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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来不及说再见 ...

  •   警车一路鸣着警笛开进了锦河市创伤医院的院内,这是离事故发生地点最近的医院,所有的伤者都集中在这里救治。肖绍平刚刚踩下刹车,车还没有停稳,满脸是泪的顾小罗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哎”,看着顾小罗一瘸一拐的向医院大厅跑去,知道她肯定是刚才下车的时候崴了脚,肖绍平没有办法,只能匆匆将警车往路边上一停,也跟着跳下车来。

      他大步流星地追过去,好歹在大厅门口跟上了她。

      大厅里是创伤医院的门诊部,一片人声鼎沸,拥挤不堪。顾小罗刚想冲着楼梯跑过去,肖绍平拉了一下顾小罗的胳膊,对上她愤怒的眼神,平淡道,“在九楼。”

      两人绕过药剂室,转过一个弯,便看到电梯门前等候的人一层叠一层。

      照这架势,他们需要等到第三拨才能挤上电梯。心急如焚的顾小罗此刻也顾不得礼貌和矜持,闷头就往前挤。

      “哎,你这人,怎么不排队啊?看着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这么没素质?”一个被顾小罗挤到一旁的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不耐烦地道。有人起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人群中顿时一片斥责声。

      顾小罗从小就是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被父母老师同学朋友呵护着长大,参加工作以后也颇得上司看重,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训斥过,只能红着脸低着头,连声说着“对不起”,却仍是往里挤,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脚上穿着高跟鞋,站立不稳,连退几步,踩了几个人的脚后,险些摔倒,幸亏肖绍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免得她出丑。

      电梯正好在这时候“叮”的一声打开。顾小罗眼睁睁地看着人群涌进电梯,刚才那个训斥他的中年干部还轻蔑地说了句,“小姑娘,欲速则不达。”

      周围的人都冷冷地斜睨着顾小罗。

      肖绍平扶着她轻道,“你没事吧?”

      “关你什么事?”顾小罗火大地甩开他的手,揉着脚踝扶着墙壁站好。觉得胃里翻滚出一阵一阵的酸楚。

      电梯第二次下来的时候,肖绍平客气地对周围几个人说,“不好意思,我们有点急事,能不能让我们先上?”他话说得客气,又穿着一身制服,立刻就有几个人让出了一个空隙,笑道,“没关系,警官,你们先上。”

      肖绍平谢过他们扶着顾小罗进了电梯。

      电梯很快到了九楼。护士台正对着电梯,一开门便见护士台旁边或坐或站的挤着好多人。有人在嘤嘤哭泣,有人在一旁沉默不语,也有人在对着护士和警察歇斯底里。

      应该都是这场事故中的伤者的家属。

      走廊里有护士来去匆匆,忙着联系各科室的医生和专家,取药品,回答家属的问题。也有几个警察在一旁询问伤势较轻的伤者和情绪比较平静的家属,刷刷地做着笔录。

      “咦?肖队,你怎么过来了?”一个警察看见肖绍平下电梯,迎了上来。

      肖绍平冲他点点头,道,“死者都送去太平间了?”

      “还没有,还有一个死者没有人来确认。三名死者都停在那边一个特护病房里,说是中午送去太平间。”那警察边跟肖绍平介绍边偷眼看了下跟在肖绍平身后魂不守舍的顾小罗。

      一打开特护病房的门,撕心裂肺的哭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紧随而来的,是阵阵冷风,顾小罗止不住得全身发抖。

      三张病床上的病人都用白被单蒙得严严实实的,营造出一股阴冷的气氛。

      一个瘦弱的女人揽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蹲在墙角死死握着白被单下伸出的手嚎啕大哭,涕泗横流,声嘶力竭地令顾小罗有些害怕。

      中间的那个人却是孤零零地躺在那儿,顾小罗原以为那是陆航。

      “吕蒙,哪个是陆航?”肖绍平问。

      “靠窗的那个。”领路的警察还在门外,他的声音自肖绍平身后传过来,有些听不清。

      顾小罗将视线从中间那张病床移到窗下那个,见那里守着两个男子,一个二十多岁,一个看模样有小五十,都是陌生的面孔,自己从没见过。两人正各自低着头看着手机,听见有人问陆航,齐齐地看了过来。

