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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极怨慕伤感之心,如水中月,如镜中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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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母的坟即在眼前。她却是第一次看到。
      碑上的那张照片里,有一个只能让她凭照片去设想的年轻女人。长发,浓眉,炯炯有神的大眼,唇角含笑。碑上刻着:挚爱吾妻庆心,夫施广毅立。

      四月,树木争荣,桃李芬芳。一切都早已远去了,或许她的确曾经迷茫于纷繁记忆中那模糊的角落,然而,她毕竟早已释然了,并试着去理解。
      父亲母亲的曾经。

      因老爹的那句,我庆幸我未曾错过啊。
      因那年夏天那个沉静少年的那句,或许,不是事实错了,是我们的记忆错了;不是未来错了,是我们的估量错了。

      “妈……妈。”施自命不顾被风扯乱的长发,伸手抚上被夕阳熨得温暖的石碑,蹲跪下去,看那含笑的黑白照片,许久,“你……还好吧?”

      母亲的坟,原来在这里。
      那年夏天跑了那么多山,都没有找到,原来,在这里。山坡上开满了庄红色的大片野花,随着傍晚的山风摇摆,太阳很低,微曛。当年他们便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彼此的吧?山风很大,忧郁的蓝色为世上的花木染上了清冽的芬芳。
      施自命站起来,向庆宅的方向走去。
      今天,是生母的忌日。也是她二十二岁生日。

      2
      “小自,转回来啦?”正端着沙锅的大舅妈咧开了嘴,冲她打招呼。
      她回头笑了一下,一同向主屋走去。桌上的人已纷纷就座,越老越精明的外婆,永远满面红光的外公,冰雕脸的大舅、大哥、大外甥,温柔的雪姨和面无表情的大弟木处信。
      外公捞起小碗大小的酒杯干了一口,眼神也几分醉醺醺的:“小自啊,回来了啊,来,坐啊,你庆生,外公我本该坐下首的,啊,不过我要是让了啊,你外婆就非得抢,所以啊,你过来,就坐外公这边儿吧!”
      “菜上够了就开饭吧。”不怒而威的庆家女主人瞥了自己老头子一眼,雍容地开口。
      施自命不禁吃笑出声:“您二老也太夸张了吧?怎么越活越像对方了?”
      “谁像那个死老头(疯婆子)!”二人竟异口同声。
      大舅轻咳了一声,终于发话:“大家吃吧。”
      “就是,吃饭少开口有利于消化。”木处信接了句,埋头吃饭。

      “唉,”外婆突然惺惺作态地长长叹了口气,顾做哀怨,以为自己还是十七八赛貂禅的年纪,“小自,这回怎么不见那个美少年跟你一块回来呀?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得敬老尊贤,吃个饭也不许这不许那的,唉,”老人又叹了一声,眼神充满了回忆,“那真是个好孩子哪,一见我就说我年轻时一定十分好看……”
      大舅又咳了一声,脸色有点难看,但从事实上讲这完全没有阻止老人的兴致。
      外公也兴致勃勃地发问:“小自啊,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啊?创造下一代是年轻人的责任啊,一时不领结婚证也没有关系,年轻人贪玩嘛。你看,外公很开通的啊!”
      施自命不禁睁大了眼,怀疑自己的耳朵。
      “唉,我可怜的小女儿啊,在地下等了这么些年还没见到自个儿女儿嫁人,她死也死不瞑目啊!”外婆恐为人后,掏出方帕直擦眼角,还不忘偷瞄外孙女一眼。
      施自命十分、十分不敢置信地看着二人,开口:“拜托!我在念大四耶!咱们家可是门槛高、教养好,一县名望的岭溪庆家哪!你们都中什么邪了?”
      大舅依旧不动声色地吃饭,只是冲对座的妹妹眨了下眼。
      雪姨衔命而来,她温和一笑:“我二十二的时候都有处信了。”她面对甥女现出奇异表情的脸坚定地劝道:“年龄不是问题!”
      把施自命吓得往后一坐,要知道这位雪姨说话从不用感叹号的!
      端鱼汤上来的大娘接过小姑的棒:“撞上就抓住,抓住就不准跑掉;小自,你可得抓紧啊!”
      尾随而至的大嫂也再接再厉:“咱们家好久没办过喜事了哦,小自,再厉害的男人也抵不住你一顿鞭子加一个苹果,哄哄就到手!”一面面授机宜。
      大哥有点尴尬地咳了一下:“……小自,男人遇到感情的攻势就变成了智商-100的动物,很好上套的。你只要摸清他的生活习性、固定路线,投其所好的撒些饵就好了。”说的好像打獐子。
      施自命看看这个的脸,瞅瞅那个的嘴,逼自己相信有恶人给他们家下了咒。
      “自姐,虽然陷害那个好男人有点坏心,但这可以挽救无数男同胞免受荼毒,是重于泰山的,相信他有足够的觉悟明白孰重孰轻。你也应抛弃无意义的所谓矜持,两人携手创造——”木处信含着汤匙,有滋有味地品尝鱼汤,
      “魔鬼人生。”筷子又一举伸向鸡翅。

