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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万剑之庄 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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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里屋谈。”叶孤城看眼面色依旧苍白,却没了刚才气若游丝的男人,瞥了眼小小的孩子道,“你们俩儿在这儿呆着。”
叶长离无聊的扁扁嘴,和苏月伶无奈的对视一眼,拉长了声调的应了声,几分惊奇地看着那快要死的男人居然安安稳稳的站起来,步履无声的跟着他们进入了内室。见他们都消失了踪影,叶长离才小声的和苏月伶耳语,“是骗子,这不是贼喊捉贼么?”曲了手指的敲在叶长离的额角,苏月伶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喝你的水。”
嘟嘟嘴,叶长离百无聊奈的趴在桌子上,两小腿离地的晃着,昏昏欲睡。
屋子内,四个人各占一方的坐着,气氛安静得如离弦的箭。
江珀莘软软的靠在椅背,目光凌厉地道:“铁伯伯,苏尚雪以及舍弟是谁杀的。逆雪剑,到底在不在你们手中。”
“苏尚雪是江宗玉杀的。”西门吹雪未曾抬眉,淡淡的说,仿佛对面的江珀莘就是一个空气,“江宗玉是我杀的。”他不屑说谎,也没有理由去说谎。杀了人便是杀了人,像他们这样以剑为生的人杀人不过头点地罢了。
而江珀莘也相信西门吹雪说的话,又问道:“那么铁伯伯呢?不是你们杀的么?他临死前写了……你们的名字……”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杂乱无章的心跳,那种答案呼之欲出的杂乱心跳。
西门吹雪依旧的垂眉,修长且好看的手指交合着随意放置在身前,只是唇角的弧度是那么明显的讽刺。叶孤城也在笑,和西门吹雪相差无几的笑意,却是睨了一旁做旁听的陆小凤,“你说,江宗玉擅长什么?”
“临摹。”陆小凤的眼睛很亮,似乎汇聚了最璀璨的光辉般,熠熠生辉地看着身子瞬间颤抖的江珀莘,“只是这其中缘由,恐怕只有江庄主能够明白了。你也不想将丑事化开,让万剑庄从此名誉扫地对么?而我们也相信,以江庄主的能耐,是会处理好这么件事的对吗?”一连几个问题,陆小凤没有给江珀莘喘息的机会,双眸虚眯了下,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至于逆雪剑,是否真的存在想必江庄主的心里……也一清二楚。”
逆雪剑真的存在么。慕名的江湖人士一定会说存在的,因为他们需要一把剑来让自己名震江湖,摆脱那默默无名的低下身份。他们,像西门吹雪一样、像陆小凤一样的人只会说可能存在。毕竟世上存在的东西可能不存在,而不存在的往往都是存在的。
沉默片刻,江珀莘叹息着仿佛将韶华一同叹出,苍老得几分令人难以置信,“你们走罢……”
逆雪剑存在么?闭上眼的男人似青花瓷易碎,软得无骨般靠坐在檀木椅之中,许久方才睁开眼,视线空洞得令人几丝心疼,“麻烦西门庄主和叶城主,以及陆侠探了……”
其实,从来都没有逆雪剑。从很小的时候江珀莘就知道这个现实,只是爹娘教会了他说第一个谎言,然后他只能继续地、继续地说这个谎言。说到把一个谎画成圆形,说到这个谎言被拆碎,说到生命的尽头。现在这个谎已经没有必要存在了,与他一起支撑的人弃他而去,一切、一切一切都该说尘埃落地。
“你,打算怎么处理?”微微犹豫,陆小凤双手握着茶杯,视线紧紧盯着江珀莘的言行。
没了谎言,怎么处理都可以不是么?不过是再说那么一个谎言来完成另一个谎言。想到这儿,江珀莘笑得几分凄惨,收回视线地看看这出众却各执一方风华的三人,“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不会将你们拉入水的……”即使自己想,似乎也先得无能为力吧。微微眯起双眼,江珀莘支起身子,稍许倾前,“还是说,陆小凤你舍不得我?”
