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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万剑之庄 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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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征的主人是谁?叶孤城想过一眨眼的时间就没再深思熟想,因为对于一个很快就会见到的人没有必要浪费心神。他情愿将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或者人身上,譬如那个与他行径一致的冷峻男人,他很乐意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不是没有感觉到叶孤城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间探查,西门吹雪的眉尖不着痕迹的微皱,然后缓缓松开。他觉得与这叶孤城呆的时间越长,他就越不擅长对付花花心思,可偏生越来越多。比起经历、年纪,两世加起来绝对是叶孤城的无数倍,只是西门吹雪不喜欢用,更加不想用。再好再美的东西不用和不想用,总会随着时间慢慢腐坏,慢慢的一无是处。这些道理西门吹雪又怎会不知,只是知道亦无用,毕竟他想要一份宁静,不是环境、身边的静,而是自身的静。
阴谋诡计,坑蒙拐骗偷,这一切西门吹雪觉得交给叶孤城是极佳的选择,因为他知道叶孤城一定会比他做得好、很好很好。
铁征领他们进的的确是万剑庄,不过是从万剑庄的后院偷偷进入,还要是小心避过庄中守卫的进入。进得这般古怪不是不想为人所知、避人耳目,便是另有心思。
一座被独立分隔的庄院,一座被高墙围困犹如华丽金丝笼雀的庄院。这便是铁征领他们最终进入的地方。
雨势已去,独留点点雨珠依依不舍。
雨过天未晴,乌云照旧的吞没了月色,吞没了点点星光闪烁。
天幕漆黑。
独院里灯火通明,被扩大的影子落在窗纸上摇摇晃晃,压抑的咳嗽闷闷的洇散在了湿濡的空气里,压得人心惶惶。
铁征停在了二楼那有着人影的门槛前头,敲了敲门,“主人,老奴已将两位大侠带来了。”
并肩站在回廊的两个人听着铁征的说词不由得好笑的弯了弯嘴角。他们怎可能称之为“大侠”呢?怎么能称之为“大侠”呢?西门吹雪知道自己一定不可能会是,别人见他识他总会是“庄主”二字,因他无名无派,行事作风也都是我行我素。他杀人,凭的是自己的观念;救人,凭的是自己的喜好。与那些什么“大侠”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啊。听那肌肤黑得发白的中年人这么介绍,他能不笑么?
自己是侠,那么自喻为大侠的人岂不成了小猫小狗?叶孤城手里握着合了的油纸伞,末端的水成线,在木质地面汇了小小的水坑,亮澄的倒映着缩小的世界。
瞧着那瘦小且佝偻的身躯,西门吹雪眼神微微闪动,最后落在了开启了门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
病入膏肓,是给世人的第一感觉。孱弱的身子,短促的呼吸,青白的肤色,游离无神的琉璃色双眸,且在这算不上寒冷的天气里竟是狐裘加身,不是半只脚跨入棺材还是什么?
“咳咳,”压着嘴角,眼窝深陷,唇色乌青的病弱男子眯起眼努力的看了看周围,身子些微摇晃的靠在了门框,“二位,咳,请、请入屋……屋一坐……”淹没了尾音的是一串急促的咳嗽声,西门吹雪冷眼看着那从枯瘦指缝里溢出的血液,泛着黑的血液,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阴冷。
