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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万剑之庄 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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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感情像是游走在悬空浮桥的樵夫,一个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习惯掌控的叶孤城不喜欢这般的感觉,可是看着冷清的西门吹雪时他发觉自己说不出。微微叹息着,叶孤城从后的揽住西门吹雪的双肩,脑袋埋在那柔软而冰凉的青丝间,闻着那熟悉的味道,“西门吹雪,你当真不介意这世俗难容的断袖?当真有将我至于心中?”
他叶孤城对于自己喜欢上的东西会执着、索取,却不代表着会放下一切的尊卑,去求一个怜悯。想他叶孤城还不至于颓废到这斯地步,饶是死他也要死在对决之中,利剑之下。他可以为西门吹雪放下自幼种下的权势和覆朝之心,却不会放下身为剑客的尊严。
视线平视着前方,是古旧的砖墙、肆意生长的草木。
西门吹雪缓缓地垂下了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没有。”他不去问信不信,因为他并没有做什么让叶孤城去怀疑、或者做了错事。西门吹雪知道自己的想什么,想要什么,更加明白叶孤城话语里的意思。或许他表现得太过冷淡,却是不明白为何叶孤城会觉得他心不在此?
况且西门吹雪已经容忍叶孤城与他一床以及唇齿间的交替了不是么?西门吹雪微微蹙起了眉,余光冷冷的瞥向了一处,“比起说儿女私情,叶孤城你不觉得现在的事情比较重要么?”
“自然是儿女私情比较重要,”似乎带着笑,叶孤城睁开眼看着滑过流光的青丝,说得认真,“想要自寻死路的人自然会死,可要逮着西门你吐露心声却是难得一回。孰轻孰重,自然是能够分得清楚。”
想要自寻死路的人和飞蛾扑火有区别么?到最后不都是咽了气?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双双站起来,彼此之间隔开的只是枵薄的衣衫,“原来江庄主还有窃听的嗜好。”
“啪”是扇子打开的响动,是划破空气的撕裂声。
从破墙后走出来的人面带浅笑,随意的摇晃着手里的水墨扇,“有么?是叶城主和西门庄主自愿的演一出剖心对白的好戏不是么?江某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的看客,且无心招来杀身之祸。”他笑得有几分懒散,毫不在意的说着有关自己的生死,又是一声脆响的合上了折扇,江宗玉看眼那似乎岌岌可危的弃楼,“若二位还愿意相信江某,叶小公子和那婢女也不在这楼中……”
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江宗玉笑得诚恳地继续说道:“算这时辰,想来陆大侠也快和铁管家进入剑阁的密室了吧?”
其实西门吹雪看人的目光从来都不是冷冽如霜,只是静止如深渊般,看得人心生畏惧罢了。一如既往的看向似乎胜券在握的江宗玉,西门吹雪突然有了笑意的朝叶孤城道:“你说是活人会说实话,还是死人会说实话?”
“活人说鬼话,死人说实话。”叶孤城投以微笑的回答着西门吹雪的问题,自然的是没有错过江宗玉瞬间的僵硬,往后退了一步的腾出空间给西门吹雪,“像江庄主这样的人,大约是属于后者。”
是杀意卷过叶尖,如流烟般转眼即逝。蚀骨的杀意仿佛一分一秒的没入血液。
阎王叫人三更死,从不留人到五更。不知怎的,江宗玉会突然想起这么一句古话,对面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是如画如诗,可是感觉不到温暖,感觉到的只是嗜杀的寒冷。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差别往往便是性命之差不是么?江宗玉武学上不算差,可在面对着近乎登至极镜的两人,命像是被对方捏在手指间的蚂蚁。
“不奇怪江某的目的么?”饶是怕,饶是已经面色苍白的口齿间弥漫了血腥味,江宗玉依然站得玉树临风,转着木扇,“还有那两个孩子的命和陆小凤的命,你们也不要了?”
西门吹雪的没有动静在他看来便是一种妥协,一种抓到把柄的得意,可是江宗玉不敢有一丝轻敌亦或是轻举妄动,硬是承受着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我只是需要你们帮我找回‘逆雪剑’,以免万剑庄从此一败涂地。”
时间不多的是江宗玉,如今离四月二十只剩下短短的十日,若再无逆雪剑,这万剑庄恐怕就会被慕名之人刺成窟窿了。同样的江宗玉没有太多的办法,他只能贸然挺险。他赌西门吹雪收到那份信会前来,他赌叶孤城会陪着西门吹雪来,他赌陆小凤会被一封简单的丹信引起兴趣。江宗玉一直在赌,即使到现在他也在赌,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们死了,是他们命该如此。”西门吹雪不在意的嘲笑,手腕微动已是将凝聚着嗜血之气的长剑握于手中,剑尖直指着有过惊恐、有过慌乱的江宗玉。比起威胁,西门吹雪更加深信叶长离和苏月伶会平安无事,至于陆小凤那人,单单靠那运气便能从险中求生。
凝眉,江宗玉攥紧了手中的折扇,冷了语气道:“西门庄主还真是冷心冷情。”散漫地看眼退后站着的叶孤城,细长的手指缓缓地打开了折扇,一幅简单勾勒的水墨画栩栩如生的出现在上面。江宗玉的动作是视死如归,他笑得入眸入骨入血,似乎更笑看着他们之间的未来,“叶城主,当心将来命丧于心爱之人手里。西门庄主便是有情,也会心无旁鹫的斩断情。”
是挑拨离间般,可是叶孤城知道江宗玉说的可能是事实,不过一笑置之,“身为剑客,死于剑下,何乐而不为?”
