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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B ...

  •   这是一个好天气。沈季良倚在车窗边看出去,阳光抚摸散落的碎石,远处的树枝因为被风拂动而慵懒地摇了摇。火车鸣起尖锐的汽笛进站,然后她看到很多没有表情的面孔在站台上一闪而过。
      放弃飞机而选择火车的原因,她喜欢看沿途风景,常有惊喜。
      跳下火车,毫不费力地越过人群看见斜倚在墙上,穿着黑色羽绒服,叼着烟四处张望的男子。沈紫良拖着行李箱避开人群走过去,男子转过头看到她,笑容灿烂。
      “小哥。”她叫,跑过来跳到他身上,“想死你想死你。”
      “怎么还是跟猪一样重。”江潍大笑着糗她,背着她转了两个圈。
      “江滨呢?”她从江潍背上跳下来,随他穿过拥挤的来往行人走向出口。
      “大哥啊,说工作很忙抽不开身,这么多年你也习惯了。”
      非常习惯,可不是不失望的。想起好友安夏说,人越久没联系感情就越来越淡,到最后便只剩下“今日天气非常好”这些,没有新意也没有激情。
      沈紫良垂下眼睛。她一直觉得自己跟江滨之间是不会如此的,即使他出国三年彼此间的联系只有偶尔的电子邮件,匆匆打一个电话也是说,好好照顾自己。即使如此,她仍是觉得,江滨从来没有离开的样子。因此一直觉得,他会顺理成章地在这个时候出现。
      可是他没有。正想着,听到江潍的手机铃声响起,于是在心里挂起小小的期待。
      “喂,明天吃饭?不行,青梅竹马来了,我要陪她,女的。都说了是青梅竹马了感情当然好。不说了就这样。”江潍将手机阖上扔到一旁,面无表情地开着车。
      “手机保密功夫不到家,声靓,是美人?”紫良笑着问。
      “比你美那是当然。”江潍斜眼看她,“你再这么下去谁要娶你?”
      “小哥,你好有桃花。”她也不生气,双手合十,像少年时候一样用崇拜的眼神看江潍。
      “才不比大哥。”提到这点他也想不通,一个整天黑口黑面的男人也有人前仆后继。
      “江滨很多人追吗?”她从来都不知道,现在想来才发觉,似乎过去的时光里,他所有的空暇时间都是跟她一起度过的。
      “非常多。”
      紫良愣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他没有。”相处得好的女子或许有过,但连当弟弟的也从来没听说,自己哥哥跟谁谈过恋爱。
      他没有啊。沈紫良往后靠在椅背上,一抬眼,刚好可以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双眼,她对自己做了个鬼脸。
      沈紫良,你幸灾乐祸。
      江滨就是应该如此嘛,工作狂才适合他的形象。虽然太久不见,她有点忘记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只留下记忆里的他,笑容一直很清淡,有浅酒窝,眉眼弯弯。
      年少时就专心学业,到现在就专心事业。回国后跟朋友开了事务所,很快得奖,便成为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她知道的,江滨要做,就会做到最好。
      紫良看向窗外。五年了,这是五年的空白后,他们再一次见面。

      应该会喜欢这个城市吧。风很暖,暖风熏得游人醉,她闭上眼,感受风吹过时带给她的淡淡惬意。
      沈紫良出生在江南小镇,到M市的火车,搭了一夜。在偶有颠簸的车厢里睡着,梦中看到自己赤脚踩在泥泞的田埂上,裤腿卷到膝盖,扬着头大步走,唱小调,身后是穿白衬衫的江滨。
      也会做这样的梦,江滨跟着那不及他肩膀的瘦小女孩,从阁楼爬到屋顶上,一抬头是仿佛触手可及的天空,蓝得象宝石一样的纯净。往远了看,黄澄澄放肆蔓延的油菜花,长得很张扬的狗尾巴草。然后他开始说武侠书上的故事,紫良爱听。鲜衣怒马,少年爱侣。
      最喜欢的是桃花白衣。白衣翩翩的英俊少年,在桃花纷落的花雨中执剑,衣袂飘飘,风流倜傥如画一样。
      沈紫良睁开眼,视线略过的是一大片红云,火一样娇媚鲜艳的桃花林。不顾一切地拍拍江潍的肩膀大叫:“小哥小哥,桃花啊。”
      “春天嘛。”江潍将车停在桃树旁的道上,打开车门下车。“我去买点东西,你就在这里等。”
      沈紫良抬头看顶上的桃树,伸出手去,一片红色花瓣正好落在手里,她皮肤白,看上去像纸上一点朱砂。
      偏过头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一个背立男子,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桃树下,左手勾着灰色西装外套搭在肩上,专注地抬头看花。
      一阵风吹过,枝间沙沙作响,一大片将谢的桃花瓣在风里旋转着落下,飘飘洒洒动人心魄。那男人突然侧过头来,略长的头发随风扬起,桃花瓣飘落在他肩上。眉目英气,眼神凌利,五官十分立体。跟江滨那种江南的斯文俊秀完全对立的英俊。
      沈紫良突然地就觉得呼吸一窒。好不协调。她从来没有看过明明衣服跟人非常地不协调但却又把衣服穿得好看的男人。眼神桀骜,唇抿得很紧,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一刻莫名其妙地想起某一天江滨讲过的碧血剑。他说温仪爱上金蛇郎君,她明明可以后退,可是她终究是不愿,只是被吸引,没有能力抗拒。
      男子看着沈紫良,眉眼间流露出困顿的样子,好象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非常疑惑茫然的样子。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说:“你……”
      他的声音有些哑沉粗糙,头上桃花沙沙,沈紫良听得一清二楚。
      车门“喀啦”一声,紫良回过头,看江潍把手上袋子放到后座,启动车子缓慢前行。她急忙探出头去看,却再也看不到那个男人。
      “看什么?”
      “没什么,走吧。”

