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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万剑之庄 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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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风生水起,二月水转流年年不复。
外面的世界是桃红柳绿的艳色,万梅山庄却依旧是白雪皑皑的冬雪未退。
万梅山庄依旧是万梅山庄,是那无一片一株腊梅的万梅山庄。
拾起自己面前的酒,西门吹雪慢慢的喝着,像是喝什么琼浆玉液般珍贵。一点点温热的液体入了口,落了喉,吞了腹,在短暂的温暖肠胃后没了痕迹。微酸的黃杏味道在口中发酵,吞咽着丝丝唾液的西门吹雪将酒杯放在了桌面,然后缓缓的斟了第二杯。
清澈的液体细如丝的汇聚在下窄上宽的酒杯里,混合了玉杯的身影美得令人沉醉。
第一杯酒下肚,西门吹雪已经感觉到微微的醉意,有些慵懒的靠在凳子的椅背上,手指夹着微热的酒杯阖了双眼。尽管每日都饮一杯酒暖胃,他发觉自己的酒量还是那么微小,像是被限定了般是个死局,纵然竭尽生命也无能为力的死局。
一阵阵的风还是春寒未散,东风将起。
春寒草木未开,又是一记冬梅落雪。
杯子最终还是凉了,那微黄的液体也是冰冷的凉。缓缓睁开了眼,西门吹雪将酒洒在了地上,清心寡欲的眸淡淡的看着前方,“椿渊,把这酒撤了。”
声音并不大,却是足以让守候一侧的稚气少年听到。他的脚步很轻很盈,直到把桌上的酒杯与火炉暖酒全数撤去也没发出半点声响。待到椿渊端着一盘的物品离开,穿着薄薄夹袄的十一二岁少女从回廊转角慢慢走了过来。
空气里的酒香还没有退去,浅浅的醉人心脾。
苏月伶微嘟起小嘴,看着时间只是让这人透出惊艳的男人,冻得微微发白的手互相搓着取暖,“庄主,又喝酒啊?”
微颔首,西门吹雪闭了眸浅寐。
光影在他脸上留不下痕迹,依然的那般苍白如雪,白得双唇都素色。
这个世界安静安宁安谧,风声四起不过是曳不起涟漪的滑稽笑剧,一场无法惹人发笑的无聊笑剧。
风吹起的是他鬓角散落的发丝,仍旧站在一侧的苏苏静静的看着这苍白如雪的俊美男人,此刻如同神氐般遥不可及的男人,指尖在微颤后伸出来将那挑动的俏皮青丝挂在了他的耳后。苏月伶闻着有淡淡黃杏酒的空气,“回屋歇息吧,病了可不好。”
累?西门吹雪没睁开眼,只是微扬的嘴角勾勒出冷冽的讽刺笑意。从喝黃杏酒开始他便知道了,他还是默不作声的喝着,一喝便是足足一年的时间。他继续喝只是觉得味道尚可,至于那什么累啊疲倦的不过可有可无;以至于那生病,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病了真的很不好,会喝很苦的药,会想自杀的药,”苏月伶抿着嘴,想起叶长离病倒喝药模样,觉得他傻可又觉得好开心,脑袋歪了歪的随后道:“阿离很厉害了哦!今早比试,我只能略胜一招!气死了!”
原来,孩子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啊。西门吹雪微睁开双目,细细打量着苏月伶精致秀美的五官,问着,以长辈对晚辈的口吻,“苏苏,现在的你努力学武为的是什么?”
