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嫁》阿修罗飞天舞

41、第四十章 说晋史

　　最后，皇帝銮驾回了自己所居的建章宫。
　　临去前，他说：“景文可代宣大官令，送夜食至兴乐宫临华殿与阿盼进。今日夜了，宿临华殿罢。”

　　我的个娘喂，我的皇帝公公啊，半夜十二点吃夜宵，你儿媳妇我没这么不健康的嗜好啦！
　　可这是帝王令，还是人对你的示好；所以，你只能谢恩。还好没有像中国戏剧里“三呼万岁”那种谢恩法，不然我还是死了算了。

　　从昭阳宫再一次装聋哑盲女拜别太后出来，抵达兴乐宫的临华殿；我忽然意识到一点：今晚似乎是要和荀睿一起在临华殿睡觉了！
　　这个时候，我顾不得思考皇帝为什么还让我继续装聋作哑，连太后那里都不揭晓的缘故；也顾不得思考皇帝为什么都没问我被劫后的相关事宜；更顾不得思考皇帝既然没啥话问我，却把我叫来皇宫究竟是要闹哪样？！
　　眼下最大的事件，是可能会圆房？！

　　夜晚的宫殿，有光亮，却又不够明亮。
　　月光、还有各色烛光、甚至还有夜明珠光，这些明暗各次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汇作一股远远逊色于太阳、但依然温馨流彩驱逐黑暗的亮光，照出临华殿的大致轮廓。

　　夜风吹来，略带寒萧。
　　荀睿顿住脚步，回转身为我拢紧斗篷皮氅衣；末了手抬至我的发边，抚了抚我的鬓角，忽道：“阿盼，幂蓠弃于何处？”
　　我没有说话。

　　果然，有仪卫在后，他又自答：“可是落在昭阳宫？”

　　终于，方茂之上前一步，低声报道：“殿下，卑下自宫人处知，王妃幂蓠为李旅帅打落。”

　　荀睿嗯了一声，带着我径直往临华殿的后寝殿而去；同时挥手示意众仪卫在宫人的带引下散去至本殿前寝殿的抱厦、套间及厢房。

　　到临华殿最里一层的正寝一进屋处的内间，荀睿终于停下来，坐在雕花梁床上，令我站在他的双腿之间，拉起我的手，肃容说道：“阿盼，李峻此人，不可近。你可明？”

　　适才，就在我们进来的期间，临华殿的家人子都被他不动声色的手势、眉眼神情的示意下，统统退了出去。大抵不是去了前殿，就是到了后倒座那边。
　　于是，此刻我凝神一听间，这宫殿跨地所占的几公里内，至少以我和荀睿为中心，前后左右一里内没有一个人。

　　我低眸，正看入少年的眼内。
　　深深若幽潭。
　　不知深几许。

　　嗯，李峻此人，不可近。
　　那么你呢？你岂非比栗子糕更不可近？！
　　想着，我冲着荀睿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回答：“明了，明了。子高表兄不可近，记得了。”

　　其实近栗子糕有啥可怕的？他喜欢的是阿宝，又不是我。
　　除非我喜欢上栗子糕，非要这个心有所属的痴情人移情别恋我，那么他才真的是我不可近的对象。因为栗子糕看着是个很固执的人，而我刚好也是；然后，想必那结果是十分惨烈的。

　　荀睿对我的态度不太满意，他皱起眉头，双手用力一拉，我顿时跌入他的怀中，斜斜坐在他思王殿下的其中一腿上。
　　可能不是第一次同他亲密的缘故，我居然没觉着尴尬，竟然还挺习惯的。
　　想起姜太后的话，再想起李华，调笑的话语也就顺顺当当地随之而出：“子高为阿华胞兄，如与我有首尾，必成大患。思王是怕如有事，难以处断，故此慎重警告阿盼？”

　　李华，是你的小妾呢！靠之，还是有品级的小妾，是个正五品的孺人！这品级就比我便宜老爹低了一刨花╮(╯_╰)╭。
　　你到底是担心我呢？还是担心李华呢？又或者说，你根本就是怕出了事后难以收拾最后反倒要担心自己思王殿下思王府的体面？！

　　荀睿没有发怒，倒是轻哧笑出声来：“李氏阿华……子高之胞妹。阿蔚少而慧，闻事审意不弱于阿盼。但她有一样，终其一生不能与阿盼较。”

　　我自侧下看荀睿如玉的一面脸，无声暗问：是什么？

　　荀睿偏偏不肯告诉我。

　　我忽然有点克制不住胸口喷涌而上的怒气，我自己明白那大概是我怒意勃发以至要暴走了。
　　是的，这么久，发生了太多事情。
　　我一直，摸黑前行。

　　从至德元年穿越在这个世界的残障女孩身上开始，到现在的十年末，在这个不知何处何年的异时空里整整的十年。我一直如雾迷眼般地生活着。
　　即使在后来能听到声音有五年，能看到人事物有一两年；可长久以来周遭发生的许许多多，我统统都不明白。
　　匪夷所思地嫁入皇家，毫不合理的王府被劫，莫名其妙的数次追杀……甚至，在我都隐匿退到了边城小镇，无声无息地偏安一隅；还是不放过我，非要把我逼回京城，面对波谲云诡、前途莫名的危机！

