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会驻足》薰依草

1、(一)

　　第一章
　　“铛、铛、铛”
　　古老的钟发哑的敲了12下，细长的指针不偏不倚的定格在12这个数字下面。
　　刹那间，色彩纷呈的礼花冲上天去，划破寂静的夜空，照的黑夜就如同白昼，孩子们穿着厚厚的棉衣，仰着一颗颗小脑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眨巴眨巴大眼睛，欣喜的看着天上的礼花。
　　一道道滑落的白色弧度，一道道稍纵即逝的光痕，似乎在向人们示意：
　　春节已经到来了！
　　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刻，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却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在大街上游荡。
　　黑亮的头发轻轻用蕾丝扎起，自然的垂落在左肩上，颜色迥异的光辉映照在她清秀的脸庞上，看到的不是新春的快乐，而是一种淡淡的忧伤。
　　没错，那就是我，慕容薰依。
　　不要问我为什么。不是因为没有地方住，而是找不到一个温馨的家，一个一家四口欢聚一堂的地方。
　　“家”这个概念对于我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了。
　　父母喜欢到外游历，喜欢在山川河流上体会大自然的美妙，在我12岁是就去游玩了，虽然每个月都寄来生活费，够我和妹妹吃饱穿暖的了，但我更希望的是有个家。
　　床头一直放着全家的合影，已经有些发黄了，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照的，只是很留恋上面那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本来在往年，我都是和妹妹一起过的，那时侯只觉得虽然没有爸爸妈妈的陪伴，但有一个妹妹，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但似乎上天对我很不眷顾，连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都是我的奢望。
　　四年前，妹妹与我反目了，为了一个少年与我反目了，为了她执着的深深的爱情，与我反目了。
　　或许，十六年的亲情远比不上她的初恋吧。
　　想到这里，我的唇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可笑吗？
　　也许吧。
　　但细细想来。
　　又或者，我没有做尽一个姐姐的职责吧。
　　她恨我，因为我，她深爱的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的沉睡，一切喧嚣与邪恶都与他隔绝。
　　有时候很羡慕诺，不用在这肮脏的社会中无力的挣扎，不用被巨大的生活压力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净土，舒展洁白的羽翼，静卧在只属于他的天地间，没有世俗的尘埃，让纯洁的心灵得到了升华。
　　诺曾经说过，与我相识，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他说，我是他所有的幸福。
　　原本自己也天真的以为，我是他的快乐天使。但是——
　　我错了，他才是我的守护天使，他用自己的生命在守护我。
　　猛然间，一滴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到白皙的脸上，凉凉的，挂在唇边，是一种酸涩的味道。
　　诺错了，完完全全的错了，遇见我，直到爱上我，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风一样的少女。
　　风，是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的。
　　风，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驻足。
　　诺的死应该是一个沉痛的打击，原本以为自己会从此一蹶不振，但事实却是相反的，一个人冷静了几天后，还是一如往常一样，悲痛的阴影并没有让我跌落脆弱的深谷，反而便的成熟冷静了许多。
　　诺将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虽然可能只是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但他在记忆的那片天空里，却是最无法抹去的光痕。
　　正当我默默沉思之际，一阵呜咽声夺去了我的注意力。