      顾小罗立在门口远远看着却不敢过去,她还不知道该怎么接受枕边人因车祸离世的消息。只觉得自己身陷在一场噩梦中,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快快醒来。早晨出门时,陆航还说下班后陪她去选婚戒,笑得一脸灿烂,这才刚刚分别不到两个小时,他就成了另一世界的人,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你还好吧?”肖绍平看着顾小罗苍白的脸色略皱了眉头问。

      顾小罗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是陆航的同事,已经看过死者,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可是按规定,他们不是家属,所以他们说的只能作为佐证。还是得等家人来确认,我让他们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陆航的家人。”吕蒙说着自肖绍平身侧挤进门来,指着那两个守着陆航的男子道。

      两人见了吕蒙忙迎上前来,叫着“吕警官”。

      年纪大的那个转头对顾小罗絮絮叨叨地道,“你是陆工的妹妹吧。你来了我们就放心了,刚才我们还发愁怎么联系他的家里人呢,还是警察神通广大,把你给找到了。你也别太伤心了,谁能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你哥他俩就碰上这么大的事儿?车子撞得稀烂不说,两个人年轻轻地落个一死一伤啊……”

      年轻男子拽了拽说话这人的胳膊,使了个脸色,那岁数大点的人便闭上了嘴,年轻男子赔笑道,“公司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吕蒙回头看了看肖绍平,冲他们摆摆手。

      年轻男子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道,“吕警官,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忙。”遂与那年纪大的男子一前一后离开了特护病房。

      顾小罗依旧是直勾勾盯着窗前的那个病床。

      “吕蒙,跟陆航一起出事的人,伤得重吗?”等那两人出了门,肖绍平转头问那个带路警察。

      吕蒙翻了一下手中的记录道,“哦,她正在抢救,刚进手术室不到半个小时,嗯……大夫说,她伤得还不算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你先去忙吧。等她手术结束后,通知我一声。这里交给我。”

      “明白,肖队。”吕蒙干脆利落地应道。

      肖绍平转过头来看这顾小罗。

      顾小罗不动,他也只能立在她身旁不动。

      突然有人自背后推了肖绍平一把,挤进门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冲着中间的那个床位冲了过去,边跑还边哭喊着,“爸,爸,我是文永……”

      青年人的到来,让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原本渐渐低弱下去的哭声陡然拔高起来,两人一唱一和般,哭泣着挽留着自己的亲人,病房里陡然变大的哭声,惊醒了顾小罗。

      她好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紧咬下唇,走到了停放陆航尸体的病床前,肖绍平跟了过来,伸手想去掀开蒙着尸体的白布。

      “别掀!”顾小罗惊声道,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有泪水从指缝里一点一滴渗出。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接受这病床上躺着的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就是陆航。

      肖绍平不得已停了手,犹豫了一会儿,道,“可是……我们需要确认死者的身份?”他也知道让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直面英年早逝的爱人,是件很残酷的事,可是职责所在,他也没有办法。

      顾小罗深深吸了几口气,才道,“他左手戴着一块欧米茄的手表,表链上第三格刻着罗字。”

      前年,她还在长江边读书,为了庆祝和陆航恋爱六周年,特地千里迢迢来看陆航,那手表花了自己小半年的生活费,当时还喜滋滋在上面刻上了自己的名字。记得陆航看到之后,第一反应是嫌弃地皱起眉头,说她破坏欲极强。话虽如此,可自那之后,他便一直将这块手表戴在左手手腕上,除了洗澡,从未见他摘掉过。

      肖绍平绕到另一侧,轻轻撩起床单,发现死者左手手腕上确实戴着一块铂金表壳的手表,他从来没关注过品牌手表,也不知道是不是欧米茄牌子的,不过表链第三格上确实刻着一个“罗”字。字迹有些歪扭,一看就是自己刻上去的。

      “你还记得他今天穿什么样的衣服吗?”肖绍平追问道。

      特护病房里的温度只有几度,虽比寒风肆虐的户外要温暖些,可着一身套裙的顾小罗愈发觉得有些眩晕,牙齿格格作响,颤抖着反问道,“他没戴手表吗?”