这么句话说得无厘头,无言启唇的陆小凤暗骂这个江珀莘神经质,好端端的怎就能扯上这么个话题。只差没翻白眼的率先起身离去。仿若未闻的西门吹雪见陆小凤略带不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神色微微偏暗地瞥了眼安稳坐着的叶孤城。
“西门,可我想和江庄主单独谈谈。”叶孤城浅笑着却是不看西门吹雪的表情,微抬眉,淡得不起波澜的视线锁定在江珀莘身上。无杂质的冷淡看得江珀莘似如履薄冰,袖内的指尖嵌入细嫩的肌肤,白得变灰。
一个人的差距,一个眼神的温度,原来人死可以是各种死法,比真正的死亡还要来得生不如死。江珀莘浅浅呼吸,冷汗无声无息的浸湿了亵衣,湿黏的感觉犹如万虫钻心般令他觉得难以忍受。可江珀莘知道自己不能动,不能有半点的退缩,假面早已在回神之时覆盖在最真的表情上。
他笑,是苍白死灰,是比女子还要弱不经风的小家碧玉。江珀莘无疑是男人,一个即使有着偏柔五官也不会令人混淆性别的男人,可他这般的表情却不会有冲突,反倒是别样的理所当然。
在没收到最初始的丹信前叶孤城和江珀莘是只知互相姓名的陌生人,即便现在他们也一如既往的是陌生人。那陌生人和陌生人又有何可谈?西门吹雪沉寂地看了一眼那张鬼斧刀工的精致侧面,低沉吟的起身离开。
他们谈什么,西门吹雪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既然最初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也就毫无再留下的意义。即使这般的说服自己,西门吹雪却是在转身之时眉尖轻蹙,幽黑如渊的双瞳底掠过阴鹫的冷凛,暴风雨前的宁静,黑暗永远狂狷得不带声息。
看着离去的白色清冷身影,叶孤城无意义的弹了弹袖口,一节鲜嫩的竹枝自他袖子滑出来。
翠色的绿,指如玉。
竹节上新抽的叶还卷着的未展开,圆润的指尖上近乎透明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拨弄着新叶,慢慢地将叶子拨开,拨得直直的。绿得娇艳欲滴。
太过艳丽的颜色,绿得人心慌慌。
“不知,叶城主要谈什么?”开了口说了话,江珀莘才惊觉自己嗓音的干哑,每吐一个字便觉咽喉如针刺般痛。
叶孤城只是一脸笑得高深莫测,黑白分明的眸瞅着分明怕了的江珀莘。不过眼神,不过玩弄人心的手段,不过微微的施压,不过低劣得无法再低劣的手段,却足以达到最好的效果,何乐而不为?所以叶孤城玩得正愉悦,而江珀莘便是他掌心里的白老鼠,可怜而无辜,空有聪明却无力回击的白老鼠。
瞧着那连都唇色惨白的江珀莘,叶孤城将竹枝在指缝间转了个圈,“帮个忙而已。当然,我也会帮江庄主一个忙作为回报如何?”分明不是询问,却偏生用着询问的口吻,森森的渗着寒气。
大约指尖划破了肌肤,黏滑的感觉绕着江珀莘的手指,“互相帮忙?难不成叶城主能给一把货真价实的逆雪剑不成?”窒息萦绕在心口,被逼到角落的感觉着实不好,面色阴沉的盯着笑意浅漫的叶孤城。若是有选择,叶孤城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他会狠狠扑上前,然后将他撕裂成碎片,然后咀嚼得连骨渣都不剩。
“能或不能,到四月二十不就揭晓了么?”叶孤城慢慢地将竹枝放到了触手可及的小茶桌面,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知道叶孤城离开很久,江珀莘才脱离的松了大口气,不由得伸出手指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发怔地盯着那遗留的新鲜竹枝默默不语。他没有选择,或者说是叶孤城从没给他选择,巨大的差异逼得他实在是不好受。四月二十,不过间隔数日,可能么……江珀莘突然有些怀疑,不确定的闭上眼,“该死的……”
“爹爹,说了什么?”叶长离天真的扑入许久才走出来的男人怀里,明亮的眸子眨了眨。
叶孤城只是沉默的摸了摸自家小孩子的脑袋,顺着那冷冽的视线望去,“让西门久等了,咱们走了?”
这是在询问?虚眯了下双目,西门吹雪掠过那被厚实帐帘阻隔了的内间,最终不语的微颔首。若是对方想说自然会说不是?若是对方不想说,即便是查也估摸着无果而归。况且西门吹雪也不想为了这样的事情闹得不欢,可心底里那小小的不舒服却如此梗在咽喉,吞不下咽不落。
他与他之间,分身与身份之间,隔阂一直存在,不可忽略不可无视。
西门吹雪其实不懂为何叶孤城说他没把他放在心中,那日的谈话被那江宗玉给打断,若是说下去的结果会是怎样?眼底滑过瞬间的寂色,西门吹雪的神色还是那样淡淡的面无表情,分不出喜怒哀乐,“不如等到二十日如何?”
“好啊。”有何不好?他也没打算就这么离开。既然西门吹雪提了出来,他又何必去兜兜转转,且他们之间的事情需要处理。
被忽略的少童少女彼此对视,彼此从彼此的眼神里读懂了、读到了一样的意思。无趣吐了吐舌的叶长离自动的挪脚步,自觉的唯一会理他的苏月伶身边,那般顺其自然的两手相握。
而那最早出来的陆小凤却不只影踪,可能知晓的两小孩知趣的不开口,不是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插嘴么?把这句读得透读得精的叶长离抓了抓脑袋,迈开小步子的跟上并肩出这屋子的二人。
暮色染霜华,染不尽霜白。
大街小巷的客栈正是热闹的食饭时间,喧哗似沸腾的滚水。来来往往的人流将宽广的客栈大堂弄得逼仄不堪,相比起这般的繁拥,二三楼的雅间便显得冷清甚至是寂静。
“客官,您的菜齐了!”店小二笑着指挥身侧的那名打手退下,弯着身子道,“若有吩咐便告知小的。”
四个人皆生得人中龙凤,早就成人精的店小二自然知晓这几人身份不简单,不过官方氏的说了这么句便退了出去,顺便的把门给合上。出了门,店小二只觉得身心松懈,虚抹了下额角的冷汗。
可以吃饭了么?肚子饿扁的小少年偷偷的揉着自己的肚子,眼冒星光的盯着卖相不错的三四碟荤素皆有的菜肴,小心翼翼的咽着口水,不时的拿眼神瞅有权说话的两个男人,两个不相伯仲,两个都处于高处、心薄的俊美无双的男人。小下巴都快落到桌子上了,砸吧着小少年拿手肘去捅了捅挨着他坐的少女,眼里流露着撒娇的请求。
她也没办法啊不是么?心底叹息,小小年纪已透出不输于成年女子的俊美娟秀,眉角微挑,回应的是一脸的无奈。
一袭白衣如雪,肤如雪,如雪如冰。
一袭青衣如墨,眸如墨,如墨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