　　像是一颗石头被投进了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里，我的心中泛起一层小小的涟漪，即使那个石头很小很小。
　　……
　　我寻声望去，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胖乎乎的脸，粉嫩嫩的颊，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肩膀一耸一耸的，胖乎乎的小手胡乱的擦着眼泪。
　　“小朋友，你怎么了？”突然间产生一股怜爱之情，我走到她身旁，半蹲着身子，轻柔的问道。
　　听到我的询问声，小女孩由哭泣变成了抽噎，眨巴眨巴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
　　“出了什么事？能告诉姐姐么？”感觉和她似曾相识似的，我耐心的问道。
　　“我，我找，找不到哥哥了。”小女孩断断续续的回答我。
　　原来是找不到自己的亲人了。
　　唉。
　　我怜惜的看着她。
　　“姐姐帮你去找哥哥好不好？”我微笑道。
　　“好。”小女孩用力的点了一下脑袋，小脸变的红扑扑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天上的星星。
　　“真乖。”我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夸道。
　　“姐姐，你的头发好漂亮啊。”小女孩毫无戒备的摸着我的长发，清澈的眼眸里展现出她这个年龄的天真无邪，单纯可爱。
　　正欲抱起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女孩。
　　突然——
　　“信子！”一个少年比我抢先一步抱起小女孩，紧紧的，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我。
　　“你要做什么？”
　　我抬眸看他，一个极具贵族气质的少年，着急、欣喜、警觉一时间布满了他幽黑深邃的眼眸，唇角有些僵硬，王子般矜贵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
　　从未见过这般表情，觉得好笑。
　　小女孩似乎还没有觉察到少年敌意的眼神，仍旧天真无邪的对着我笑。
　　如此纯洁，没有污染过的心灵，天使般的圣洁，但残忍的生活终归会在上面留下斑斑点点的黑渍。
　　他，大概就是小女孩的哥哥吧。
　　我这样猜想。
　　“一个没有保护好自己妹妹的人，有什么权利在这指责我，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坏人？如果怕她受到伤害，就不应该粗心大意，使她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这样的理直气壮，你不觉的惭愧吗？！”本来不想说什么的，但脱口而出的，竟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
　　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这样说出来了。
　　似乎没有料想到，也许我的话让他始料未及。
　　怔怔的站在雪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心里突然畅快了许多，软绵绵的雪花怕打在脸上，感到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忽然，有些同情那个少年，无缘无故被人拿来当出气筒。
　　管他呢，反正不认识。
　　但仔细想来，如果换做是我的妹妹走失，又看见她和一个陌生人在交谈，我也会警惕起来，担心他会对妹妹做什么。
　　的确，在这个好坏的天平侧向坏的那一边时，人们的戒备之心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变的更强。
　　走了一会儿，那个稚嫩的声音又飘入了我的耳中。
　　“翊默哥哥，那个姐姐是好人。”似乎在反驳着什么，小女孩气呼呼的抗议道。
　　我无可奈何的笑了，找不到原因，今天无缘无故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月光放肆在染色的窗边……”
　　手机熟悉的铃声在我耳边想起。
　　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冷澈溪“三个字。
　　是哥哥的来电。
　　他是□□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手组织起来的极道也是个有名的□□组织。
　　不过，我却常常到他哪儿去，从来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但有一个身份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他是我哥哥，而且是一个好哥哥。
