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麒麟与小狐》殷无射

19、在我眼里，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

　　那四角的花灯就像两百年前的样子，吴邪抱着花灯，却只觉茫然。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算命先生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像是专门出现堵在这里等他一般，说的话也都莫名其妙却隐隐有种奇怪的指向性——似乎是指点他什么事情，却又说得含含糊糊不通透。吴邪合合眼，这盏灯就是最大的诡异之处，明明他都快对两百年前的麒麟释怀，却突然被这人送了来，虽说如黑瞎子自己说是从某人那里偷来，但吴邪就是有种感觉：那瞎子专程找上他，就是为了将灯送于他。这个感觉强烈至极，是他身为上品妖修与生俱来感悟天地大道而生的神觉，虽虚无缥缈难以捉摸，却往往最是准确不过。

　　相反那瞎子为他姻缘卜的那一卦让他在灯下看见张起灵，说不好是瞎子自己动的手脚还是他自己想象出的幻觉，总而言之说他心中所慕乃是张起灵，小狐心底却是不以为然。这一手算命突兀至极，可谓玩儿得极不高明，反倒像是为了取出花灯的一个借口，吴邪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一卦卜的没头没脑，更像是临时起意。

　　那么关键就在这灯上了......可是这灯又有什么古怪呢？那瞎子能在他三人面前消失得无迹可寻，想必也是一方高人，那么这人千辛万苦费这一趟劲儿想要告诉他的，到底是什么？

　　“我说小天真，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劳动这种老不死出面。”胖子待黑瞎子一走，就换了严肃神情扳过吴邪细细问他。小狐心中也是乱乱，只低头看那灯上的小像，随口问道：“什么意思？”

　　这次接话的是小花儿。“胖子是想说，那人身上毫无灵力波动吧？”胖子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一副找到心灵之友的样子：“正是，还是和文化人儿说话轻松。吴天真，你难道没发现刚刚那瞎子消失时周围连一丝灵气波动都没有么？胖爷不说别的，这双招子还是瓦亮，开始就觉得不对，也只当他是普通的凡世中人，这下看来这人竟大有可能是隐世不出的神明。”

　　灯上的小像因为笔法有些夸张，一张脸看不出特点来，只觉得干干净净温润如水，吴邪从前没有好好研究过，如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灯上绘着的却是个有着杏仁儿眼的男子，只是那一身黄莹莹橙红橙红的衣裳华美竟比一般女子还扎眼。吴邪看着看着便入了迷，也忘了纠正胖子胡天胡地的称谓问题，淡淡问：“没有灵气波动是说......”

　　“没有灵气波动，放眼三界也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毫无法力的凡世中人，另一种则是法力太高的远古遗存神明，我自问灵力再不济，普通的高人还是能有些感觉，刚刚那人如真是隐世神明，至少也跟当年四方神一个级别。”小花儿在这件事上倒是出奇地和王胖子站在了同一阵线，吴邪的心沉了下去，只因他已懂得两人的意思。

　　那瞎子并非没有灵力，而是灵力太过庞大，凭他三人的水准已然难以测度。只是这个想法却令吴邪更加纳罕，如果真是与四方神同品阶的神明，那又为何要屈尊来为他传递消息......是什么人有能耐请得动这尊大神？

　　胖子看他很是困惑的样子，又一直盯着手上的宫灯，也过来凑一脚热闹：“诶？这不是你吗小天真？”小花儿冷哼：“用你的狗眼看仔细了，这人比吴邪化形后要艳丽许多，神态也沉稳的多，根本不是一个人好不好！”胖子一看确实如此，两人只乍看上去有三分神似，仔细一瞧虽看不清那宫装美人的脸，却凭借周身气质也看得出与吴邪差得天南海远，只是嘴里却不肯退让：“嘿嘿，若是咱小吴也穿成这样没准儿也有这妖孽劲儿呢。不过还真是我看错了，这不是朱雀大神的小像么，看这两句诗底下还印刻着南明两字呢。”

　　三人捧着个灯笼站在满是蚊子的湖边研究其上的小人儿到底长得像谁，湖边的蚊子一口气吸完猫仙吸狐仙，吃了一肚子仙血，倒也算是自古以来大有仙缘的一只蚊子，算是百八辈子也求不来的运道儿。只是三人心思都不在此处，一个个各怀鬼胎，额，不，是各怀心思，却不约而同地忧心忡忡，因为无论怎么看，吴邪这只单纯的小狐狸身份都单纯不了。而这事竟不是由吴家长辈出面说明，反倒是一个隐世神明亲自来不清不楚半点不点的。

