此无礼说话的原因——因为蓝宝直到现在也还是把她看成一个友好的大姐姐——至少比他的亲姐姐卡梅莉娅要友好得多。
诚然，缘由绝对不止这一点儿。
仅仅只是小少爷的话还不足以庄园里的人对多丽丝如此客气，她必经之外头捡回来来历不明，没有父母的家伙。
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亲王对多丽丝也很不错，大约是因为她正好跟卡梅莉娅小姐同龄的缘故，亲王对她的态度是非常宽容的，在她初初来的时候，什么还不懂得她犯过不少的错误，管家总要处罚她的时候亲王都会说——“还是孩子呢，慢慢教，何必动不动就处罚她呢……”——这样的话来解救她。
多丽丝也是后来听庄园里一个比较老资格的女仆说的了，其实有些姑娘家里世代都是这庄园的仆人，所以大部分早早就进到了这里工作，以赚取金钱养家。
小的也就跟她一样大，但是做错了事无论大小，都是要按规矩受鞭刑的，她算是有史以来唯一的例外了。
这让多丽丝受宠若惊，可以说上个月因为放任蓝宝少爷去到了旧街区看望生病的伊莎贝拉回来后受到的禁闭，那是多丽丝到现在以来受到的第一次处罚。
本来是要被处以二十鞭，可这一次仍然是亲王发了话，小姐有其实没那么狠心，她才被改为禁闭关了两天的。
仁慈的主啊，感谢你让她遇到了这样温柔善良的一家人，要是换成其他的贵族家庭，三岁的孩子也知道多丽丝现在一定已经跟仁慈的上帝喝茶去了。
一排排的长木椅，圆拱的天顶向上是彩绘的马赛克玻璃，两边的墙上也排着马赛克窗。
深紫色长刘海的年轻男子步伐轻捷的垂着眼眸走向了坐在考前第三排位置的少女，随即压低着声音说着：“去庄园下属的橄榄种植区了，多丽丝在他身边。”
青年的嗓音有些阴柔，还带着点鼻腔，听在耳里软绵绵的感觉像是说话的人还没睡醒。
金棕色的头发辫成两股绾成发髻在脑后的少女微微颌首，深绿色的眼里透着淡漠的看着前方正在咏唱旧约的神父，动了动嘴唇说：“让肯迪尼跟着他，高博特。”
“是的，我已经安排了。”高博特·特莱斯向着少女做出了45度的鞠躬，这个动作带动了他别在左侧的长剑也都跟着动了动，然后他才又直起了身，眼神如同他所侍奉的主人那般淡漠的看着前方，还是那副没睡醒似的腔调说着：“叙拉古伯爵②要为他的明珠庆18岁成人，请帖已经抵达公馆，亲王决定亲自过去……”
“……你不说我也要忘了。”少女微微一愣之后淡淡的微笑起来，眉眼柔和了许多；“下个月艾琳娜③姐姐就要十八岁了啊。”这么说着少女的眼中流露出了些许感叹；“彻底成人了呢……”
“请原谅小姐。”高博特还是那么的淡漠，仿佛处身世外；“一个人是否承认与年龄无关，决定性取决于他的行为。”
少女不由挑了挑眉毛，但目光仍旧逗留在神父身上：“哦……？”
宝石蓝眼眸的高博特微微动了动眼珠留意身后：“……那里一向是鱼龙混杂，明珠要是滚进脏水里，再想装回宝匣也是会很困难的。”
少女微微地垂下了双眼，长长的睫毛因为光线的缘故在她的眼下打出了阴影：“那就把脏水抽干，没了脏水什么都混杂不了。”她稍抬起了头，昂着白皙的脖子像是天鹅曲颈一般，然后露出了倨傲的笑容：“这样不就好了么。”
高博特淡漠的目光在这时才没有了，他像是受到上帝洗礼般的狂热教徒一样虔诚的看着少女，用一种带着颤抖的嗓音说着：“哦是的，是这样没错，我的主人。”
少女把耳边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带着那倨傲的笑容站了起来：“回去吧，既然父亲要去，看来我会很忙了。”
现在是1852年，自从卡洛·费朗杰里④1849年征服了整个西西里之后，费迪南多二世展开了长达两年之久的政治对立裁决，时至今年春天已经有两千多名革命者或持不同政见者被投入监狱，作为曾经面对面跟费迪南多二世谈过立宪理念的卡普安亲王，在这个时候可谓是如履薄冰。
尽管亲王是国王最疼爱的弟弟——唯一被封王的弟弟。
但在这个手足向来不如权威的王朝里，谁知道国王殿下现在到底是会用什么样的借口来革了亲王的称号收回他的领地呢？
已经感到自己地位岌岌可危的亲王，在这个时候又恰好逢上弟弟叙拉古伯爵看似为女儿庆祝成人，实际上是在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请帖的时候——毫无疑问他选择了紧紧抓住。
在祷告完成之后，少女结果了高博特递给她的翠绿色礼帽带上，在年轻的骑士的引领下登上了马车：“绕一圈再回去，我那愚蠢的弟弟现在铁定还在玩呢，可不能比他早。”
“是，卡梅莉娅小姐。”驾车的车夫大咧咧的笑着，胡子拉渣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他本来的样貌，倒是一双咖啡色的眼眸非常有神，在看到高博特也坐进马车关上门后，他高声的喊了一声：“哟——！”接着一样马鞭，马车便以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前行驶了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