西门吹雪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看了眼叶孤城,他手里的剑在微微的颤动着、叫嚣着,脚步轻移之际他说,“必不杀你。”隐隐想起了书本里的结局,西门吹雪只觉得好笑,他们之间,他与他之间是活生生的人。那些模糊的剧情根本就从未出现不是么?那么他们最终的生死对决亦绝不会出现!
他对他有情,并非那种随随便便。对于感情,西门吹雪不曾在意,却不代表不会放在心上。
生死无关,何必费了心思?西门吹雪没将江宗玉的扇看在眼中,“铮”的声响,是剑刃撞击着木扇的回音。
一剑,震碎了包裹着扇子的木皮儿,那是一把被剑气折弯了的铁扇。这一剑西门吹雪没有尽全力,叶孤城知道,江宗玉也知道。即使觉得屈辱和不敢,江宗玉也只能咬牙的接受结果,打飞的身子撞碎了被岁月侵蚀的墙壁,背脊被砖角烙得生疼。
江宗玉张嘴便是吐了口污血,心口灼热且剧痛,视线有瞬间的恍惚。极尽全力的喘息着,维持着生命的继续,比苟延残喘还要狼狈。江宗玉咳了几口血沫,缓慢的支起身子坐在断墙残壁中,微仰头地看着肃杀如无心无情的神祗的西门吹雪,闷笑着震痛心腔,“不愧是西门庄主……江某认输……”
就快要死了吧,江宗玉笑得戚然,笑得几分不舍几分留念。他即使不愿也只能缓慢的闭上眼,身体痛得麻痹,思绪却越加的变得清晰。江宗玉不想死,一点都不想,因为他还有好多事情未做,更加舍不得会疼爱他的哥哥。
若果我死了,他会不会为我哭呢?江宗玉笑得自嘲的勾了嘴角,睁开眼时晃目的刀光剑影,他听见剑刃割破肌肤、血脉的撕裂声,听见血液涌入咽喉吞没呼吸的潺动,听见自己咽气的最后声音。这辈子江宗玉都不会再睁眼眨眼,呼吸停在西门吹雪长剑归鞘的时候。所有的念想除了死去的他,无人再知晓。
西门吹雪杀人很干净,干净得不染自己的衣衫。残垣断壁堆里的江宗玉保持着坐的姿势,青丝散乱下眉目微睁,他含笑九泉却不是安心的放心的笑。叶孤城一直站在原地的看着,看着西门吹雪手起刀落的利落解决了江宗玉的命,看着在最后悔恨里咽气的江宗玉。
废弃的院子,蚕楼古旧夜雨天。
天色依旧的阴霾,叶孤城仿佛是入画的水墨,他身后的天空有着泛黄的痕迹,静得没了呼吸的看着西门吹雪将干净的长剑擦得越发干净,看西门吹雪动作流畅优雅的将长剑归鞘。
院子依然是来的院子,风向不变的往南,吹散了几人青丝白发。
四个人,两具尸体,两个活人,似乎将世界分成两半。
西门吹雪收了剑,就那么无悲无喜地看着江宗玉,他突然有点迷惘。这个人真的应该杀么,或许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是因为自己的心中所想被说出来……黑如墨的眸里干净得倒不出任何影子,这么久了,西门吹雪第一次迷惑自己杀人的意义。一年四次,一年四杀,仅凭一个小小的委托便可不记辛苦的杀人,这么做的自己为的是什么。
自己真的不会杀叶孤城么。西门吹雪攥紧了指尖,冰冷得不带温度的手指,这样的温度真的是一个人类所能拥有的么?
“西门。”叶孤城眉尖凝聚着担忧,这样的平静是死寂,积压在波澜之上的薄冰。终究叹息,叶孤城上前与西门吹雪面对面站着,伸手触及到的肌肤是低于常人的冰冷,“在迷惘什么?”叶孤城不懂为何心智坚定的西门吹雪会因为一句挑拨而分了神、乱了心,不懂西门吹雪的迷茫来自于何处。他不懂,所以需要明白,明白这个男人冰冷之下的血肉之躯。
他这是在迷惘么?西门吹雪神色清明的看着叶孤城,衣襟的艳红已经干涸,黑红得白透了皮肤。呼吸混杂着心跳,记忆里是那些死亡的面孔,各种各样的情绪,各种各样的心愿未了和挣扎。有的人死前说真话,有的人死前说胡话,有的人却到死都不知自己说的是真亦假,就那么糊糊涂涂的过了一生。
杀人,为何杀人。
“叶孤城,为何要杀江宗玉。”声音平静得不起波澜,问的人仿佛不是他西门吹雪一般。
叶孤城不由得笑了,低沉的笑声回荡在耳畔,一点点的酥麻和灼热,“因为他该死,他有心寻死,因为江宗玉想要我们与江湖为敌。”
缓慢的眨了双眸,西门吹雪审视地看着叶孤城晦暗光阴里模糊的五官,微微拉开了些距离道:“那你还要我杀人?”这个问题和结果对于西门吹雪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一直以来想杀他的人都很多,该说是没有人不会不想杀他,就如同不会不去避忌他的剑术。只因为害怕为敌而不去杀人,那将不会是西门吹雪,更加不会是叶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