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旋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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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到筋疲力尽，李火在深夜时潜进了医院。
他是从妈妈病房的窗子爬进去的——他曾在窗子上做了手脚，让他可以从外面把它打开，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随时来看妈妈，即使是下半夜——
坐在妈妈的床边，望着她毫无表情的脸。李火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妈妈的眼睛是睁开着的，眼瞳凝视着一个方向，毫无神彩，看不出她此时是睡了还是醒着。
那次事故时，妈妈本不会幸免。现在也说不上算不算是幸免。她能呼吸，能吞咽。七年来一直如此。也，只是如此。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拉着我的手，送我去上学。那时的天气非常的好，我没有调皮，没有去注意一路上还可以捉弄谁，也没有去抓谁家的白猫，更没有把它染成黑猫，我们就一直走着走着，你拉着我的手……”李火一遍遍地讲着，但是妈妈始终毫无反应。
“你醒过来吧，妈妈。”李火摇着妈妈的肩膀，“你不要再睡下去了……”
妈妈就像是一座雕像一样，无论如何大力摇晃，她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你有没有听到呢……哪怕一句话？你是真的毫无知觉么……”李火难过之极，反而变得愤恨，“一切都糟透了！妈妈，我需要你……你怎么可以，只是躺在这儿！……”
……
第二天清晨，李火早早就等在方鑫磊家楼下。
方鑫磊无精打采地下楼的时候，李火从背后悄悄接近勾住他的脖子。
方鑫磊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差点将李火摔倒。
“是你？”
“我等了你一夜。”
“真的假的？”
“我在外面游荡，像个鬼一样。”李火笑道。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回家？”方鑫磊思索，“难道你姥姥把你赶出来了，因为我们自首的事？你跟她说了？”
“我现在的情况简直是糟透了。”李火用力地叹了口气，“你妈妈怎么样？她有没有从警局给你电话？”
“她已经回来了。”方鑫磊说，脸上却没有什么喜悦，反而是沮丧地垂下头去。
“警察放了她？你该高兴吧。”李火打量着他。“难道有什么不对？”
“警察找到了证据，证明这事和我妈无关。我妈没有嫌疑了。”
“哦……”李火盯着方鑫磊的脸，他立即就明白了方鑫磊沮丧的原因。“她被释放，和我们的自首无关，是吗？”
“是。我们即使不去自首，我妈妈也会被放出来……现在我们把一切都搞砸了。”方鑫磊揉了揉额头，“我也一夜没睡，怎么睡得着？我还没有跟我妈妈讲我们自首的事呢。你当时真该拦住我，让我们哪怕再等上一天……”
“你那时就一疯子，谁拦你，你肯定咬谁。”
“现在怎么办？警察不会放过我们。”
李火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觉得你要先跟你妈妈讲。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如果警察忽然来抓走了你……”
“如果告诉妈妈，她肯定炸了！”方鑫磊苦恼。
“现在你还能不告诉她吗？”
……
下午，李火回到家中。他逛荡了一天，耗尽体力，依然毫无困意。
哥哥这一天都没在学校也没在家，不知道去哪儿了。李火也懒得关心，反正那个家伙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墓地。
李火悄悄地到姥姥的房间里瞧了一眼。她还躺在床上，显然从昨晚就一直躺到那儿，恐怕这一天来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李木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本是想能睡上一小觉，脑子中却乱七八糟地被回忆添满。
姥姥昨天对他大发雷霆，却使他知道了原来他曾被姥姥寄于厚望。
父母去逝之后，他身边的一切全部改变，唯有他自己一如往常。七年来，他很少提起爸妈，即便提起也是以调侃的方式来回忆从前的快乐。姥姥和别人一样对此不理解。‘你是不是冷血的？’‘你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感情？’‘你有没有经常去想一想你妈妈呢！’
不论别人怎么说，李火依然我行我素、一如往常。
家庭的破损，并没让他像哥哥李木那样孤僻起来。他换了一种方式来对待，到处结交朋友，加倍胡混。也许他的天性就是如此——拒绝悲伤。从不放弃哪怕一丁点的机会来得到暂时的快乐。
而现在，他知道他已不能继续这样了。他身处旋涡的中心。他就快被悲剧的阴雨掩埋。
最让李火担心的还是姥姥。他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来弥补，姥姥就很可能一病不起。甚至发生更严重的事。
想了又想，李火翻身起床，从电脑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只淡蓝色的精致的手饰盒。他跳下床走到姥姥的房门前，推门进去。
“你还记得这个吗？”李火绕到床的另一边，把淡蓝色的小盒子放在姥姥眼前。
姥姥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小盒子。李火看到她满眼的红血丝。
“这是你妈妈的手饰盒……原来被你收起来，我以为丢了。”
李火打开盒子，取出一只钻石耳圈：“我很喜欢这个，经常把它带在耳朵上去上学。但从不让你看到。”
“真的？”姥姥望着那只耳圈。“你又不是女孩？！”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带着它，好像妈妈在身边。”李火说，他留心观察姥姥的反应。
“姥，你从来没有去我们家的老房子看过吧。”李火说，“我回去看过了。房子里面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你以前问我有没有哪怕一天是用来想着妈妈的……实话实说，我确实是从来也不去想她，更不去想爸爸。”姥姥似乎疲倦的连惊讶的表情都做不出来。李火缓缓地补充，“根本就忘不了的事，是不需要每天提醒自己去想的。我其实……没有一分钟不在想她。”
姥姥的眼圈变的红了。
李火换上欢快的语气：“你记得不？妈妈有一次把我打扮成女孩，她说她想知道有个女儿会是什么感觉。可我太调皮了，让她一点也找不到女儿的感觉。”
姥姥认真地想了想：“噢，是啊。你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并不调皮，怀着你的时候，你妈妈比平时还要漂亮，心情也快乐，她就认为你一定是个心痛妈妈的好孩子，一定是个女儿。结果，是个臭小子！而且淘气透顶。”
姥姥终于讲出这许多话，李火暗暗松了口气：“你觉得妈妈现在会想些什么？她会不会希望我每天为她而哭；还是希望我快乐，即使我从不提起她？”
姥姥沉思了片刻，理了理自己头发说：“去给我倒杯水吧。”
李火跳起来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又拿了几块蛋糕回来。
“我不吃。”姥姥把蛋糕推开，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进。然后盯着李火。“你太自私。你想杀人就杀人，想自首就自首吗？”
李火一副惭愧的样子垂下头。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对姥姥说：“你很久没去看妈妈了。有三年了吧？今天要不要去看看呢？我昨晚在她床边坐了一晚，回想她七年前的样子，她现在瘦的太多，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其实一直在变差……”
“我不能……我没办法再走进她的病房。”姥姥望着手饰盒。“我都觉得自己会死在那儿……”李火明白姥姥想说什么。为了他和哥哥，她不会再让自已有三长两短。
“我现在只盼着你们赶快长大。”她说。
……
吃过晚饭后，姥姥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原故，她忽然提出要李火陪她去医院里看看。
姥姥换外出的衣服的时候。李火躲进自己房间里给方鑫磊打电话，听到方鑫磊的声音一刹间，他就明白又有事发生了：“你对你妈坦白了？”
“是。”方鑫磊的声音就像是感了冒。
“她怎么样？”
“像炸了毛的狮子……”
“她说了什么？”
“什么都有。语无伦次，能说的都说了，然后就是哭。现在，躺在床上……晚饭也没吃。”
“比我姥姥还激动……你要怎么办？”
“能有什么办法？”方鑫磊轻声说。“该来的就来吧。”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李火说：“你觉得警察什么时候会来抓我们？”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旋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