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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随媵妾 ...

  •   一般情况来说,如果没有姐妹侄女之类的,不随媵从嫁娣姪也不会被人说闲话的。随媵大体只存于帝王家宗亲姻中。但即便是一国宗室之内的男婚女嫁,只须加入王室的女子稍优于常女,颇有名声在京都或国内,便认为足够优秀,即可不需媵妾。
      这是一般情况。
      简盼的情况当然不同。
      她是个聋哑盲女。
      从小,连个大名都没有。大家都以小妹唤之。直到及笄之前,崇国公和她的祖母才匆匆忙忙地报了个简珠的名字给司商部典老(注1)更正原来的乳名,同时将她的字盼仓促上呈宗正(注2)。
      这样的简盼,同思王自然是不匹配的。
      皇家既然应允了这桩婚事,显见是给了极大的荣宠,背后隐含着什么意味的退让那就不太清楚了。
      但是,无论从表面还是从内里,随媵一个看得过去的娣姪是必须的事了。否则,恐怕整个京都不论军民官匠、士农工商各类人等统统都要拿唾液淹了崇国公府了。

      口水淹了崇国公府的话,是赫连说的。
      赫连的声音向来带些异音的生硬,大概是她家乡的口音?!因着这口音,我能轻易地听出是她在说话。
      说起来,我能听明白这晋国的官话。不是杭州话,不是萧山话,不是江浙一带的说话;也不是特别难懂的地方话如浦江、温州、闽南等;更不是国外英语、日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等等任何我所知道的任何语言。
      但我就是能听明白。
      也能分辨出赫连、哥舒、温末她们三个人的说话不同于晋国官话——普通话。

      “等闲胡话,阿郎何惧?!”

      这种闲人吃饱了撑的胡说八道,家主人又怎么会害怕呢!
      说出这样明显维护我那便宜老爹的话的人,我想都不用想,就晓得是温末说的。不晓得是不是女人的直觉,我总感到温末对我这个便宜老爹有那么点儿意思。
      说到直觉,我又在心底里自嘲讪笑起来:就我这一头脑简单,神经大条的,还能有什么女人直觉?快别笑死人了!啊不对,旁个也不晓得,大约只能笑死我自个儿了。

      “如此,随媵阿谁呢?”
      最是温柔和气的哥舒妹子开口问了:既然如此,那么随媵的是谁呢?

      这一问,倒是大家都无言了。
      看来,她们几个也不晓得媵妾的名分会落到谁的头上。

      “傅姆知否?”
      片刻后,哥舒出声问。

      “李氏阿华。是李氏的女郎阿华。”
      傅姆不知是何时来的。初时我不曾听到她的声响。大约她脚步轻,而三婢正在杂谈,遮盖住了动静。

      “她?”
      赫连带了三分不屑,嗤声道,“那李氏女郎心大性狡,并非善类;但有机可趁,定生欺盼女。此等狼子绝非佳人,如何随媵跟得盼女?”
      这里的佳人指的是好人。赫连就这么赤裸裸地说,那个李华不是个好人,让她作为简盼的媵妾,简盼是要吃亏的。

      “阿郎已定,老娘主亦应了。此事已诺。”傅姆淡淡回答。
      阿郎是指便宜老爹,老娘主是简盼的祖母。程姬的意思是,家里的两个主事人都已经发话同意了,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再无更改的可能。

      “如此。”
      赫连也就两字便罢言。
      于她,简盼也不过是个木偶主子,她心里顶多有些微同情。只这同情,也有限得很。所以,她也就淡淡地说“这样啊”。

      李华,是简盼的表妹。
      简盼的母亲死得挺早的,就给崇国公府留了俩女娃子。她姓李,有个哥哥。这李华就是简盼舅舅的女儿。
      表妹,关系算是很近了。
      只是李家和简家,听她们聊起来似乎鲜少往来。

      在古时的中国,家舅几乎同家君(注3)一样尊贵。老话说:娘舅大过天。就算尊贵如皇室,也得专门挑出个国舅和国丈来说说,权势甚至可以超过落魄宗室。
      但在晋国,这外祖父,外祖母,外舅,外姨等等,统统加个外字,算作外人。亲疏之别显而易见。

