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尾声(附后记) ...
-
王云骧隐居地府三年,此刻重返人间,恍如隔世。
他依然是从当年那座意欲自缢的荒山返回人间的,只是荒山不再满目凄凉,柔和的晨曦照在身上暖暖的,带着点点露珠的野草随风起伏,一条条紫色的藤萝,一片片火红的杜鹃,一簇簇天蓝的风信子,一团团金黄的蒲公英,还有那如漫天星星散布在草丛中的小白花……俱在微风中向他挥手致意。
抚今追昔,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当初被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能料到还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一天!他受了那么多屈辱,如今全都得到回报,可他却快乐不起来。伤痛永远是伤痛,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倘若生命可以选择,他愿意过简单温馨的平凡生活,而不是历经生死之后,获得金钱和美人。
山坡下有一道潺潺的小溪,溪中卵石水草历历可见。王云骧掬起几捧溪水,洗净了脸上的泪渍,沿着溪水来到一个小镇。镇上已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各家门店纷纷开张营业,热气腾腾的包子、豆浆、油条、羊杂面让人馋涎欲滴。
王云骧腹中“咕咚”响了数声,他来到一家早点摊子面前,向掌柜的要了一碗豆浆、两屉小笼包子、一根油条,正欲用膳,忽见一个乞婆来到桌边,伸出一只破碗说道:“官人行行好,施舍几个铜板吧,祝您多福多寿多子多孙!”
王云骧只觉声音有些熟悉,便抬眼望去。那乞婆围着一条油迹斑斑的破麻布衣裳,鬓发如鸟巢一般蓬乱,将脸都遮去了大半,也不知几个月未曾梳洗;她右手拄着一根树枝,左手端着一个缺口碗,碗里放着数枚铜板。当年那张微胖的脸,由于风吹雨淋已黑瘦不堪,显出无限的沧桑,乍一眼看去竟有四五十岁;只是眼角那一枚小小的黑痣,他是断断不会认错的。
“原来是你?”王云骧惊讶地站起来,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块整的银子,兰吐芬也认出昔日的夫君来,立刻掩面而逃。
王云骧追上前去,将银子递给她:“你怎会落到这步田地?家里的积蓄呢?”
兰吐芬流下悔恨的泪,抽泣道:“都被他们给骗走了、骗走了……”
“我给你一些银子,你重新过活吧?”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见兰吐芬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王云骧也不禁心下黯淡。
“太晚了,”兰吐芬目光空洞地摇摇头,“我已身患不治症,恐怕时日无多了。当初我对你的确太过分,或许这就是报应、报应吧……”说罢,拄着树枝向前踽踽而行,渐渐远去。
王云骧与锦瑟在孤山脚下安家落户,开门便是美丽的西子湖畔,一行妖娆的桃花婷婷立于岸边,宛如美人以湖水为镜梳妆;湖岸对面的层层雾霭中,雷峰塔隐约可见;湖上新荷才露尖尖角,游船穿梭其中。行人恍若在画中游。
二人喜结良缘的那一晚,鞭炮齐鸣,红烛高烧。王云骧挑开红盖头,呆望着艳光四射的新娘,依然如在梦中。
锦瑟不胜娇羞地瞥了夫君一眼,嗔道:“书呆子,莫非妾身脸上有字不成?”
“哦,不,不是。”王云骧回过神来,“快狠狠擂我一拳,看疼不疼。”
“为何?”锦瑟愕然问道。
“直到此刻,我依然不敢确信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王云骧扫视着屋中的一切,生怕这是个转瞬即逝的梦。
“那为妻就不客气了!”锦瑟狡黠地一笑,挥起一只右拳,夸张地龇起贝齿,向王云骧的胸膛袭去,岂知临近时突然转了目标,却搔向他的胳肢窝。“哎哟,哎哟……”他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锦瑟边胳肢边笑道:“这下总相信是真的了吧?”