      江家兄弟住的地方,靠近市中心的某幢高级公寓十七楼。站在江滨的房门口,紫良差点叫救命。黑白,除了黑就是白,她几乎以为这男人是当律师的,才用得着这么黑白分明。
      “很惊喜吧?”江潍一脸懒散地走到她身边。
      “他是苦行僧。”沈紫良迅速为五年空余画上了颜色,黑跟白。
      “这房间要让我住久了都得忧郁症,过来过来。”江潍走到对面,推开其中一扇门,“看看,我这布置才是让人住的。”
      沈紫良探头过去一看,只见粉红色桃红色齐聚一堂,火热朝天的样子,任何用得上蕾丝的地方比如床单窗帘桌布,统统用上了。
      她回头看了江潍一眼,后者一脸的洋洋得意。
      “小哥……”
      “不要浪费我的心血,你就住这一间。”
      江家兄弟都不是正常人,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定是他们的信条,因为他们不但自己当神经病,还要把别人变成神经病。
      沈紫良回头看看一室的黑白,再看看一室的桃粉,叹了口气。秉持着来见江滨和大城市的发展空间一定更大的想法而辞去工作的她,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满满的热情被打击了一下。
      紫良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推开门走进去。一面墙做成书架,上面是排得满满厚薄不一的书籍。除去建筑的,就是一本本武侠小说。她笑起来,这么多年,江滨的生活趣味还是那么鲜明。
      桌上是散落的图纸,随手拿起几张来看,大都是透视草图。连看了几张,再发现桌子内侧有些图纸,线条圆润,像画人物图一样。
      都没有画上五官,只有大体轮廓,发型,衣着身型上像是女子。沈紫良把手稿放回原来的位置,再盖上几张透视图。她从不知道江滨除了一本正经的建筑作图外还会画这样的东西。
      他画的是谁?是不是他喜欢的女子?还是他建筑师做腻了想改行做服装设计师,所以画衣服画身体就是不画脸。
      沈紫良突然笑起来,最后的可能最不是可能了。
      江滨啊,再怎么变也不会是她不认识的江滨。就是这样,她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着的。
      走到窗边往下看,人变得像小时候握在手中的玩具城小人,一点点地移动。这幢楼,那幢楼,那边最高的一幢楼,都是江滨设计的。江潍在车上的时候跟她说过。
      M市对她来说突然充满了江滨的味道。
      听到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紫良走出书房,走了几步又停下,突然傻气地做起深呼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的频率,好象比平常快了那么一点。
      她走到拐角处,门口换好拖鞋的男子抬起头来,一瞬间凝滞的空气在下一秒被打破,他微微笑了一下,说:“阿紫。”
      江滨右颊的酒窝跑了出来,柔化了他脸上的线条,让他看起来还像二十二岁出现在院子门口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优雅清俊。他笑着,他说:“过来。”
      沈紫良走到他面前,他的大手随意抚抚她的头发。“好象高了,好象瘦了,头发也长了。”
      她孩子气地瞪他:“还差一句没说。”
      “什么?”
      “漂亮了。”
      江滨笑起来,还没开口说话,已经被人打断。江潍斜倚在门口,非常不屑地说:“老哥,你是差了句没说,脸皮厚了。”
      “找死。”紫良一脚踹过去,江潍反应神速地弓身闪开。
      一时间几十平方米的客厅成为沈紫良和江潍的格斗场,而江滨摇摇头温和地在一旁微笑。时光倒退回前日,在年少很漫长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很快乐地过日子。
      天色悄悄染了黑,月色光洁星星闪亮,明天,是个好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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