叶孤城眼眉微挑,一丝兴趣无声无息的淹没在黑暗的眸子里,宽袖里的手轻而易举的触碰着另一个温凉的温度。将死之人?是江珀莘?那个闭关的万剑庄庄主?叶孤城嘴角微抿,瞧着那穿着寒冬腊月衣衫的男人迈着漂浮厚重脚步转身入屋,看眼身侧月色里白衣染尽霜色的清冽之人,意有所指的答了句,“好。”
好什么?西门吹雪自是明白,抽出了自己的手,先一步的进入了那暖得抑闷的屋子。慢了半步的叶孤城可惜的看看袖子里少了那温度的手指,紧随而入。
深冬也不至于这般多的暖炉呐。
屋子各个角落都摆设了冒着袅袅烟雾的炭炉,汇聚的袅烟如云如雾,仿若仙境,那种会置人于死地的仙境。
暖炉太多,温度自然是比外面来得高出了许多,再加之这儿关门闭户的阵阵薄烟在屋子里汇聚着,久久不散。随意的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即使是一个正常健康的人住在这儿,不病也会得病的。一个健康的人需要的是干净的环境,而非这般的乌烟瘴气。
烟味浓郁得呛鼻,让人不自觉的微微皱眉。浓烈得几乎让人忽略了被掩藏的正角儿。
西门吹雪坐在下方的红木凳上看那蜷缩在软塌里气若游丝的男人,嘴角的笑一丝丝的冷意,“不知江庄主是何意?”出门在外总要会些简单的药理知识不是?那没经过掩饰的软筋散又怎会不被人察觉?又怎会被一个善医的人轻易察觉呢?西门吹雪感觉不到万剑山庄请他们来的诚意,只感觉到鸿门宴的敌意。
至于西门吹雪嘴里的“江庄主”指的是江珀莘还是江宗玉就不得而知。
男人想说话却一直在咳,咳得掏心掏肺,面色越发的灰白,似乎下一秒就会了无生气的永远沉睡般。
“是江宗玉命人加在火炉里的。”是铁征面色狰狞的回答,在说“江宗玉”三个字时有着不掩饰的仇恨,似乎在他眼中江宗玉已是死人,一个该被千刀万剐的死人了。不过这般也是证实了这将死之人便是那万剑庄名义上的真正庄主——江珀莘,那个不过二十五年华的后生晚辈,有着卓越剑术的江庄主。
江珀莘无奈的苦笑,勉强的顺理好呼吸,“铁伯伯……”
气氛微微的凝聚,铁征看眼从容自定的两个人,再看看眼神里有着不可违抗执拗的面色苍白的男人,最终还是转身离开,离开这被隔开的院落。
他的背影很是瘦小,影子也是细细的淹没在缝隙的影子之下。
“你想我们帮你做什么?”叶孤城左腿交叠在右腿上,坐得优雅且盛气凌人,目光落在江珀莘的身上。那种将人心看透的目光让江珀莘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帘,依旧倦怠的语音里却没了刚才的气若游丝,似极了个睡了很久的病人,是疲倦的无力,“不愧是叶城主与西门庄主,一眼便看透江某。”
“你装得太像。”说话的是西门吹雪,无心无情的看眼微微震愕的男人。一个人的演技很好能够瞒天过海,可若是演技太好那便是漏洞百出了。太像与不像都是漏洞,唯有介于中间方才能迷惑人心。
被看穿了,江珀莘也就无心再继续装那病弱姿态,几分散漫几分强势的端坐在软榻上,青丝映得他的肌肤是死人的白,“叶某想请二位找回失踪的‘逆雪剑’。也就是二十日将认主的镇庄之剑。”
啧,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万剑庄的名声将尽毁,甚至会遭到不少人的报复。只是将这个任务给他们?西门吹雪看着自己放在身上的手指,白得透明的指尖,“你应去找陆小凤。”查案办案,以及运气,似乎只属于有时吊儿郎当,有时一本正经的陆小凤,亦或是说他天生是吃这碗饭的人。
找他们?是太看得起自己?抑或太小看他们?只是又怎肯定他们一定、一定会答应?
“叶城主,汝子小小年纪便与您有七八分神似,”从江珀莘身后的暗室走出来的男人微笑着,一把普通的木扇半开半合的握在手中,“假以时日,想必又是另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剑仙问鼎江湖了。”
男人嘴角的弧度微微的上扬,偏灰的眸子有着商人的狡诈,“啪”木扇合拢,“既然请得来二位协助,相比重情重义的陆侠探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若陆侠探参与,名满江湖的花家七子又怎会做壁上观,不闻不问?”
