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胖丫丫

3、眉来眼去

　　端雍点头哈腰：“听说这边……少爷……”说得很迟疑，因他不知顾三姓名，不由求助地望端容。
　　事情至此，端容也无可奈何，只没好气提醒：“姓顾！”
　　端雍重又振作精神：“听说顾少爷新搬来的，咱们邻里邻居，当然要多关照，所以特来拜访，烦您通传一声。”
　　老妈妈很迟疑，看端雍虽然穿得登样，但脸上一股贱气，就知道是个上不得台盘的人——也是，这莫大一个四姑娘胡同，住的一窝子非穷即酸，又哪里来的上得台盘的人。
　　是报，还是不报？
　　出来时候老爷是有交待的，若然少爷在此学坏了回去，她可没有好果子吃。
　　终于决心不报。
　　待要出言拒绝。
　　端雍最会察言观色，忙急急加一句：“舍妹与顾少爷是相识的，您一说他准知道。”忙把端容推到前面。
　　老妈妈看端容样子素净妥帖，倒不像会撒谎的，一时踌躇。
　　院子原本小，门口说话屋里多能听见。顾三听得奇怪，不知是哪一位相识，就在窗子里一望，瞧见端容，不觉喜笑颜开，已在屋里叫：“是的是的，沈小姐是我朋友，快请人进来。”

　　是春交夏的时候，已觉燥热不堪，顾三也不好把人请进屋受热，便搬一张八仙桌在院里枣树下，借一点儿凉意。
　　喝着茶，端雍就一直问东问西，是想打听顾三家世身份，顾三却顾左右而言他，都敷衍了事。端雍看人的眼光是有的，认准了他是有钱人家少爷，虽打听不出身世，但讨好总没错，就又说了一车子恭维话。
　　顾三听得腻味，碍着端容，又不好发作。
　　忍了有两个钟头。
　　这之间端容一言不发，垂眉低目，只木着脸剔理指甲，像那有无限乐趣。
　　这时候她忽然站起来，拉端雍一把：“时候不早了，走吧。”
　　“哎呀，”端雍自恨得敲敲头，“怪我，怪我，和顾三爷聊得太尽兴了，竟忘了时间，该死，真该死！”
　　顾三微不可察地一皱眉：“叫什么爷，承蒙沈兄看得起，叫我顾三就是！”
　　“对对，顾三爷是新派人物，当然不讲究这些了！” 端雍打着哈哈，却坚强的不肯改口。
　　顾三也就不再说，随他去。
　　待把人送出门，老妈妈皱眉撇嘴作怪相。
　　顾三瞧见，哈地一笑：“怎么，陈妈看他们不好么？”
　　陈妈重重一哼：“好什么好，倒会巴结。”
　　顾三有意逗她：“我看倒很好，特别是妹妹，生得很秀丽。”
　　“生得再好有什么用，出身在那样一个人家，又有那样一个哥哥，真是作孽……”忽有所悟，大惊失色叫起来，“哎呀少爷，莫非你看上了她，快别如此，万一被老爷知道我这可不要活了！”
　　顾三被她说得脸红，却不肯示弱，一力偏袒：“我看她是出污泥而不染，有什么不好！”
　　陈妈只急得团团转：“哎哟少爷，我的好少爷……你……你可别动这心思……这打哪说起呀……都是我这一张臭嘴……”
　　顾三只捂唇一笑，掀帘子进屋去了。

　　之后有半月端容都未再见到顾三，无论是学校里，还是胡同里。心里莫名有点儿怅然。
　　每日上学时她不由朝对面房子望一望，放学回家又望一望。
　　当然什么也不曾望见。
　　这天放学回家途中，却见到个意料外的人。
　　先是五六个女孩子冲出来将端容围住，防她逃跑。她们是个个粉团团的脸，却咬牙切齿作一脸凶悍。当中一个倒算是“旧识”，她穿一袭三裩彩绣旗袍，襟上绣一整枝碧叶红莲，绰约如一帘春风。
　　端容看到她，惊异：“是你！”
　　竟是顾三的那位表妹。
　　显然这表妹来意不善。
　　端容掌心已捏了一窝汗，看这架势，打一场是勉不了的，她长这么大，最不擅长是打架，要怎生了结？
　　她把书包紧抱在胸前：“这是做什么？”
　　表妹逼近一步，尖下颏倒映着光，如一块好玉：“敢勾引我表哥，打！”
　　“打”一出，四面皆应，不容端容分辩，七手八脚已迫上来，她们不是武林高手，只是一群无知小女子，自是小女子的打法儿，抓得抓，拽得拽，踢得踢，又有人上嘴咬……
　　端容双拳难敌四手，只痛得无力。
　　正打得热闹，忽——叭——叭——两声汽车短促地鸣叫。
　　一辆黑福特驶近了，过浓的黑色，被光照得刺眼。
　　女孩子们皆惊慌失措，一下作鸟兽散。唯剩端容还软在地上，被打得伤伤惨惨，一时竟痛得不能动弹。
　　汽车在她身旁停下，车窗摇下来，端容抬脸看到一张侧影，不及开口，里面忽丢出块手帕到她身上，那侧影一动：“走吧。”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现在听来高高在上，又有怜悯施舍恩惠之意，她一时又觉得陌生——那当真是陈璧么？
　　也许是她看错，要再确认一番，车窗却摇上，只看到浅浅一道影子，如道水痕，而车子已开动，瞬息间驰远了。

　　所幸都只是皮外伤，所以没花几个钱，算不幸中的万幸，但这伤，实在有碍仪容，端容不得不向学校请假休息几天。
　　当然她也不肯闲着，除温习功课之外，又领了一件打羊绒衫的活来做。
　　这之间端雍回过一次家，看到这一身伤，怒得跳起来：“谁敢欺负我妹妹，你告诉哥哥，看我不去宰了他！”
　　端容怕他惹事，起先不肯说，禁不住他左逼问右逼问，终于说：“一个女同学，是顾三的表妹，你别去惹人家，咱们惹不起！”
　　端雍竟听得转怒为喜，跺脚搓手，绝不问那位表妹打端容的因由，只嗟叹：“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端容忽有不妙之感：“你这是做什么？”
　　端雍忙把脸色一正：“这事，顾三爷一定还不知道吧，妹妹等着，我就去告诉他，给妹妹讨个公道！”
　　端容面色陡变，怎能容他去对顾三胡扯，也许他会趁机敲诈。她急得要拦他，又怎么拦得住，端雍简直如同出匣猛虎，伸手将她一推，也不管她会不会摔倒，自顾跑去了顾三院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