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波才动万波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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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占据了整个地上二层的『黑潮之海』面积极大，包含鲸鲨展区、鲨鱼展区、水母展区以及海龟展区四个功能区，是这座世界第三大水族馆的核心区域。
一个小时前才在石斑鱼洞穴见过虚拟鲸鲨的顾、张二人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一上二楼就毫不迟疑地直奔鲸鲨展区而去。
按说鲸鲨也是鲨鱼的一种，但由于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鲨鱼，观赏价值高，饲养难度大，因此将它与蝠鲼放在一起，从鲨鱼展区移了出来。展区采用了一块十几米高，一百多米宽，半米多厚的单体亚克力玻璃，透明度极高。站在这面巨大玻璃前，就好像是亲身站在海底一般，可以清晰直观地感受到鲸鲨在五千立方米水体中尽情遨游的壮观景象。
“这头鲸鲨的体型并不如洞穴中那头大呢。”或许之前收到的震撼太大，又或许是神秘人的消息太过牵动心神，见到真正的在海水中游动的巨大鲸鲨，张良的心情反而平静了，甚至有闲情比较起两头鲸鲨的不同来。
顾和勾勾嘴角：“反正都是大鱼。”
张良瞪她一眼：“阿和！”内心仅剩的一点忧思愁绪也被扫空。
顾和赶紧端正脸色，清咳一声道：“通常来说，鲸鲨的体型也就在十米左右，有记载的最大的鲸鲨体长能达到二十米，极端少见。这头鲸鲨体长十一米，算是正常个头。而之前洞穴里的那头鲸鲨体长目测应超过了十五米，现在在海洋中已经基本见不到了。鲸鲨游速缓慢，常常漂浮在水面上晒太阳，以浮游生物、甲壳类、软体动物及小鱼为食，几乎没有天敌。而且这种鲨鱼性情温和，潜水员可以与它一同游泳而不会遭受任何危险，唔，除了被鲸鲨巨大的尾鳍无意间击中以外。”
张良听完点点头，却问了一个似乎与此无关的问题：“阿和很喜欢这些海洋生物？”
顾和讶异：“怎么这么问？”
张良微笑道：“因此这一路走来，不论我问什么，阿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旁征博引，娓娓而谈，连一边的解说员都听得津津有味。”
“子房过奖了。”顾和也是一笑，秋水眸中明净如洗，“平时面对的都是些枯燥的数字和固定的结构，记忆力也被练出来了，何况这些生物真的很有趣。”
海洋生物有趣，通篇医家名词的《本草纲目》也很有趣吗？
张良睫毛垂下，蝴蝶羽翼般颤了颤，复又轻快地抬起，指着玻璃后另一只长相奇特的生物问道：“那这又是什么？宽大平扁，体似菱形，吻端宽阔横平，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嗯，有点像一只大蝙蝠。”
顾和看了一眼玻璃后飞速游来游去的奇异生物，有如百科全书一般道：
“这是蝠鲼，一种生活在海水底层的软骨鱼类。蝠鲼被当地人称为‘水下魔鬼’，因为它习性怪异，常常搞些恶作剧。有时会故意潜游到海中航行的小船底部，用体翼敲打船底，发出‘呼呼，啪啪’的响声，使船上的人惊恐不安；有时会跑到停泊在海中的小船旁，将自己的两只肉角挂在小船的锚链上，把小铁锚拔起来，使人不知所措；又或是用头鳍把自己挂在小船的锚链上，拖着小船飞快地在海上跑来跑去，使渔民误以为这是‘魔鬼’在作怪，性格非常活泼。”
“它眼后的三角形小孔……是喷水孔吧，可是它又有腮，到底是不是鱼呢？”在说出“鱼”这个词的时候，张良的表情微微有些纠结，只因蝠鲼长得实在……太不像鱼。
这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与近乎直觉的敏锐度……
顾和抿了抿唇，继续科普：“之所以既有喷水孔又有腮……”她停顿了一下，因为蝠鲼的喷水孔实际上是退化的鳃裂，想要说明白这一点势必提到进化论，但进化论岂是能够随意在张良面前提及的？想了想，她转移重心道，“不少板鳃鱼类都是这样，虽然有喷水孔，但却是用鳃来呼吸的，所以还是鱼类。”
张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微微一笑：“就像雉鸡有翅，却不能飞？”
“差不多吧。”顾和抿着嘴唇点点头，没有否认。
可能是因为大部分人被石斑鱼洞穴新设立的虚拟成像系统吸引，鲸鲨展区的人并不多，偌大的玻璃前只有寥寥十余人。顾、张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又都是姿容俊秀，气质卓然，旁人远远看着，觉得赏心悦目的同时也不愿和他们站得太近，以免破坏画面美感。偷偷拍照的倒是有，可他的相机还没拿出来就被张良注意到他的视线，平平瞥了一眼过去。
