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行东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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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了扯嘴角，拖长了声表示不赞成：“哦？”
王五娘并不在意我的语气，只坦坦荡荡地回答：“白田村非富地，田数亦不丰。然姬同劳村务，温饱定然不虞。”
五娘说完，望着我笑而不再语。
我的心中却是一股暖流淌过：无亲无故的，陌不相识的人知道你忧心生计，宽慰你说，“只要你乐意干点儿活，吃饱穿暖是不用发愁的。”
这样的话确实很让人心口一热。
只是，为毛读了十多年书，到了仿佛中国古代的晋国，却连个赚点小钱的买卖想不出来呢？
我恼恨自己，气得又憋屈又郁闷之下，就随手往身边用力一拍。
这一拍之下，就听得清脆无比的一串声音“咔嚓跨啦”的传来，同时对头五娘惊呼：“盼娘啊，怎地举手间便齑碎了这冻石般的海白菜？！柔弱娇娇忒是大力！”
齑碎？
听着五娘的话，我心念急转下低头看去，就“瞧”见脚边那堆放着的甜菜堆中的两三颗，果然糜粉般散开。
细细凝气于目看去，便可发觉这粉末还很是奇特，竟然是化作了一堆堆的晶体颗粒而不是烂菜渣。囧。
那玩意儿，看起来像是糖呢！
糖这东西，金贵得很。只是在晋国，却是不好随意售卖。它的买卖在国都商阳到底下州府郡县都是内部渠道采买办理，属于官方垄断行业。
也就是说，我得到了糖也没地儿去卖。
食糖的大户多半是富贵、小康之家，他们基本是派出家仆在市集统一采买。我在街市上零卖，又不能卖给穷苦人家；就算遇到了富家买办的奴仆，他们既不会信我，也更做不了主不买官市内的货源而改买我的糖。
可是，糖可以做糖水。
最简单的白糖兑水做出来的甜饮料，应该是有销路的。
幼儿园时代的白糖棒冰既便宜又清爽可口，白糖水听说在老妈的青少年时代也算是流行饮料……在晋国的北地坊市，卖给吆喝了一天的坐贾买卖人们，应该也和美国淘金热里白开水贩卖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吧？
我从不知道运气凝劲之后，自己可以把甜菜粉碎成这种样子：简直就是把糖晶颗粒体给直接提炼了出来！
这大体就是天赐天意了，简直是玩任天堂预装了金手指，并给了无敌存档啊！
炼糖，烧水，勾兑，最后运去幽陵县的东西两个官市口售卖——晋国大都城一般有东南西北四个官市，中等以下的都城则一般只有东西两市。
如此，无论是买的人还是卖的人，只要经过花费一文钱就能买个一斤大海碗的糖水喝喝。
从打听得知幽陵县的东西市因地处边境，虽不及幽州幽都那样位列晋国十大都城，并且下属玄菟郡自然也比不过其郡城寻的规模；可它偏偏却官市日进出人流量有数万人次之多——感觉几乎可以抵到杭州四季青服装市场的日均人流量了。
这样一来，我更是细细地盘算起来：假如一人能买一碗，便可得钱数十贯，即银数十两。日日营生，一月可得近千银。以晋朝同中国古代类似的计算方法，可算出月入十万金（注1）的结果。
真是好买卖哇！
可是，这个买卖的前提是我要力拔山兮气盖世。
每天我推糖水去东西二市的量当有数万斤，以四万斤糖水一日来算的话……我的负荷得有20吨之重！亦即是这个水桶得有20平方米这么大。囧。这样的水桶，咳咳，晋国肯定是没有的。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为运输的事情而发愁。
潘王氏取笑我：“简姬容黯眉蹙，仿似愁入愁肠，惜色更媚颜更柔，楚楚可怜，我若为丈夫，亦心必醉也。”
我哼了一声，转手拿起脚边的“浅露”复又戴在头上以表示抗议，结果却惹来王五娘更大的笑声：
“我一村妇，非丈夫。姬可以真容见阿晃，于我，晃之妇，姬何防范重重？”
我见她脸皮较厚，不受我的反击，反而拿潘晃来调侃我，且这本也是小事只得晒然一笑置之。转念想了想，我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征求王五娘的意见。
五娘听说我要卖甜浆，深觉此事可为，大大赞扬了我一番。当然，她不晓得我想日进千金的宏伟大愿；所以可能在她的脑子里想的大抵不过是一两桶饮水机水桶大小的分量，因她总觉得我身子骨不算太好，运浆到郡城去卖确实是件繁重困难的体力活。
话说回来，因为我这番推心置腹的和盘托出赚钱大计，她倒也有种被人信任的感觉，故此眉眼间欢喜得很，口气上也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阿盼啊，此计善。只每日负浆扶车奔波幽陵白田，匹夫尚难勇哉。嗯，惜惟人就城，不得城就人。”
五娘的叹息似一道闪电一下子划亮在我的脑中：她说可惜只能我们这些小商小贩的买卖人赶去郡城，不可能让郡城来迁就我们人。