      婚礼定在是年闰八月廿一。三月初三及笄礼后,特特隔了近半年准备纳征请期亲迎等六礼中的后三礼。

      避开家中长辈生日、避开十三不吉数字,再避开三娘煞与三鬼节,最后定了这么个日子。
      我不知道中国有没有三娘煞,但像晋国这里的三鬼节是肯定有的:清明、盂兰和重九。重九就是重阳节。
      这几个节日耳熟能详。

      婚礼不过是个过场。
      众人怕我突发癫狂,许多程序尽由媵妾李华代了去。
      听说,幼时的简盼隔段时日,会莫名大闹,或呵呵哈哈无声嘶叫,或满地打滚打砸厮扯,其形类疯妇。
      所以,他们给她准备了许多发泄的器物。
      虽然自打我穿越过来,依附在她身上后,这七八年里就再也没失状过。但是,皇室婚礼,何等隆重,即便有万中之一的可能都不允许。
      因此故,这大婚,我委实是轻松得很。轻松得像是——我才是媵妾,李华是正妻嫡妃。

      很显然,洞房花烛夜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跟我是没半点儿关系的了。荀睿(注4)当然没来和我行夫妻大礼,一般来说肯定是和那个封了正五品孺人的李华去欢好了吧?
      ╮(╯▽╰)╭哎,虽然松了口气,却也很是郁卒。
      这思王,好歹算是我在晋国的便宜老公,结果却要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再想起之前纪旭东的事情,心里就更加不平衡了:怎么我的男人运就这么的差呢?看来既然不接受百合,就只能做单身贵族了。好吧,现在连单身贵族都泡汤了……容我重复再三的诅咒:这该死的贼老天!为毛要这样滴坑我?!
      可恶!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这对奸夫□□!-_-+++

      老实说,当时的这心里话也不过是想想罢了。我心里很清楚,就目前自个儿的状态,荀睿已经是唯一的依靠了。甚至,连李华,我都得仰赖讨好几分。否则,后果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根据中国古代史的野谈杂闻,像我这种,分分钟暴毙而亡都是极为合理的。
      八年平安的日子,就这样终结了。
      我曾厌弃愤怒怨恨那平淡如水的八年,觉得直如地狱。那么现在,比地狱更加地狱的日子,即将来临。

      崇国公,他有病吗?
      我觉得他把残疾女儿嫁给思王的举动,真是损人不利己。
      一点意义都没有。
      联姻?简盼什么都帮不上他的。只怕,还生生招来一位皇子的憎意恶念。
      名声?这算什么名声?权臣?功高欺君?权大压主?真是怎么想都无法理解的稀奇做法啊!按照微博的说法,那是活体脑残……

      赫连、哥舒和温末三婢没有跟我同往思王府。陪我嫁往亲王府的婢子是崇国公新拨派过来的。
      不知为何,新来的婢子也不过送我至三王宅(思王府又以其行第位序被人称为三王宅;同理,英王府即二王宅了)即止。
      之后迎接的人,只怕就是荀睿的人了。
      反正我也看不见。
      更说不出。
      也因为这两个致命的缺陷,令得我不能生出任何离意。

      离开?这么任性的肆意,如今的我,又怎么可能做得到?怎么离开?即便退一万万步,能离开;那么离开后又怎么谋生存活?还有那埋藏于心底深处再深处:亿万分之一的微弱希望——怎么回到我的故乡我的家?

      此刻,我坐在新房内,不由得唇角微扬讪笑起来:即使是从床榻到这重院落的门口,要不惊他人悄无声息地走出去,都是一件赛过女娲补天夸父逐日的难事。想我穿来的那天,不正是毫无残疾的正常人么?可想要在自家那三室两厅的屋子里瞒过老爸老妈打个来回,都还事败了呢。何况现在?!

      正苦笑间,忽闻耳侧细声:“咄,王妃面带隐笑,甚是怪异。莫不是殿下久不至,她气苦反笑?”