　　话说黑瞎子也真草蛋，你来提点也不提点明白了，非摆那些个神仙谱儿，就如隔靴搔痒般，不仅没让人大彻大悟，反而更加迷糊。虽说搞不好算命真是人家的唯一爱好，但这么玩儿人就大大不对了。

　　可惜吴邪这辈子就跟“来不及”这仨字儿扯不明白，他还来不及再同小花儿就自己是抱养还是亲生的重大悬疑进行新一轮儿深入探讨，突然杀出一队官兵来，个个面相凶狠地将三人围在当中。

　　瞧那张牙舞爪的样子，三人都愣了，他们实在想象不到自己位列仙班，竟有一天还能被凡世官兵盯上。只见官兵簇拥着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人缓步走来，那人面目可憎，一双鼠眼净在吴邪白白净净的小脸儿上扫过来扫过去，目中毫不掩饰极大热情与觊觎，看得吴邪三人各种愤怒。其具体表现是：吴小邪退后一步心生厌恶做半抱琵琶状，解小花儿上前一步怒从心起做护美英雄状，而胖子捋了袖子一副爷豁出去爱谁谁状，当真是形容不堪。

　　那边的官爷却好似半点不觉得自己受人厌恶般，理了理袖子，猛地上前两步逼向吴邪，口中三呼“且住”。

　　解小花儿将身子把个吴邪小狐严严实实挡结实了，才对一脸惋惜的秃子冷冷道：“还如何住？这位官爷才应该且住，您再不住我们三人都要被您逼进湖里喂鱼了。”

　　那秃子擦擦汗陪笑道：“严重、严重。”小花儿却压根儿不吃他这一套，冷冰冰打断：“一点也不严重。”秃子无法，只得转向藏在小花儿背后摆弄花灯的吴邪，抬手一揖：“未曾料得小公子也在此处，张某冒犯之处还望海涵。”他本就袍袖宽大，这一揖领口露出的胸肌竟结实紧密，全不似他形貌那般难以忍受，反倒似个练家子，风光无限，吴邪看得一呆，随即脸便红红不敢再看。

　　昨晚他被张起灵从宁郡主和裘妖道手中救下，曾在那小哥儿怀中窝了一宿，隐隐察觉那执了黑刀的小哥儿胸肌也是有力紧实，唔，于是不在状态的吴小狐狸便极为不合时宜地暗自比较起两人来。啊呸呸呸！都是黑瞎子害的，他时不时想起已经失踪的小哥儿来，还总往诡异的方向想，不行，得念个宁字诀定定心神。

　　前方小花儿已和张秃儿较上劲，那秃子竟在小花儿的言辞攻击下还见招拆招，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只是他带兵将三人围了许久也不说来意，只一双眼跟丢了魂儿似的往吴邪身上飘，目中竟似有些忧屡与丝丝缕缕的情谊，看得解雨臣和吴邪一怒一肉麻，连胖子都看不下去跳起来指着他鼻子怒斥：“你个秃子眼睛往哪里放呢！我们小吴可不是大街上的花魁娘子你想看就看，没看到花爷还排着队么。”

　　吴邪扶额慨叹，果然指望胖子正经起来，便和指望二百年前的麒麟自个儿蹦跶回来一样不切实际。于是极困难地扯住胖子，小声示意：“我不是花魁。”那胖子还不耐烦，扯着嗓门儿喊得隔壁大街上都听得到：“你干嘛你干嘛？小吴，你没事儿扯我袖子做什么啊？”

　　吴邪于是收手，默默装哑巴。

　　那张秃儿却一双眼爆亮，狠狠剜了胖子一记，端正了脸如诵读圣旨般一板一眼宣读：“王胖子，你多次于大庭广众之下私议皇家秘史、胡乱编造，你可认罪？”

　　糟糟糟！孤帆远影碧空尽，那什么......额，一行白鹭上青天。吴邪心下大恸，不靠谱儿不靠谱儿，他早知胖子说宫闱秘史不妥当，如今招来官府中人，他们三碍于四方神殉道时订下的规矩，也不好无缘无故出手伤人。正在丢下胖子自己跑路和出手施法迷惑这些官兵中挣扎不定，张秃儿却舔着脸抚上吴邪的手，话锋一转有商有量道：“不过宁郡主近来最喜花灯，若是三位能让张某将小公子手中这盏宫灯提回去拱公主赏玩，到也可将功补过。”