奇怪，我怎么这么傻呢？我非要想着怎么把糖水从白田运到幽陵去，却不想一想干脆在幽陵做、幽陵卖不就解决糖水问题了么？人家是因为家在白田不能随意移动搬迁，拖家带口的当然只好在白田做好买卖物事——如村上那些去幽陵城卖糖葫芦的、卖织品布帛的——再前往幽陵；而我，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再说我也不是有丁赋的丁户，无需绑死在白田村……那么，我为什么不在幽陵县城内租个小房子，做好糖水卖呢？每旬回村一趟，让村正明白我这个户民的去向不就好了么？
我只是不想在幽陵落户，又不是不能住在幽陵……
“五娘真实助我多矣！”
我欣喜地说道。
王五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手又给她怀中的女儿喂了一口小米粥，这才应我道：“姬言过矣。妇有何能？一叹而已，何为良策？”
我讪笑，不去细说。
第二日，我便早早地起来赶往玄菟郡下治的幽陵县，在城北门入。
县城的规制自然和帝都商阳的内外城不可比拟，帝都的内城城楼高于外城，城楼大体高30米许，楼顶为重檐歇山顶，上铺灰筒瓦，绿琉璃瓦剪边；楼面阔7间，进深3到5间。而外城城楼则高约20米，亦是重檐歇山顶，面阔7间，进深3间。
可反观幽陵县城，南北两门则都是单檐歇山顶一层的城楼，高度最高也不过是10米左右，东门和西门形制更小。
回想起当日匆匆于城外幽都山峦远远一掠眼即过，不曾细看。今日一看才发现这个在白田村民口口相传、声名远播的边境繁茂县城，却原来也不过比白田村的五米矮墙高那么一倍罢了。从外形上来看，没能和它那如雷贯耳的名声相匹配呢！
幽陵的东西二市共有四时市可赶：朝市、大市、夕市和夜市。寅时幽陵县城门开，开始朝市，每市两个时辰，之间歇市一个时辰；酉末幽陵县城门关时夕市结束。如打算继续亥时和子时的夜市，则必须留在城内不走。
同晋国首都商阳城的东西南北四市不太一样呢，商阳的市场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时辰限制，只需留意城门晨昏启闭的时间就好了。
我心里叹着：居然还分时段，真是无聊啊！这么说，还要赶集不成？不过，居然夜市也有，难怪人流量那么大呢。
未到幽陵县朝市结束，我已然获得大量信息：东西两市以东市规模较大，多供外族外国商旅入内；西市次之，然则亦不小，只市内多为晋国内陆商户。
东西两市附近的空房较多，租客多数是参加夜市的行商临时租个数晚；也有打算穿越国境去外国的旅客，不怕周遭吵闹不得安宁入眠，只贪便宜和便利就在此民居私赁的屋舍歇脚。
晋国的官舍（注2）虽好；可是一个远，一般都集中在城南城北平民聚住的坊间，离东西二市略远；第二个呢，朝廷虽然规定官舍逢雨雪、遇年节免僦钱（注3），但终究还是贵过私屋租赁的费用。
比如正对东市口的那一排屋子，早晚噪音较大，不适合普通人长住，但很合难得来此赶夜市的行贾住个一晚；日租价格不过十文钱。而城南太平坊的官舍，就要翻一倍。至于城南城北那些条件较好的私屋，出租价格就更高了，有的甚至十金一日百金一日都有。
当然，帝都商阳则就更贵了。╮(╯▽╰)╭
对我来说，十文钱租金一天的房子足够了。每日只得一个时辰的睡眠，也不成问题。听说长租还能再还还价什么的。甚至，我还偷偷地想：要不要索性买套东市大道边独门独户的院子作为房产呢？
略略打听了幽陵县城内南北两处的太平坊、信义坊、临池坊、龙马坊等的巷院，得知价格均在十万钱以上。亦即是说，那边的房子都要一两百两、甚至三五百两银子一套。
与之相对的，就是东西两市附近嘈杂声响不止不休的房屋，就只有万钱以下了。
我手头那两个麟趾金饼，每个重一斤；换算成白银为：两百两银子。花个十两银子买房子，实在是小CASE啊有木有！
多年以后，与李氏华女再次重逢的时候，她十分悔恨地说：“早知今日，断不能以金赠姬。一念之仁，陷不复。”
是啊，若是她知道我能听能看能说，又怎么可能不对我下杀手呢？更不要说什么起了怜悯心，塞金子给我了。原本她塞金子给我也不是打着让我去使用的算盘的。
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
她算得再多，可也抵不住老天爷给我开作弊器啊！╮(╯▽╰)╭
话说回来，若不是因为晋国的房产限购令：“诸色人等置到房屋田地，不得同城两处收买”，那么我还想着应该在太平坊花个一百两买套房子，以作长期出租给晋南晋东晋西专门跑到来幽陵县行商的人用。
这么着，我还能轻轻松松啥都不干就日入一贯银钱，月入三十贯。
晋国的这房产限购令的规定忒不人道了！
它意味着我在幽陵县只能买一套房子，如果我想要再买第二套房子，就得跑去幽都或者琅琊或者寻城又或者是商阳……
最坑爹的是它还有两条后续规定：
其一：“其空闲有主之地，仍限一年，本主须自修盖、种垦、租赁；如过限不见屋宇田地，亦许他人占射。”