“以前……”小少女嘻嘻一笑,是符合年级的稚气,“苏苏学武是为了报仇,可现在……苏苏要比阿离厉害!因为苏苏要教阿离武功,不可以被那小鬼小看!”她可不会忘记今早那张得意洋洋的欠扁笑脸,说着势在必得的攥起了小拳头,目光真挚而明亮地说,“苏苏不会辜负庄主的期望。”
这个人,自己无法超越的男人永远是她苏月伶的唯一。太过深沉的视线让西门吹雪微怔,几分爱怜的摸了摸细软的柔发,“苏苏,你的人生里应该是叶长离,或者其他人。”
“是庄主给了苏苏的命,所有人都无法超越。苏苏喜欢阿璃,可是苏苏更喜欢庄主。”苏月伶口吻执着,字字铿锵的说完便转身离开,小小的身影却让西门吹雪看到了里面的坚定,以及一场风花雪月的未来。是好还是不好?一个不过十岁的稚童,懂得什么男欢女爱啊?不过一场兴趣,不过孩子的执着罢了。
况且西门吹雪深知苏月伶对他的不过是第一次定律而已。他给了她重生和新的生活地方,心里感情里自然会产生依赖,而年幼的苏月伶即使聪慧也分不清成人世界的复杂不是么?是人总有纰漏 ,不分大小。
将来长大了,便会发觉曾经的滑稽吧……西门吹雪微微闭目,许久才起身回屋。
空了的院落不过是春草未深,暮色薄凉。
刚走进屋子一股力道便关了门,将他的背狠狠的撞击在了门板上。来不及疼痛,双唇的蹂躏让他眉峰微拢,睁眼开静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口腔里不属于自己的柔软掠夺着他的呼吸,甚至是残余的黃杏酒香味。
没有情的吻,吻得双唇麻木的痹痛。
静静的直到禁锢他身躯的人主动撤离,西门吹雪的唇微微的红肿,只是呼吸依然的静若死水,“叶孤城。”淡漠的嗓音有着一丝冷意,宛若陌生的视线让叶孤城微微的眸深,最后他有些喘息、甚至是急促地说:“西门吹雪,生死同期,生死同衾!”
冷笑漫溢开来,像是绽放的绚丽霜花般,似嘲讽更似讥诮,“你当万梅山庄是玩偶的存在,是随随便便的孤院。”更当他西门吹雪是什么存在?可丢可弃的路人甲乙丙丁?感情啊,在权势利益下总会是显得那么脆弱不堪。什么誓言,不过一场安抚的奢侈梦境。
叶孤城看着拒绝的西门吹雪,微笑着蔓延了眼眉,平缓了情绪的伸手将这人抱着,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刚刚我听到了……西门,我吃味。”
对于这样的事情叶孤城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觉得是丢丑的事情,毕竟只有勇于承认心底的意思才可以得到、避免某些不必要的事情。叶孤城可不想因小失大,缓缓闭上鼻息间是冷冽的类似于冰雪的味道。
浮华不过是水月镜花,上辈人的恩怨他已用了太多去付出,找到了答案便可以放下心中大石。叶孤城觉得重未有过的轻松,垂了手只让脑袋继续搁在西门吹雪的肩头,“西门,我把前辈们都得罪了。”
“一剑一杀。”杀人习惯了并不会觉得恐惧,那种快感是任何物质都无法比拟的。西门吹雪对上叶孤城带笑的眸子,笃定而不可动摇。
谁也不去追问白玉古城到底是阴谋还是阳谋,至于谣言早已散去,再去执着不过是一场不起波澜的悲哀死亡。且,即使有人再想那白玉古城,即使有人知道其入口,可又有几人敢擅闯这闻之妄怯的万梅山庄?