“好啊,竟敢突袭夫君,看我怎么收拾你!”王云骧冷不丁凑近锦瑟的香腮,飞快地啄了一口,倒把锦瑟闹了个满面绯红。
二人厮闹了好一阵,王云骧方怜惜地捧着锦瑟的脸说道:“为夫还有一事百思不解,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得道成仙,而你为何偏偏想变作凡人?”王云骧在娇妻耳边细语道。
锦瑟将粉脸靠在夫君的胸膛上,轻轻抒了口气:“其实神仙也有七情六欲,只是他们喜怒不能形于色,活着不过是泥胎木偶,即使能与天地齐寿,又有何趣味?”
2013年4月30日于临安无我斋
------------------------------------
《惊世未了情•锦瑟》后记
不知是从几年前开始,我成为程章灿老师新浪博客的追随者之一,并集中阅览了他博客上的大部分文章,其中一组便是于2011年5月结集出版的《鬼话连篇》。大约11月份,我从网上买来《鬼话连篇》看完后,突然对鬼怪故事特别感兴趣,于是萌生写一组中篇仙侠小说的强烈愿望。我初步打算写四五篇,每篇5~10万字,小说内容充满温情,可以当作成人童话来看。
那时我刚从杭州搬到临安不久,处于待业状态,为某出版社写稿正好已告一段落,在家百无聊赖,便开始动笔写起来,第一篇正是《锦瑟》。不料才写了一万字不到,就因身体不适中段了好几个月;等到次年三四月份身体稍微好转,正想继续写作,某出版社又来约稿,交完稿件,2012年已过了大半;我想重新提笔,哪知另一家杂志社的约稿又来了,虽然每一篇稿件不长,但特别耗时费力,断断续续写了十多篇,花去绝大多数业余时间;再加上从去年元旦开始,又病了两三个月,便再次耽搁下来。
我是一个笨拙而又认真的人,宁可少开坑,也不愿让一个坑像无底洞一样似乎永远填不完。未完的《锦瑟》像是一笔文债,可惜我常常会身不由己被其他琐事牵扯,尤其是在病中那种力不从心之感,只能让我空自叹息。其实小说提纲和主要内容早在动笔之初就已定好,我像一个在丛林中踽踽独行的游客,那座山明明就在云端向我招手,可脚下时不时会被石块荆棘绊住,岔开主道,迷失在未知的小径上。我的生命体验很自然地投射到笔下,因此有敏感的读者感觉小说旁枝过多,或者情节稍嫌凌乱。
生活与写作往往有一种神秘而微妙的内在联系,它会不由自主地左右作者的创作。2008年初,有朋友向我约稿《少年徐达》,起初我写得很顺手,哪知创作了一小半时,单位老板突然要求我去四川出差,等一个多星期之后回来,情节像是再也接不上了,凭空岔出老远一大截,最后只能将错就错,匆匆交差。
当我拜读完清代弹词小说《再生缘》,并了解其作者陈端生的生平之后,更是深有体会。《再生缘》共20卷,陈端生在不足20时便写完前17卷,由于母亲病逝,她无心创作;三年服丧期满后,嫁给了浙江秀水的范菼,生下一双儿女。后来丈夫因科场舞弊案,被发配往伊犁充军。第18卷是十二年以后,她断断续续写成的。写前面17卷,她的文笔何等流畅、才情何等丰富;而第18卷,越来越分明地感觉到作者的那份滞涩沉重。及至最后2卷,或许是因生活折磨,或许是因丈夫未归,结局像《红楼梦》后40回一样遗恨中天!当她丈夫遇到大赦,正在返回的途中,不料她已溘然病逝。“悠悠十二年中事,尽在明堂一梦中”,她在作品中这样写道,又有多少读者能体会到个中艰辛?
大致算来,从《锦瑟》提笔至今,共穿插了两部长篇世界名著,十多个短篇和书评,共计约40万字;外加两次生病调养。前不久又有朋友向我约稿,我痛下决心推掉了,才将这部拖拉了近一年半的小说慢慢写完。我又加以修剪并在晋江及时更新,或许依然算不得有多出色,但我毕竟努力过了。假如读者还不满意,我只能说,争取下一部写得更好。
2013年5月5日补记于临安无我斋