　　但妹妹不这么认为，似乎在她的观念里，□□这个词是一个肮脏不堪的东西，他以这个为耻，对哥哥很排斥，一般不和哥哥来往。
　　诺是他派来保护我的保镖，因为我常常出入易冷帮，哥哥怕我出什么事。所以让他来保护我。
　　其实，不接电话我也知道哥哥要说什么，一股暖流涌进我的心房。
　　“哥哥。”我接起电话。
　　“依儿，在哪儿？”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哥哥熟悉的声音。
　　“哦，在街上呢。”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回答道。
　　“不来这儿过年么？”虽然哥哥早已知道我的答案，却年年这样不厌其烦的问我。
　　“不了。”我轻轻的回答。
　　“那好吧，你一个人要小心啊。”哥哥的口气中充满了无奈。
　　“知道了。”我沉吟了一会儿，“哥哥，新年快乐。”
　　短短的几个字，轻如薄雾，没有闪烁着的激情，却包含着浓浓的祝福。
　　“新年快乐。”同样的，哥哥也这样说道。
　　“那好，再见了。”我说道。
　　“再见。”哥哥不舍的说道。
　　我先挂下了电话。
　　每次都是这样，哥哥总是固执的等我挂下电话后，才肯收线。
　　这一夜，万家灯火，喜气洋洋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城市。
　　而我却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单与寂寞。
　　新的一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新的起点，新的开始。
　　但对于我来说，没有多大的意义，年年都是如此，岁岁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很特殊的。
　　除了——
　　那一天
　　……
　　凉飕飕的风无情的打在我的脸上，我打了一个冷战。
　　低着头，凝视着脚下厚厚的积雪。我想，与家家那热闹的场景相比，我应该显得凄凉了吧。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腿部突然感到一阵酥麻。
　　看来，这个手机可不是什么安宁的家伙。
　　萧雨瞳？
　　手机不安宁，这个家伙更不得安宁。
　　“喂，雨瞳。”我接起电话。
　　“薰依，你怎么才接呀！”她大声嚷嚷道。
　　“……”我沉默了，不知如何回答。
　　“新年快乐啊！”雨瞳的声音犹如欢快的小溪。
　　“新年快乐。”
　　快乐？可能是凄凉吧。
　　……
　　“喂！有空么？来我家吧，我好无聊哦，两个老家伙全都自己逍遥去了，来陪陪我吧。”雨瞳撒娇道。
　　“呃……”我犹豫了一下。
　　两个老家伙，我家的呢？估计死在外面了吧。
　　我冷笑。
　　“来嘛，我一个人在家会怕怕的，来陪陪我嘛，这么多年的好友了，不要这么冷酷无情嘛，快答应把，唉呦呦，我的心在滴血啊，唉呦呦~~~~~~”雨瞳可怜兮兮的说道，唉呦唉呦的直叫唤。
　　我哭笑不得。
　　“好了，我这就去。”我摇摇头，无奈道。
　　“依依，我真是爱死你了！你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善良了，我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爱你了。”雨瞳甜声说道，害的我鸡皮疙瘩都起起来了。
　　“知道了，再见。”我赶紧收了线，要是这雨瞳发了颠，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快点哦！否则掐死你！”雨瞳临了还不忘恶狠狠的警告上两句。
　　雨瞳的家在新街，离这儿不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路去。
　　“叮咚——”我伸出食指，按了一下门上的电铃。
　　“来了来了。”门未开，就听见雨瞳欢快的声音，还有大拖鞋“嗒嗒嗒”的响声。
　　“卡嚓”
　　一瞬间，门被打开了，穿着宽大睡衣的雨瞳出现在我面前。
　　“怎么这么迟才来呀，我都等你半天了。”雨瞳负气的嘟着嘴，把我往屋里拽。
　　“你家好漂亮。”我环顾四周，算不上华贵却也活泼可爱，大大小小的卡通图贴被她贴满了整个屋子，数不清的零食零零散散的堆放在地上、沙发上、桌子上。天花板上彩色的塑料花精致美丽。充满了温馨与和谐。
　　“怎么样？够乱吧。”雨瞳一边自嘲，一边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抓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随手拿了包薯片就往嘴里塞。
　　“你要姿（你也吃），呜要嘎自己甘外人（不要把自己当外人）。”她嘴里塞着薯片，含糊不清的对我说。
　　看她那样子，我算是彻底无语了。