      3
      梦中,很久以前的明朗天气。
      是温和从容的少年,眸光沉静。他们坐着火车,窗外风景变幻,光影在车窗内漂浮追逐。
      他们来到古风尚存的寨中。青山无数,绿野无限。寻找她生母的墓碑。天空泛白,他们淌溪而行,少年握着她的手,温厚有力。少年说:
      “原来你以前生活在这里,这次能来,我好高兴。”
      那时刚下过雨,空气清冽,到处是芳草的气息。
      她心情不好,因为不喜欢生母,也连带讨厌村里的人说自己像她。生母没有什么文化,父亲当年下乡到这里,结的婚。父亲学识渊博,两个人太不搭了。

      少年翻看着祖母屋中的相片,愉悦地开口:“你的气势和你的母亲很像呢。你母亲一定是个年轻时就令人钦佩的人。”
      “为什么?打架打得好吗?”她没兴趣地开口。兴趣缺缺。
      “怎么会!”少年失笑出声,“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很不同寻常的那种。”
      “我不愿意和她一样!”她生气地开口,“她根本配不上我老爹!”
      少年放下相框,沉静的眸光看向她:“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事实错了,是我们的记忆错了;不是未来错了,是我们的估量错了。”
      屋外蝉声正浓,少年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惊异地微张着唇,说不出话。

      错了吗?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原来是错的吗?心中的固垒在一块块剥落。少年的眸光映在她心里面。
      天空很明亮,叶子是葱郁的绿,空气中的细尘飞舞,少年温和沉静的微笑,定格在心底的纪念册中。
      许久以前的天空下,少年轻抚她的肩,说:“不要难过。”
      一直一直都记得,少年深湛无波的眼神。曾那么温柔,那么令人心动。

      4
      “呃——”施自命自床上懊恼地坐起,双手乱耙早已乱哄哄的头发,自四月的“逼婚”经历之后,在暑假中的她还饱受噩梦的摧残,那些早丢进垃圾桶里的杂七杂八的前尘往事成天在她脑中翻江倒海……
      ——苦命啊!她悲惨地连叹三声,抓起床脚的球,一个个接着向安在对面的迷你球架投去,三个空心球后,才跳下床,摆好姿势,对着一个蓝色的沙袋练拳。
      是的,这正是施自命小姐的闺房,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并在不断的添置中。
      洗漱后,她端了杯水坐在床边喝,面前正对着那个德国产的水蓝色有白色块的沙袋。沙袋在空中缓慢旋转,露出一个黑色的签名。施自命的手无意识地抚上去,武容骁,一个快被自己忘掉的名字。
      真搞不懂,那年分手后的情人节,他为什么又会送出这样古怪的礼物。
      施自命慢慢地喝水。听说这家伙在美国混得不错,真有他的。
      不晓得,现在怎么样了。
      她一口一口喝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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