不过寥寥数句,却是让人感觉到这人的城府之深,一环扣一环,半个缝隙也不放过。叶孤城盯着这年轻俊秀的男人看了片刻,温儒得透着亲和的笑蔓上嘴角,却融不化眉梢的冰寒,“吾子长离调皮捣蛋,若是给江公子添了麻烦还望海涵。若是过了,代为教训一二亦是无妨。”
一丝错愕掠过极快却仍是落入了叶孤城眼中,拾着木扇浅笑如花的男人,那个代理着万剑庄的男人——江宗玉微颔首,“既然有了叶城主的吩咐,江某自是不负希冀。不过目前为止,汝子都甚是乖巧。”
眼眸一转,江宗玉起身时不忘扶起身子虚弱的江珀莘,一手搂在那狐裘衣下比女子还不盈一握的腰肢,一手又是“唰”的打开了木扇,“谈了大半夜的竟是忘了准备膳食,还望叶城主和西门庄主见谅。”
“桃三桃四,带贵客去东厢歇息。”话音落,两个穿着桃色衣衫的妙龄少女便推门而入。江宗玉一笑说道:“若有招待不周,二位还望包涵。家兄身有不适,见谅。”
没有该见谅的语气和表情,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甚至在看着叶孤城时神色微动。毕竟,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在一起的时候,叶孤城远比西门吹雪看起来容易相处,至于是某种相处便不好说开。
江宗玉一直在扇扇子,从出现到离开都没有停过,即使揽着江珀莘也没有松手。叶孤城看着他的动作,笑意凝成冰霜,却依旧的温雅,“西门,可是累了?”
累?应该是累的,折腾了大半夜的没休息。只是这话从叶孤城,从一脸阴仄的叶孤城嘴里说出来就彻底变味了。西门吹雪浅吟着没明确的应了声,容颜模糊在了烟雾之中。
直到江宗玉携着江珀莘消失在诸人面人,直到他们说出“累”,被江宗玉命来的其中一个婢女方才慢慢启了红唇,“婢子桃三,请二位贵客这边移步。”桃三的声音算不上吴侬软语,只是说得这般微慢却如猫爪似的挠在心口,但又无处可寻。
桃者,艳也。
桃三桃四都没有“艳”,有的是会令人迷惑心智的“魅”,那是凌驾于“艳”之上的“魅”。只可惜对上的不解风情的西门吹雪和心有所属的叶孤城,不管是“艳”和“魅”都只是一场水月镜花,被当作儿戏对待罢了。
东厢,离那隔绝的独院很近,不过是隔了两个半是废弃的小院落罢了。
天未明,夜无光,雨不见。
人未醒,心无欲,应不殆。
折腾一夜,叶孤城不乏却是真的累了,冲洗后换了干净衣物的躺在床上,合着眼唇角微勾的划出似笑非笑的弧度,“长离这孩子可真不听话呐。”同样清理身子后坐在凳子上看闲书的西门吹雪半晌才应了声,手指翻着书,可心思却不在上面。
他们出来时再三嘱咐那孩子不要擅离山庄,可如今……西门吹雪眉心微拢,指腹微微用力的抚过书页,细细的灰沾染了他的指尖。他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幽深的眸里是显而易见的寒色,如千年玄冰的温度。从袖子里取出白色锦绢,西门吹雪慢慢的擦拭指尖的尘埃,视线却是落在了放置在唾手可得位置的乌色长剑,“只是苏苏去了哪儿?”
“苏月伶么……”叶孤城双手枕在脑后,翻身腾了大半的空位出来,“你说,他们能抓住他们么?”他笑着,笑得眉眼柔和,笑得轮廓融化在了这熏黄光影里面。只是叶孤城笑得无视天下,那两个孩子到底有多厉害呢?他突然很想知道。
西门吹雪深深地看眼无所谓的男人,起身走到了洗手盆那儿,细细的洗着微潮湿的修长手指,“抓住与没抓住,你心里没谱么?”叶孤城会心里没谱么?西门吹雪是万万不信的,因为连他心里都有谱。叶长离被抓了么?西门吹雪能肯定地说一定被抓了,只是为何没有提及苏月伶,他们多半是将她当成了侍女一类?
是血味,是傲骨冰寒的笑漫溢了他的瞳孔。
看了眼那似乎单薄的身影,叶孤城躺好了身子,扯过被子背对着西门吹雪,“先歇息罢……”
待到西门吹雪擦拭完手指了,叶孤城平缓而稳定的呼吸早已弥漫在了屋子之中。西门吹雪一夜不眠,所以当醒来的叶孤城看见的是那负手而立站在窗口的修长而冷清的身躯,微眯了双眼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西门吹雪转身看着柔光里微笑的男人,余光瞥了眼那黎明里最为黑暗的夜空,若有所指,“速度倒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