　　算起来，和雨瞳应该有8年的交情了吧。雨瞳最不爱干家务，屋里那叫一个乱，为这事没少挨她爸妈的批评，但就是“屡教不改”，虽然她是个马大哈，成天嘻嘻哈哈的，但天真无邪用在她这里，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应该说，无论她看什么事都要比别人透彻，遇上什么事，我最镇定自若，她却是最理智的，是个非常客观的人。
　　“真是的，最近的春节晚会真是越来越难看了，除了几个小品相声搞笑一点，根本没有什么可取之处。”雨瞳一边换着台，一边唧唧喳喳的抱怨起来。
　　“还可以啊，我觉得蛮不错的。”其实，我根本没去看这些，只是无聊听听声儿罢了。
　　“我说，咱们看动画片儿吧。”忽然，雨瞳眼睛亮亮的看着我。
　　“有什么动画片？”我问。
　　唉，这个雨瞳，多大了还看动画片，十几二十部成天一遍一遍的看，不知厌烦。
　　“可多着呢，有犬夜叉、圣斗士、百变小樱、我为歌狂、水果篮子、蜡笔小新、东京猫猫、灌篮高手、加菲猫、猫和老鼠、圣少女、龙珠、流星花园、恋爱天使，还有……还有很多拉，我也忘了，要看什么？”雨瞳掰着手指算着，歪着脑袋问我。
　　“随便吧，放你最爱看的。”我回答。
　　说实话，听到这么多动画名称，我头都大了。
　　“那好，就圣少女最后一集吧，好浪漫哦！”雨瞳陶醉了。
　　“恩。”我点点头，推了她一下，“快去放啊。”
　　“啊？哦。”雨瞳把手里的零食抛在一边，蹦蹦跳跳的放着片子。
　　“很好看的哦，保准你看了一遍后还想看。”雨瞳胸有成竹的说道。
　　我狐疑了一下，静静的看起来。
　　好嘛！我都什么也没说，一旁的雨瞳就开始手舞足蹈了。
　　一会儿神情激动，在沙发上蹦蹦跳跳；一会儿又感动的泪流满面；一会儿却瞪大眼睛，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我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大致明白了，心情放松很多，但得出的结论只有两个字：
　　消遣！
　　“薰依，是不是很浪漫，很感人啊？”动画片刚刚结束，雨瞳就急着问我。
　　“还行。”我拉开可乐的拉环，一连喝了好几口。
　　“怎么是还行啊。”雨瞳的脸垮了下来。
　　“恩。”我抱歉的对她笑了笑。
　　“恩——对了，你们什么时候上课啊。”雨瞳问我。
　　“正月初八。”我回答。
　　我和雨瞳都是T大的学生，只不过他上网络设计系四年级，而我为了省钱，连连调级，现在正在考研究生。
　　“那不是只差七天了，这学校也太可恶了吧。”雨瞳抱不平。
　　“再熬一下吧，这个学期上完就可以参加考研了。”我若有所思的说。
　　诺，你说过，你会变成天使守护我，对吗？现在，你是不是正在看着我呢？
　　我静默的看着天空，哀伤的情绪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读完研究生，你还要读硕士吗？”似乎发现了我哀伤的情绪，雨瞳的声音也放低了。
　　“不知道，也许会。”我茫然了一下。
　　“哦。‘雨瞳点点头。
　　“……”
　　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还爱冰诺么？”雨瞳的声音很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
　　我怔了怔，转过头，声音出奇的平静：“不知道。”
　　风，是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停留的。
　　我的答案她始料未及，瓜子脸上布满了疑惑。
　　风如果停留了，那将会从和煦的暖风演变成骇人的沙尘暴，我，也是这样吧。
　　“看来你还无法胜任心理医生这个职位，不过电脑现在也挺吃香的。“我冲她调皮的眨眨眼睛。
　　“恩。“雨瞳的眼睛瞪的跟铜铃一般大小，但随即抓起一个抱拯枕就往我身上砸。
　　“好哇！你敢嘲笑我！太可恶了。“雨瞳气急败坏的嚷道。
　　“没有哇！绝无此意！“我从沙发上跳起来，躲避着雨瞳的追打。
　　“死丫头，给我站住！“雨瞳扔下手里的零食，拿着抱枕就来追赶我。
　　无数礼花从地上升腾，染红了半边的天际，厚厚的白雪上撒满了金色的月光。
　　开始下雪了，在空中旋转着、跳跃着，不知疲惫。
　　它们总是用这种古老的接力似的方式，舞蹈着，雀跃着、欢迎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突兀的觉得，生命是如此的美妙，却又是如此的脆弱。
　　诺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我的“重生”，我由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蜕变成一个成熟的少女。
　　第一次感到生命的美好，它寄托着诺对我的希望与恒古不变的爱。
　　生命的花朵才刚刚绽露笑颜，我要把它演绎的更为绝妙。
　　絮絮的风雪勾起我无限的思念。
　　诺——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