      咦,王妃的脸上带着隐隐的微笑呢,这也太怪异了吧?是不是思王殿下一直没来,她气得反而笑了?
      说这话的人听着应该是思王府的老人。口气挺随意的。

      “此言差矣。简氏盼女,天生聋盲,年十有五,不知人事。只怕今日大婚,她懵懂不知也。我等焉知痴女笑何笑,悲何悲?盼女容色虽远胜那李氏孺人,然则其行类花木,无知无觉,偶人一个,难怪殿下无喜颜。”

      这是另一个不以为然的女声,她说,简氏的那位阿盼,天生听不见也看不见,更不会说话。十五岁了还什么都不知道。今天虽然是她的大婚,她哪里晓得什么叫做大婚!谁知道她在笑什么。这个简盼的容貌虽然比李华李孺人要强多了,可她就是个木偶娃娃,任随便哪个男人都不会欢喜的。
      难怪殿下不高兴。

      “我闻李氏阿华也是面容静好,人净且美,又善于抚琴奏瑟,京中素有佳名。殿下当悦之矣。简氏此举,也算无礼中的情理了。”

      开头那个较活泼的听了,又叽叽喳喳地八卦起李华来了:哎,我听说李氏的华女相貌也不差哦,听说就算在咱京城里,她皮肤白净、相貌美丽,善于弹琴也是闻名遐迩的。殿下应该会喜欢她的罢。
      所以说,简氏也不算太过分了。

      那两个压低了声音交谈,行止真谈不上什么严谨。
      这算不算坐实了外间盛传三王荀睿为人宽和柔善的说法呢?!啊,也不对啊,荀睿不是很重视礼仪的么?他这样是不是更加让人嗤笑纵然己身正却不能齐家呢?更遑论治国平天下了!或者他根本就是个表里不一的。

      我想了想,却又觉得自己多思了。毕竟今天的婚礼实在有些荒唐,思王一定心有不忿,这就造成了我这边冷冷清清的境地。
      人少,她们俩无趣地守在外头,百无聊赖之下小声说些八卦,也算合理。更何况她们也无须防范我。

      “承得坊间尽传英王妃简氏琅玕国色也,有国母之气度。今日一见简家小妹,然也。若非她身有残缺,倒也配得起我家三郎殿下。”
      “果然皮媚色称,净美可人。奈何双目无神,面情呆滞,无喜无悲,终是偶人,非为三郎良人也。”

      听到这儿,我不觉心内苦笑。
      这两人聊得可是起劲啊,又是说简琳样貌绝美,是国母的气度。又是说我容相虽好却是面瘫木偶一只故此配不上荀睿……

      英王虽非太子,却被视同太子。
      但这话怎么能搬上台面说呢!简琳被这些丫头比成国母,事情真的有点……有点不大对头啊。而且连下人都这样想,那么其他人呢?
      很令人七上八下的感觉。

      我知道自己失明后耳极聪,想了一想也就释然了:也许她们两人的说话声是真的很小很小。既不算冒犯也不会招祸,如此便不再理会那二人,只顾自胡思乱想了一番,最后却慢慢地沉入无思无想的状态之中去了。

      大婚之后的日子,意外的平静。
      各种我幻想的迫害与威胁并未出现。在思王府,竟是比在国公府还要安宁……不对,是无聊。
      这里没有祖母和父亲要我去请安,这里也没有人带我出去逛逛花园神马的╮(╯▽╰)╭。这里的人只是好像将我遗忘了一般,搁置在某个角落。
      在国公府的时候,三日便来探我一次的荀睿也消失了。
      我自各种古代小说言情武侠宫斗里看到新妇三朝回门的归宁、拜门都没有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呢?

      总算,他们还记得我的一日四餐。而最令我感激涕零的是,衣食依然华贵不匮。
      我无聊到几乎要发疯。
      周围总是没有人。唯有仆妇样的人带着食盒为我在明间摆饭的时候,这六进的大屋子才有些轻微的声响。
      她们鱼贯入来,鲜少说话。
      我的耳内只有锦缎绸纱衣袂袖摆摩挲的沙沙声,静得让人心慌。
      是的,我很慌怕,怕自己错以为又再失去了听觉,陷入无声的世界。那会彻底将我迫疯的。