叶孤城无心再去执着已经消弭的东西,现在与未来,未知方才是最至要的不是么。
这年三月的万梅山庄,春风生起墙角草,也白杏花不知深。
四月初五,清明细雨纷纷,惊断路上孤魂。
缠绵细雨不知途人心殇,丝丝缕缕的美得惊人,成云如雾的朦胧远山水色。
各色衣着的人,握着各式刀剑的江湖人聚集在一家三层楼的雅致客栈内讨论纷纷。他们的眼睛里有兴奋、算计和阴谋,更有着对某件事的执着,彼此对同一件事的执着,更加不可忽略的是空气里漂浮的硝烟。
近来的江湖是平静的,如这丝雨扰了湖面后涟漪散开的平静。因为有一件事令他们都聚集在这个客栈中,那便是来自于万剑庄的事情,万剑庄在一月初三宣布了一个足以令天下剑客都为之躁动的消息——四月二十于明月客栈将镇庄之剑赠予他人。
这个江湖有许多的庄和楼,首当其冲的是万梅山庄与那白云城,排其后的便是这万剑庄,历代以铸剑闻名,更是以铸闻名天下的名剑出名的万剑庄。所以他们个个都摩拳擦掌,似乎下一秒把那镇庄之剑便是手中之物。其实万剑庄的镇庄之剑是什么剑无人知晓,知道的只是这把剑是万剑庄第十二代庄主的毕生心血,一把能撼动武林的神剑,一把不知差劣、利钝的迷离之剑。
他们都是慕名而来,都为了那把剑而来,可是在四月初六的时候许多人是以观看姿态做了旁角。
一切原由都在四月初五的黄昏时分。
两个不能令人忽视的人从细雨缠绵的黄昏里相携而来,如同神祗般高清冷傲的两个人。
衣如雪色暗淡了妖冶的黄昏,可是那个人却比雪色苍白。白色的衣,白色的人,白色的摄人心寒,比白梅比银雪都白。只是这人的头发很黑,黑如墨,黑如玉,让那精致的五官呈现极致的对比。这个人是有点常识的江湖人都知道的,谁能把白色穿得这般,谁又能比白色更白?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令人崇拜而又闻风丧胆的剑神,第一山庄——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
那他身边的人是谁?有着高贵凌人气质,却又温雅若书生的出色男人是谁?男人比西门吹雪高,那如若王者亲临的巨大气势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有股俯首称臣的冲动。不是王者,却比皇者更加令人无法瞻望。这便是在场之人对这个穿着平常藏青色袍子的男人唯一评价。
一青一白染透万千山水,一点一墨绘出痴嗔妄念。
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个男人,却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不认识。有人说他是武林的另一个神话——剑仙。于是整个客栈呈现诡异的死寂。因为他们都相信这个人是与剑神西门吹雪不相伯仲的剑仙叶孤城,只凭那无与伦比的气质,能与剑神同出同入的资格,只凭他腰间长剑。
明月客栈在河北境内算不上有名,可是却接待过很多贵客,一如现在正在接待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所以店小二只在暂短的惊讶惊慌后微笑着上前,“二位可有请柬?”
是啊,请柬!能有资格夺取那不知名宝剑的人都有一份来自于万剑庄的请柬。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若是没有请柬那只能抱歉的离开。自然的,便有不少人为了那一张厚纸做成的请柬杀了人取而代之。
万剑庄的请柬没有指名点姓,所以生活在这客栈内的人随时会变,熟悉的陌生的面孔下不过是一样的腥欲。
当店小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客栈越发的安静,鸦雀无声也比不过坟场的寂静。个个都如惊弓之鸟便攥了手中兵器,一场满天的杀戮只需在他们二人的须臾之间爆发。这两人他们熟悉也都完全陌生,他们在怕,从外表到灵魂都怕,怕手中请柬被夺,怕性命在眨眼之间灰飞烟灭。他们怕的只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起了死心,因为他们即使全力扑击,也无法活着走出这间客栈。
店小二生得是精瘦的,即使在强大的压迫下面色发白、全身战栗也保持着良好微笑的伸出左手——请柬。这是很明确的意思。
针落叶知声响,雨却无声。
静,杀心埋葬千骨。
他们在看,店小二则是在等,等一个逃跑,或者等对方拿出请柬。
请柬比西门吹雪的手掌长却没有他的手掌宽。艳丽的红色在那苍白无色的手掌里是暗淡的、无光的,因为那只手很美,苍白得透明的白色肌肤很是吸引人。
店小二看得有瞬间的晃神,在冷得慑人的目光下故作镇静的取过那请柬看了看,侧身微弯腰,“二位请移步搂上,早已为二位准备了好酒好菜接风洗尘。”死亡是什么感觉?店小二觉得自己已是死了一遍的人,所以他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本分——领他们上楼。
叶孤城带着警告的环视周围,抬步和西门吹雪并肩上楼。
他们身后的客栈大堂似炸开了锅,各自倾谈爽笑,吃酒撞碗好不热闹。方才的死寂似乎消失了,伴随着两道几乎融为一起的背影渐行渐远。杂乱无章的大堂内角,一张四方桌却是依旧的缄默,一桌三人,两男一女只是静静的喝酒吃菜。他们唯一抬头的一次便是方才拔剑弩张的时刻。
他们的安静优雅,与这满是江湖抽气的客栈格格不入。即使不入,却无人关心、注意他们,似乎被划分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