明明张良的气质温润如玉，那一眼中也没有多少警告或是不快意味，但男子却极不好意思地把他的相机收了回去，对两人连连做了几个道歉的手势，这让顾和内心颇为称奇。
两人就这么无人打扰地站在玻璃前观赏了一会，这时分针又走过了大半圈，指向十一点四十八，离顾和与人约定的碰面时间还有十二分钟。鲨鱼展区和水母展区都是大区，走马观花着看未免可惜，即便是海龟展区，这点时间也嫌仓促了些。
思绪在头脑中稍稍一转，顾和出声轻唤身边少年：“子房。”
张良侧过头：“你说。”
顾和道：“时间快到了，我们现在就去一楼的咖啡厅和昭纯会合。”
张良应了声“好”，又问道：“用完中饭之后也和她一起吗？”
顾和摇摇头：“昭纯大约是特意来看水母的，而且我们之后还要去置办一些生活用品，和她不同路。”
正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条坡度极低的斜长通道，通道内有一架转速缓慢、几乎停滞的无阶电梯，方便不想走路的游人搭乘。通道本身由水槽组成，站在电梯上，左右看也是鱼，抬头看是鱼，到处都是鱼，真如置身海底龙宫一般。
这一段路程中所见的景象无疑更符合张良关于海底世界的瑰丽幻想，七彩的珊瑚，玲珑的礁石，缠绕的水草，来来往往说不出名字的鱼类，或大或小，成群成片。他忍不住伸手触上结实透明的玻璃壁，指尖随着交织穿梭的小鱼划来划去，青蓝色凤眸亮晶晶的。
顾和见他如此，索性拉着张良上了旁边一架静止的电梯，让他可以看个够。
但张良极有时间观念，虽然恋恋不舍，在心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就移开视线，拉顾和出了通道。
顾和任他拉住手腕，在心里默默数了三声，第三声刚刚结束，便感觉张良松开手，回头望向她：“怎么走？”问完立刻扭开脸。
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看着张良那露在深蓝色发丝外的泛红耳尖，顾和抿抿唇，勉强压下嘴角的笑意，她也不再去看张良，自己迈动脚步，朝着咖啡厅的方向悠然走去。
◇
建在一层的深海观景咖啡厅设计别致，布局大方，从看起来中规中矩的门面进去之后却立刻对上深海中的奇异画面——珊瑚蓝光灯下缓慢游动的巨大鱼类、纯净得有如水晶的透明海水、上壳张开的脸盆大小的珍珠贝。竟是直接以二层『黑潮之海』水槽的玻璃外壁为墙壁。
再看脚下，同样是玻璃为底，下方贮水，一块块半米长宽的方形水格底部铺了一层细腻的白色沙砾，形似银梭的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往来翕忽，或是背脊流金，或是尾部染霞，或是遍体星点，有种令人窒息、梦幻般的美丽。
有了这样瑰奇梦幻的深海生物作为布景，再加上式样简约、线条流畅的桌椅，晶莹剔透的无色灯具，整个咖啡厅就仿佛是悬浮在海水中的一座水晶宫，玲珑无比，也美丽无比。
张良落下的脚步颇有些小心翼翼，好像是怕稍一用力就会踩碎这个梦境一样的地方，虽然他平时的脚步就轻不可闻。顾和完全理解他的心情，就连她自己第一次来这个咖啡厅的时候都有被震撼到，更何况张良？
但她毕竟已经来过一次，眼睛一眨，便从水晶宫的幻梦中醒了回来，目光在观景玻璃前的众多桌位上快速地逡巡了一遍。
“阿和，这边这边~~”
一遍还没扫完，就见一张四人桌位上坐着的一名少女用力地对她挥舞手臂，脸上的表情热情得不太对劲。
顾和的目光往旁边稍稍一移，坐在对面的清冷少年映入眼帘，她立马明白了好友昭纯的异常热情从何而来。
“昭纯。”微笑着和邻家好友打了个招呼，顾和转头看向好友对面的少年，“书尧，真巧。莫非你们小组挑的课题和海洋生态有关？”
少年微幅点头，肯定了顾和的猜测，相较于顾和的温言笑语，他冷冷淡淡的态度显得十分不近人情，但这位气质清冷的少年却主动伸手将自己身边的座椅拉开了。
顾和自然是落座昭纯身旁，张良于是坐到被顾和称为书尧的少年旁边，也即顾和对面的位子。
“先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弟，张子房。”考虑到古人的名非尊长之辈不可轻唤，张良被人直呼姓名可能会感到被冒犯，顾和索性直接以字代名介绍张良，“子房，这是素昭纯，这一位是夏书尧，都是我同学。”
素昭纯正拆着面前圆盘上被折成荷花形状的餐巾，闻言停下动作，抬头向张良弯眉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夏书尧则一丝不苟地点点头，嘴角稍微抿出一点弧度，气质却依旧清冷如冰。
有了这一位做对比，之前被顾和形容“性格上有些冷淡”的素昭纯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热情开朗了。
人到齐之后，素昭纯与顾和开始点餐。素昭纯主点是因为她为水母往这座水族馆跑了太多趟，对咖啡厅内各种特色美味一清二楚，顾和也在点餐人之列则是因为她心思细腻、处处留心，对在座的每个人的口味都颇为了解。
素昭纯为自己要了一份海路双拼，顾和的是一份抹茶蛋糕，她为夏书尧点了黑椒牛排，张良的是原味松饼。两人又点了鲜虾杂菜沙律、凉拌海蜇丝、脆炸腰果、蕉叶椰汁西米糕，算算量差不多才停下。