      “戴了。”肖绍平知道顾小罗接近崩溃的边缘,措辞更加小心翼翼,“你知道,如果家属不直接确认死者的话,我们也不敢贸然下定论,所以……”

      “米色衬衫,黑色罗蒙西装套装,蓝色条纹领带,黑色皮鞋,这些够了吗?”顾小罗紧闭双眼捂住耳朵,大声喊出来,说完之后却痛哭出声,蹲下身去。

      她终于也像同样痛失爱人的那个女人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这事故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她与陆航,竟来不及说再见。在这样的和平年代里,没有战乱,没有天灾,却还是遇到了人祸,让她遽然间失去自己最爱的人。她放弃了家乡的安稳工作,心甘情愿追随着陆航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只是因为他在这里,而如今,他却撒手而去。

      她宁愿相信,他只是突然改变了决定,去了另一个美丽城市,依然等着她入境。

      只要她知道那个城市的方向,只要她义无反顾跟了去,他依旧会笑着揉乱她的头发,笑话她是个“小笨蛋”。

      当初选择在一起,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反对,他们守着这份爱,艰难支撑了好久,原本就要柳暗花明,却输给了一场飞来横祸。

      肖绍平仔细看了下陆航身上被血迹染透的西装,依稀能辨出原本的颜色,和顾小罗说的相同。抬头想跟顾小罗说抱歉,却正好看见顾小罗瘫坐在地上。

      他忙迈到顾小罗身边,将她扶起来,这才觉出她浑身发抖,伸手一探她的额头竟是滚烫。

      “顾小罗,顾小罗……”他焦急地唤了顾小罗几声,见她没有反应,忙将她横抱起来,冲出特护病房的门,在走廊里大声叫着“吕蒙”,引来几个护士的白眼。

      “肖队,怎么了?”吕蒙正在走廊另一头给一个伤者家属作笔录,听到肖绍平喊他,便匆匆跑过来,见顾小罗双目紧闭被肖绍平抱着,惊道,“怎么晕过去了?”

      肖绍平紧张吼道,“她发烧了,快叫医生,再拿个大衣过来。”说着将顾小罗抱到旁边的一个病房里,将她放在靠墙的一张空床上。

      见很少发脾气的肖队发飙,吕蒙忙一溜烟跑去找大夫。

      这边刚将顾小罗放下,吕蒙已经抱着大衣进门来,身后跟着医生和护士。

      给顾小罗测过体温,已经烧到39度多,那个一把年纪的医生忙让护士去配退烧的药过来给顾小罗打点滴,自己却不走,转过身来寒着一张脸严厉地对肖绍平道,“这么冷的天,她怎么穿这么少的衣服?不生病才怪。你们这些年轻人阿,总是仗着年轻,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到老了毛病一大堆,都是年轻时候埋下的根。……”

      吕蒙在一旁看着肖绍平脸色越来越阴沉,也不理会老大夫,只顾着把大衣给顾小罗裹上,他只能硬着头皮扯了好几次老大夫的衣袖,才顶着老大夫不悦的目光,插进去话,“大夫,那个女孩儿我们也不认识,她男朋友今天出车祸,死了。”

      老大夫住了口,愣了一下。再回头看顾小罗目光就柔和了些,叹了口气道,“等她醒了,告诉她。自己的身子要紧。”看着护士给顾小罗打上点滴,这才离开。

      吕蒙看了看肖绍平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肖队,我先去做笔录。”

      肖绍平点了点头,眼睛只看着点滴瓶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他从警已经七八年了,几乎每次处理恶□□通事故,都会遇到因亲人遇难而悲痛欲绝的家属,也有比顾小罗更惨的,可不知为什么,看到方才看顾小罗孤零零地立在特护病房的门口,他心里竟涌出一种别样的心疼。

      也或许是自从在办公室见到这个留着如瀑长发的女子对他说她是陆航的女朋友时,他的心底就涌出一丝丝的酸楚。

      他一直觉得,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子应该遇到的是一个视她如宝的男子,应该有的是一个温馨的家一份平安祥和的生活。而不是与爱人的阴阳相隔和背叛欺瞒。

      想到这里,肖绍平对那个如今躺在特护病房里很快就会送去太平间的陆航最后一点同情也化为乌有。

  •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你对他说的不经意的一句话,成为你们之间的永诀。而事后每每回想,你会遗憾,为何当初不把每次离别时的话,都说地诗意一些,唯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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