　　我一把揪住荀睿的衣襟，那上面金丝银线织锦，触手如此明显，似乎在告诉我一切都不是黄粱一梦，而是真真切切的。可是，我祈望的偏偏就是它的不真切。压抑不住的热血冲头，令得我忽而拔下发间的长簪，以簪尖对准少年的喉咙，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将全部事，告与我知。”

　　那是一支金镶玉宝累丝西王母像挑心簪，宜春别苑的女侍为我戴上的。在我头上所戴的全部顶簪、前后分心簪、啄针里头，它是簪尖最利的一支。
　　此刻，尖头已经在荀睿净白如玉的肌肤上留下更白一层的划痕。只消我再用几分力，鲜血就要破皮而出。

　　荀睿的神情依然平静无波，与我期望相反，他无惊无惧反倒笑了起来。
　　“如若阿盼能一狠刺进肉去，我定刮目相看。”
　　说完这句话，荀睿轻松之极地扬着嘴角，还伸出双手轻轻搭抚在我的腰际；像极了宠主为自己的炸毛猫抚慰顺毛的状态。

　　刺就刺，谁怕谁啊？！
　　我试着再加了几分力，果然，一抹鲜如赤珠的红滴迅速地出现在破了小口的玉白肌肤上。
　　可惜的是，至此，我就再刺不下去了。真正直面鲜血、熟人and死亡的勇气，我还是不够。

　　就在我几近绝望想要放弃打退堂鼓的时候，荀睿蓦地从口中吐出轻松无比的问话：“既如此，阿盼想知何事？我愿为盼细说之。”

　　啊？！他愿意讲给我听？
　　真的么？
　　我一时怔住，眼睁睁地看着荀睿微笑着抬手，捏住我手中的挑心簪中段，抽离我的手掌，把染血的簪尖靠近自己的嘴边，伸出舌头轻舔。待到簪尖的殷红消失得干干净净后，他这才又将这挑心插入我的发间。
　　这一串动作，他做得优雅自如轻巧无比，仿佛在席间试酒品菜一般。

　　见我愣恍，荀睿轻笑出声，再次重申：“阿盼欲晓何事，尽可言。我为阿盼细说之。”
　　我：“……”
　　你早干嘛去了？非得我拿簪子扎你脖子才肯老实说？！你变态咩？你是M马索克现象活体咩？

　　在临华殿后寝间的屋内，灯座、烛台夹着悬珠夜光，交织成一片绮丽炫目的华光异彩。
　　在我的眼帘内，那片光彩汇拢的中心点，有一位俊美无俦的少年占有了我百分之八十五的视线。他像是与一般水墨画不同、分外色彩鲜亮的古代卷轴中的人物，坐在那里凝目看着已经躺在床上的我，慢悠悠讲述起这大晋的历史。

　　在晋国的这片土地上，上古有二帝，一曰大皇帝，一曰兴皇帝。
　　二帝姓为姬、姜，颇类中国上古的周文帝与姜子牙。区别是他们分地而治，同理大晋天下。
　　所以，晋国人通常自称大兴子孙或大兴子民。

　　数千年以来，大兴有望族九姓。
　　此九姓为：商阳姬氏、清陵姜氏、扶风祁氏、博和李氏、西郡简氏、荥阳王氏、陵西胡氏、琅琊崔氏、范阳皇甫氏。
　　至于众所周知的阳曲祁氏和兴平祁氏就是祁氏的旁支发展出来的。
　　九大姓中其他的姓氏同样也有，例如清河姜氏，河东李氏，河西简氏，龙亢胡氏等等。

　　晋国九大世家，是非常特别的世家。
　　可以这么说，不论朝代如何更替，九大姓都始终存在。即使有的年代被压制下去了，却仍断断续续地存在。或者，以旁支兴起。

　　晋国的古代历史是这样书写的：
　　上下三千年，晋国十五朝。

　　在这十五个朝代里，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朝代，其皇帝就出自九大姓；于是，其余八姓便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但很有趣的是，偏偏在这种帝王权术的巧妙制衡压制下，八姓会在该朝的后期越来越兴盛。
　　剩余的朝代，皇帝是九大姓中衍生的姓氏，又或者是平平无奇的小姓小族；这个时候，根据传统和为了获得助力，九大姓就往往会得到更加充足长远的发展。
　　当然，这十五朝里面，也有极个别的朝代是外族统治大兴民族的黑暗时期；那种时候，九大姓就会和所有大兴子孙一样被彻底地打压，受到各种各样的迫害。当然，九姓人会采取各种各样的方法来保护自己的族人，存储力量，等待时机再度崛起。

　　有趣的是，越接近晋国近现代的时间，越发现一个奇妙的现象：出自九姓的皇帝几近于无。例如晋倒推之前的梁朝、齐朝、阳朝、翟朝、函朝等连着五六朝，每朝历经三五百年，帝王家均非九姓。
　　不错，似有意似无意，似命运似人为，九姓世家对于称帝大兴、掌握中原的至尊名头，像是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他们，对左右国家命运的关键权势，依然不肯放手。

　　晋之前的湮没在历史里的那个朝代称为梁。
　　帝姓陈。与晋朝一样，都是非九姓世家的皇帝。以梁朝末代皇帝哀帝陈志来说，他对九姓世家也是很倚重的。
　　只是每一个朝代到了末期，九姓世家也总会出现各种各样分崩离析的意外情况……于是，更有可能会被下一个朝代的开国皇帝分散瓦解，或者拉拢过去。最后，就造成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西郡简氏被封崇国公的功勋，源起于梁末，倾力助晋太祖荀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