而在选饮料时，顾和一如既往为张良选了蜂蜜柚子茶，这让素、夏两人看向张良的目光都有些奇特。
“看这个。”趁着自己的双拼还没上桌，素昭纯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在顾和面前晃了晃，表情里有种小孩子的炫耀之意，“是不是非常可爱！”
手机还是那只手机，没有换，只是上角处多了个水母挂坠，磨砂水晶的材质，海绿色的水母头，由上及下渐渐褪成透明，做工非常精致。水母挂坠整体大约是手指的三分之二长度，顶部吊了一根莹蓝色的细线，顺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不停晃动。
顾和点点头。
素昭纯兴致勃勃：“你看它的表情！黑色的眉毛，一小点的鼻子，微笑的嘴唇，还有两坨小红晕>///<”
坐在顾和对面的张良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一点也没看出这少女性格上哪里冷淡了。
“真想在家里养只水母啊，不对，要养就养一群！”虽然没得到很热烈的回应，素昭纯还是兴致不减，“整个水族馆就属珊瑚之海和水母展区最美了，你不觉得吗？看着那些珊瑚海葵缓缓摆动、水母随性而走的时候，感觉非常的宁静安谧，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圣歌袅袅响起。”
沉醉地闭目冥想了一会，素昭纯睁开眼睛，双眸闪亮地拉着顾和道：“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买一个墙壁那么大的水族箱，里面全部放上珊瑚和水母！水母什么的最有爱了！”
对面传来一声轻哼。
“你有什么意见吗？”对上一脸冷漠的夏书尧，素昭纯的脸色瞬间也冷淡了下来。
夏书尧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表情，配上他语气波动不大，清泠如玉石敲击的声音，足以令人失去理智：“你要是看到过海水中成群结队的大片水母，就再也不会觉得它们可爱了。”
素昭纯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会觉得它们可爱？”
夏书尧道：“那是因为你没有亲眼看过。”
他的语气没有多少变化，眼神却变得极其锐利，“兰陵岛遭受水母入侵那次我正好在现场，绵延十几里的水母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海滩边，被涨起的海潮送上岸，游人们被数量骇人的水母群惊呆，恐惧惊惶着撤离海滩，推搡中就是数十条人命丧去，还有许多人被水母蛰到。虽然那些水母没有毒性，但被蛰后产生的剧烈痛感足以给他们留下刻骨铭心的伤害。对于所有在海滩上游玩的游客来说，那一天都是一场噩梦。”
从他镇定平静却明显带着自我抑制的语气中，在座的三人都听得出来，他说话已经不是在针对素昭纯，而是为自己积压已久、不可按捺的心情做一次宣泄。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打断。
“不止是兰陵岛，近十年内，全世界已经发生了至少八十起水母入侵事件，各个海域都有水母激增的情况，而且不止一种水母。今年八月，又有一座核电厂因为被突然涌现的大量水母堵塞住海水过滤池而被迫暂时关闭，潮水过后，成千上万只水母像凉皮一样摊在路面上，这些水母的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当局不得不出动挖掘机将这些粘滑的生物铲走。而这，已经是今年发生的第七起水母入侵事件。”夏书尧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拳握紧又松开，望着昭纯道，“你喜欢水族馆里的水母，不过是仗着它不能伤害你，叶公好龙罢了。”
这却是十成十的迁怒了。
没等唇瓣微颤的素昭纯说话，顾和轻轻拍了拍她手背，抬头开口道：“书尧，是暑假的南极考察之旅里发生了什么事，给了你很大触动吗？”她将话头从素昭纯身上移开，一语中的地找到了让夏书尧情绪变化的关键之处。
听到顾和平静缓和却直戳本源的话语，夏书尧沉默了一下，点点头道：“是的。哪怕虚拟的影像再逼真，也比不了身临其境、亲眼目睹的效果更震撼人心。我和Augustine先生在南极做实地考察，所见所闻，所记所测，没有一副画面能让人不伤神，没有一个数字能让人不忧心。我亲眼看到巨大的冰川在阳光下消融，最后形成的画面就像是一张扭曲的哭泣的人脸，那种感觉，真是……真是……”他捏紧了拳，感觉自己喉咙发涩，内心揪起，浑身的血液又是冰冷又是热涨，难受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第9章 一波才动万波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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