      我必须得找点儿事情来做了。
      在思王府呆了十数日后,我一边磨着牙一边想着。后来回想起来,这个时候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气哼哼地端坐在床上,摆了个虽松散却类同五心向天的姿势。我只是在心里想着,哎,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呢?又是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中国呢?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太诡异了啊!
      这样的事情往上数五百年,往后数五百年,全世界也出不了一两桩吧?移形换影,从简单换到了简盼,从中国移到了晋国,从地球穿越到了X球……
      移形换影?能益能易,易精易形。常法能爱精,握固,闭气,吞液,则气化为血,血化为精,精化为液,液化为骨。一年易气,二年易血,三年易脉,四年易肉,五年易髓,六年易筋,七年易骨,八年易发,九年易形,十年成道。
      这……这是什么?
      怎么,怎么那样像是《易筋经》和《洗髓经》的开篇啊?我不由得皱眉:易筋经我是看过的。中学时代沉迷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看罢《笑傲江湖》等书便心心念念地去市图书馆搜《易筋经》的索书号。翻了几次后,竟也给我找到了,还找了好几个版本。
      我记得那时候还兴致勃勃地练了些日子。完全无视《易筋经》开篇前言上所书写的:如无基础或专人指点,初学者不可轻练,以免走火入魔。
      好在我只玩了没几日。一个是时间很难配合,易筋经要求每日子时和午时练习;我作为学生这两个时辰统统不合适。第二个是它要求练者息心涤虑;这一点不要说青少年时代的我了,就算是历经沧桑万念俱灰的老人都做不到。我想来想去,可能刚生下来的婴孩可以做到这一点,纯净无欲,无思无想无念无顾无虑。
      少年常立志,却不肯立常志。
      所以,没过几日,我也就把易筋经抛诸脑后了,只管自己的精神去徜徉一下武侠世界过过YY瘾就算了。

      只是,我怎么会从移形换影,想到易筋经的洗髓换骨、易精易形的呢?
      还有,为什么记忆那样的清晰……简直就像是印在脑中一样?我一直记得,我似乎早在十几年前就忘了易筋经的详细内容了。哈,我还忘了加上在此间的八年。

      我觉得自己的嘴唇慢慢地开始颤抖起来,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地浮现在早已消失功用的眼前:超忆症!

      可是,我为什么会患上超忆症的?
      关于超忆症,我只记得那个有名的超忆症男子:布拉德。不对,不是只记得。而是……我能清楚无误地想起《家庭医生》上那篇文章的每一个字。
      超级记忆的能力不是天生就有的,超忆症人群中他们有的因突发事件拥有这种能力,有的是不经意的发生,有的是特别事件激发,总之,超忆症人群的病因暂时没有科学定论,但是超忆症人群身上有相同的两条基本病症。
      研究人员根据实验总结出超忆症的两条基本病征:1、患者通常会非正常花大量时间回忆自己的经历;2、患者通常会有从个人经历中摘取超大容量细节的能力。

      原来……是我这八年里闲极无聊,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过去的日子造成的吗?原来,我竟然这样倒霉,患上了这样离奇的、在我那个世界全球不超过二十人的病症吗?

      确实,这个病症,没有疼痛,也不会死亡。
      可是,我会心痛。
      过去的记忆,健全人的生活记忆,太过美好。只需一对比,便可让而今的我痛不欲生。于是,不需要癌症什么的来侵蚀剥夺我的生命;也不需要什么阴谋阳谋设计我的活路;我自己都已经想要快些死去了。

      我想,这会儿,我的脸一定很青很白。
      一向控制得很好的脸部也必然会露出狰狞夹杂绝望的悲伤神情。
      我该怎么办呢?
      以后……

      注1:司商是专门负责登记赐族授姓的贵族的部门,典老是其中负责宦门户籍的官员。司商与登记百姓的司民部、登记军人的司徒部、登记罪犯的司寇部相分类。
      注2:宗正是朝廷掌管皇帝亲族或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之官。主掌皇室亲属。为九卿之一。
      注3:家君就是老爸。
      注4:本文中只有女主是以字称她的,因为女主不承认简珠这个敷衍的大名。一个是难听,和猪同音;一个呢也太过应付了事。相反而言,简小妹这个乳名她倒是认可的。其他人一般以名相称或自称,对话的时候以字相称他人。古人的名随意呼唤是无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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