　　吴邪心一沉，他不想这灯竟连那个蛇蝎美人宁郡主都引了来，当然也说不好是这秃子自己想要。不过由于黑瞎子的前车之鉴，在张秃一出现吴邪便特意去感知了一下，结论是周身毫无灵力波动，除非也是某位隐世神明，那这人确实是个普通人无疑。当然神明也不是大白菜满大街随手抓一个就是，这么一来，很有可能是宁郡主得知花灯有什么问题，才特意寻了缘由来抢灯。

　　看来只有拼了灵力昏住这群凡人才好脱身，吴邪此时所有灵力都用来支撑自己的身形，刚调动了少数灵力待要念咒，就看解小花儿已经抛了个“昏字诀”让官兵们统统昏睡在地上。

　　小花儿转过脸来柔柔一笑，擦了擦额角的汗，谦逊地说：“小邪，我只怕昏不住他们多久，你快同胖子去寻你三叔罢。”吴邪觉得这小花儿什么都好，就是人有些过谦了，以他的灵力昏住个把凡人，那还不是想昏多久就多久的？小花儿却不管他，径自叫了胖子：“王胖子，吴家吴三省你可听过？带小邪过去吧。”

　　吴邪这时才听出不对来，怎么这样区区一件不算事儿的小事儿，解雨臣竟搞得好像交代后事的孤胆英雄般，于是凭着自己聪敏机灵的小脑瓜子试着猜测：“小花儿，那你是要留下善后么？”

　　解雨臣静静看了他好久，像是要把他样子刻进骨血般，目光让吴小狐很是不安，半晌才笑着答：“是，这些人毕竟是凡世官府中人，吴二叔还有生意，不处理妥当不行的。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吴邪皱皱眉，他总觉得有件事自己一直忽略了，冷不防解小花儿已将他手一把塞进胖子手中催促道：“快走吧。”那胖子也一反常态，反而脸色发白地扯了吴邪便走，两人就这么疾行出很远，吴邪猛然顿住脚步，他总算想起是什么事一直不对了。

　　“吴邪，快走啊。”胖子头也不回地困惑地问道，吴邪却静静拎了花灯脚下不动：“胖子，你转过脸来让我看看。”王胖子开始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又不是大姑娘还看什么啊”，最后终于拗不过倔劲儿上来的吴邪，将惨白滴着汗的脸扭了过来。

　　吴邪垂下头看看自己自离开小花儿便隐隐有些透明的身子，再看看胖子一副吃力样子，默默开口：“你是不是灵力及不上小花儿？”王胖子无言以对。

　　吴邪想起的事情便是——本该在离开茶楼半个时辰内就消散的身子竟从中午一直到晚上这会儿仍完完整整，而解雨臣却执意牵着他手。如今王胖子灵力不比小花儿，才会导致一直凝实的身体再次缓慢便稀薄，饶是如此，也耗费了王胖子极大的灵力来支持。这也是为什么小花儿要让他们“快走”，只因走得慢了吴邪便会察觉出不妥来。

　　维持身形要多少灵力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身为上品妖修焱火族，全力以赴也不过勉强支撑半个时辰，而小花儿不仅撑了足足一天，刚刚还出手施法。灵力耗尽是什么结果吴邪再清楚不过，所有妖修都是靠内丹来运转吸收灵力，那么同他一般年岁的小花儿就算比他灵力高些，又怎可能高出着许多来？

　　只有一种可能，解雨臣碎了内丹为他灌注灵力。

　　“胖子，我要回去。”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回答便急匆匆往回跑，他一方面不相信小花儿是这般不识轻重的人，毕竟灌注灵力什么事，完全可以等他们见到三叔再慢慢来，可以说，完全不需要碎丹。另一方面吴邪又隐隐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的预感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黑瞎子说：小花儿将死。
　　他还说：你追求的东西太过缥缈，别让求不得的虚妄遮住眼，反而看不见身边的人。

　　他究竟是鬼迷了什么心窍！竟不曾察觉小花儿为他偷偷灌注灵力......吴邪，你到底是有多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