其二：“其空闲有主之屋宇，仍限三年，本主须自住、他住、亲住、僦住；如过限闲置未有使用或未与租客有契有僦钱往来，亦许他人占射。另租赁之私舍，公廷有用，必输之，每千输百钱。违令者徒十年，其产投纳入官”
好吧，咱不去说第一条，以第二条来说，我要是想在幽陵县买个房子，又想在帝都商阳买个房子，那问题就老大了。每三年我都得从幽州刺史部赶回去帝都商阳处理房屋租赁的事情，如果三年没管这屋子，八成就被人给申请占有了。此外出租房屋所得，还有可能遇见朝廷临时征税的情况；那时节我要不在商阳，没法处理税钱……得，坐牢神马的先不计较，房子就百分百充公了。
所以说，想要靠房产赚大钱，在晋国基本是不可能了。想想看，我必须每个城市都安置人手，仅仅管理那一套房子。这实在是资不抵债的那种情形了。除了十大都城的房租足够高外，其他郡县城镇的房子估计还不够付给管事人的薪水呢！
可是等到真的要买房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确实还是租房方便得多。尽管有房牙（注4）帮忙购买定帖、正契等，指导签署、报送县衙、催缴契税、上交盖章等。但是在买房前的这招“遍问亲邻”太狠了！《晋律》定：“凡典卖、倚当物业，先问房亲，房亲不买，次问四邻，四邻不要，他人并得交易。”
最糟糕的是这种上至族长大爷下至隔壁邻居的同意不能只是口头允许，正规的做法是“以帐取问”。也就是拿一小本子，把亲戚邻居的名字都列在上面，然后让亲朋好友们挨个签字。
倘若但凡其中有一个人拒签，这房就别打算卖了。
当然，拒签也得说出理由。譬如族长老大爷说您败家，说您卖房子有违祖训，说您损害了他的优先购买权等等。这些理由统统受到法律保护。
当然东西二市附近的房子的邻舍基本没有，但涉及族内亲人的问账，我一听就头大。于是我最后还是只租了一套房子一年的长租。租金在房牙的交涉下优惠为2500钱。另外杂七杂八的费用又交了500钱左右。
从金饼上剪下来的一两兑换出来的十两银子，扣掉房租剩下的7两银子就用来采购甜菜、锅碗瓢盆、推车等器具了。
2文钱一斤的甜菜一共买了3000斤，统统产自潘晃家在村里分到的30亩地。在牙人帮我租房办手续的时候，我则在家里努力地搬甜菜，榨糖晶。其实一日一夜的工夫主要浪费在我不能在五娘和潘晃及村人面前显示无穷大力，只能慢吞吞地搬运那三四百颗甜菜到我那小屋子的内里前后，统统堆满。
实际上，我确实只花了没多少时辰就把3000斤甜菜榨成了300斤糖晶。或者按照晋国的说法是糖蜜。
这糖很好，兑水之后，甜如蜜，清如菜，不腻得过分，也不无味而过淡。因为它与水的溶解饱和度几乎是达到了1比50。这样低的溶解度，且清爽香甜犹在水内，于是我吃惊得想要怀疑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但无论如何，对于高溶于水的白绵糖来说，这种特别的糖蜜倒是我极喜欢的：因为真的很赚啊！
不久之后，定价一文钱一碗的清浆甜茶在幽陵县东市西横巷口开始日日鬻卖起来。
生意自然是极好的。
首先是价格十分低廉，其次是一斤的大海碗的量着实惊人，最后是这味道确实引人难舍。
我心说：想我一个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妹子，各种千奇百怪的零食层出不穷，比如哈根达斯、天使冰王……可我还是在时不时地怀念小时候的白糖棒冰……更不要说晋国的你们这些行商坐贾了！
你们，终年忙碌生计，何时有好好坐下尝点精巧的吃食饮料了？虽然晋国的食物也绝不逊色于现代的中国，但是我想对幽陵县这个边境贸易城市内的商旅们来说，这些东西肯定是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去日日享用的。
毕竟，这里的交通，远远落后于现代的地球。
可是……在地球上，我们那样迅速地前进，迅速地蚕食，迅速地拥有……真的好吗？
我自夜市收工，没有立刻进入行功状态，颇有些发怔：也许，像这里的晋朝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以一定的步骤安宁而不紧迫地生活，反而是正确的？
注1：中国古代一般一两铜铸造10到15枚铜钱。一两铜上古称为一金。一两银子是一千钱，即为百金。
注2：官舍就是官方出租的屋子。
注3：僦钱就是租金。僦读音同就。
注4：房牙就是类中国现代的房屋中介。但在晋国他们既是中介，又是担保，既是估价师，又是登记代理人，同时还兼任税务稽察，负责督促购房者及时纳税等等。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行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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